楊雪舟卻直追著問,“那個……這些天,我能不能……”

“看我這記性,有件事本該早早告訴楊司寧的。”聽到楊雪舟提出,塤馬上說,“明天,這附近山上的仙人要聚在焰湖的一個支流邊上飲酒談笑。到時候我帶你去就是了——”

“那最好,那最好……不過,這算個活動吧?我去是不是有點貿然?”

“不是還有我呢嗎?”塤想到什麽,忽然說,“楊司寧是不常出來走動的,大約不知道雨花潭詩會吧?”

楊雪舟愣了一下。看來這裏有的事情還是很有些個說頭的,他確實搞不清楚。聽說仙界的閑人們個個有情趣,事事有說道,這裏麵的講究要真給翻出來,也不知道要說多長時間。楊雪舟正在猶豫要不要讓塤解釋,塤自己開口了。

“楊司寧也累了吧,不如先休息。有什麽事情咱們以後可以慢慢聊。”

“那,您在什麽地方安置呢?”

“我?”塤悠然道,“我什麽地方不能呆呢?雲間、水邊、山林、荒野。我一個到處閑遊的人,哪天不是和山野間的鳥獸同棲?我族中之人本就是隨著天地自然而生的,從來不願入市,也不過是因為性情使然……”

怎麽?楊雪舟猛然抬眼,身邊卻已無人,隻在遠處有一點殷紅,如同晚霞向遠處飄去。

隨天地自然而生……

這是哪個家族,曆史竟能久遠到這個地步?楊雪舟迷惑間甚至有點畏懼。

渡雲閣安穩下來,朱焦等等的一些人則有條不紊地在下麵搗鼓起自己的新目標來。朱焦做了一些計劃,正要步入正軌的時候,又來了一個客人。

是梁奇。

朱焦覺得有點意外,這家夥來這裏幹什麽?他和梁奇一向是自己做自己的事情,今天這是怎麽了?朱焦還沒反應過來,梁奇已經到鼻子跟前了。

這個梁奇連招呼也不好好打,一下子就撲過來——

“哎,我跟你說,你可千萬別犯傻啊!”

“你說什麽呢……”朱焦覺得這家夥簡直莫名其妙。

“你怎麽回事,怎麽還這副二百五的樣子?”梁奇反倒過來訓斥朱焦,“上麵有動靜,這你總聽說了吧?”

“恩……”朱焦含糊了一聲。

“那就對了。”梁奇跟著說,“現在渡雲閣裏可能要有一次清查了,亂動的人都要滾蛋的,你……”

“前一陣子不是剛鬧過嗎?”

“那也算鬧?”梁奇有些不屑地看了朱焦一眼。

“那你說到底是怎麽回事?”朱焦有些煩了,“不如把事情講清楚,別這麽吞吞吐吐的。也好讓我看看你比我聰明在了什麽地方——”

“你什麽意思?”梁奇問。

“沒什麽意思,”朱焦懶懶地說,“我就是不知道你怎麽突然關心起我來了。是你突然變成好人了呢,還是我突然不壞了?大家不要太幽默才好。”

梁奇冷笑,“我才不是關心你呢,你個死胖子,誰會對你這麽上心?還不是因為互相拴住了,擺不開身來?說句不好聽的,這渡雲閣也沒有多大的地方,到現在這步田地了,誰還能把自己擇得多幹淨吧……”

這話倒是真的,不過朱焦就更加不怕了。“既然如此,我就更沒什麽好害怕的了,要倒黴大家都倒黴,這樣誰還能讓我倒黴?”

“你沒聽明白,”梁奇搖頭,“大家都拴在一起,這不假,但是這個大家裏麵並不包括上麵的那一位和季航,他們從來都是進退自如的。”

朱焦忽然想起季航和他提起過的最新消息,臉色漸漸的也不怎麽好看了,但他還是覺得這事情有點太大了,隻怕不怎麽可信。

“這個……真能有那麽糟糕嗎?”他賠笑著問。

誰想梁奇忽然就不說話了,眼神怪怪地看著朱焦。朱焦在梁奇的注視下似乎看出了什麽,也安靜下來。

“你呀,你要是寧可相信季航也不相信我,那我也沒有什麽可說的了。”梁奇最後拋出一句不知所雲的話來,匆匆走掉了

朱焦愣了很久,他在思索。

最近發生的事情有點超出常理,這超出常理的那一部分到底是因為什麽呢?也許想明白這個源頭才能剖析出整個事情的脈絡吧。對這樣的事情朱焦其實是很不熱衷的,有的時候一個人知道的事情太多也不是好事。

不過不管怎麽樣,也比什麽都不知道,等著別人來宰殺要強吧……

入夜,焰湖水看上去更加深邃,潺潺的水聲並不大,卻似響徹了整片山林。

楊雪舟安然睡下的時候,正有一個少年輕手輕腳地走進山中。這少年的身手很是敏捷,在朦朧的月影中,他似乎是一陣在林間穿梭的風。不多時,一兩座小山已經叫他攀過了,他又往一個小山峰上去。

塤就在這個小山峰前等著他。

月光漸漸清晰了,照在少年的臉上,赫然是一副明朗而略帶固執的麵容。正是瑤成。

兩人會麵,低聲交談了幾句,塤迅速帶著少年來到一片背風的小山坡。看四下安靜,塤先說——

“你跟我提的那個人,今天還真跑來了。”

“真的?”瑤成有點不敢相信,“我本也是猜想的,這翻起落,渡雲閣裏興許會有什麽不一般的動靜,說不定就要派人下來……誰想還真叫我說中了!”

