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知道,那個,燕壁楊家的還願娃娃嗎?”楊雪舟想起這些天在渡雲閣常有人聊到還願娃娃,而且常把這娃娃和三生石放到一起說。他問過梁奇,梁奇哼哼哈哈的也沒告訴過他什麽,弄得他一頭霧水。反正他也不知道先問哪個,既然這個娃娃最讓他困惑,不如先問這個。

“還願娃娃?”塤說,“這娃娃我知道的倒不詳盡,不過你說的燕壁楊家似乎很有來頭。”

“哦?”

塤盯著楊雪舟笑了笑,“楊司寧是哪裏人?”

“我……我老家是燕壁的,不過我在燕壁周邊的小城長大的。”楊雪舟說,“我的表姐是土生土長的燕壁人。”他說的表姐,自然是齊安安。

“這麽說,楊司寧也是燕壁的楊家人了——”

“我?”楊司寧愣了愣,不知道該怎麽接茬。

塤一看他那副含糊樣子,就知道他什麽都不知道。“楊司寧的表姐應該知道,燕壁姓楊的人,其實是很少的。楊氏是個不小的姓氏,按說各地都該有不少姓楊的人,但是偏偏燕壁姓楊的人就伸著手指頭就能數出來,你想過為什麽嗎?”

楊雪舟下意識搖頭,接著想到什麽,問:“難道,燕壁隻有一家姓楊的……就是做娃娃的那一家?”

塤點了點頭。

“那個什麽還願娃娃,出現的時間也不過幾百年吧?不過燕壁的楊家可是個古老的氏族,他們在燕壁呆了幾千年了。燕壁是繁華古都的時候他們在那裏,燕壁是小破城的時候他們也在那裏,燕壁金碧輝煌的時候他們在那裏,燕壁兵荒馬亂的時候他們也不走——你不覺得這很有意思嗎?”

楊雪舟想了想,問:“那就是說,他們……有什麽神約之類的?”

“對。”塤說,“燕壁的楊家到底有什麽秘密,我知道的也不細致,但是有一點是肯定的,那就是他們的秘密一定和後來的還願娃娃有關係。這樣說起來的話……他們的所謂秘密,應該和三生石和焰湖有關。至於那個還願娃娃,你要讓我說的話,要麽就是誰因為楊家的秘密主動找到楊家傳了這樣的手藝,要麽就是楊家的秘密積攢時間長了,長出來的一個小尾巴。”

楊雪舟愣著,也不知道聽進去多