塤還是那副悠然的樣子。“這也不是什麽很新奇的事情,仔細想想,渡雲閣現在也不過是在強撐一副架子了,如果再不找出點有價值的東西來,誰又知道以後會發生什麽呢?”

瑤成一愣,“怎麽,這焰湖還真能讓他們掘出寶來?”

塤眨了眨眼,“要說寶貝最多的地方,焰湖雖算不得頭號,卻也是數一數二的吧?何況焰湖的寶貝還都很有些來頭——”

“這個時候了你還跟我繞彎子!”瑤成推了塤一把,“到底是怎麽回事,你倒是照直了說啊——這又不是品茶下棋的時日,還由得你隨便玩!”

“好好好,”見瑤成有點發火了,塤也收了笑容,“不過這中間的事情也不是一句兩句能說清楚的,我又不知道你需要那些信息,別到時候說的多了,卻都是些沒用的,更加耽誤時間。要我說,倒不如就盯著這楊雪舟,也好套出些話來。”

“可是我等不了那麽久,”瑤成說,“我師傅還等我回去呢……”

“這倒不打緊,”塤寬慰道,“不是還有我嗎?我可是閑人一個,大可以幫你看著這裏,這下你總該放心了吧?”

“能這樣當然最好,不過……這會不會和你的身份有什麽不符……”瑤成有點緊張地看了塤一眼。

塤懶懶地問,“我什麽身份?你也信這個?”

“信不信的,我自不會來攔著你……不過你別忘了,這焰湖可是神龍的地方……”

塤笑了笑,一臉的悠然,似乎根本沒把什麽神龍放在眼裏。瑤成往天邊看了一眼,時間也差不過了,隻得匆匆告辭。

夜深,焰湖水靜若鏡麵,瑤成忍不住頻頻回頭,那深不見底的湖水卻不見有半點漣漪來回應他內心的焦慮,瑤成走遠了,心裏覺得又空又亂。

楊雪舟休息得很好,第二天早上精神煥發。

塤早早就等在了外麵,第一句話就是,“楊司寧今天好精神,看來這焰湖的氣候倒很適宜你啊——”

楊雪舟傻笑幾聲,卻說,“在這裏都蒙您照顧了,我還有點不好意思。”

“這倒是見外的話了,”塤笑了笑說,“楊司寧也別太客氣了,渡雲閣可也是個大來頭呢,渡雲閣派出來的人,倒不好太謙虛吧?”

如此一說,楊雪舟那些廢話果然少了。塤心想,這個楊雪舟雖然腦子裏全是漿糊,但歸根到底還是個厚道的人,聽說他是齊安安的親戚……這倒不會錯,人的脾氣秉性和家教多少相關,想來齊姑娘的親人,不會有太壞的。

於是兩人攀談幾句,往外麵走去。塤帶著楊雪舟一路走過了不少山丘,穿了幾處林子,最後居然把楊雪舟帶到一個小瀑布跟前。

楊雪舟看著那清冽的水流,心下覺得新鮮,便說,“這個地方好,這水倒和野山裏的水一樣,沒半點雜味的,這才叫純淨。”

“怎麽,”塤笑著問,“楊司寧不喜歡有故事的景色?”

“不太喜歡……”楊雪舟似乎也有點不好意思,“我覺得那樣就把好好的景色弄複雜了,我還是願意簡單點……”

塤點頭微笑。

楊雪舟也不太看得懂塤的表情,他還是覺得自己有什麽地方做的不妥當,遭人家笑話了,便說,“其實我最俗氣,最笨了,不怎麽懂欣賞複雜的東西……”

“楊司寧可別這麽說,”塤卻道,“這個和俗氣不俗氣,笨不笨的有什麽關係?這個地方連那些個自詡很清高很優雅的隱修仙人都很喜歡呢!他們要聚,別的地方還不去了,專門往這裏跑。”

楊雪舟想起什麽,問“這個地方就是……”

“是啊,這瀑布就落在雨花潭中,雨花潭詩會當然也在這個地方開啦——”

聽人家這麽一說,楊雪舟更加認真地環顧起來。別說,這個地方看上去小巧,實際上能容不少人。這周圍的奇石還不少,有些個還被磨得見了光亮,應該是叫開詩會的仙人給坐的。楊雪舟這個時候才注意到這裏的氛圍和焰湖一帶別的地方似乎有所不同。同和焰湖相連,這雨花潭全然是清新安逸的樣子,不象別處,總透著一種莫名的壓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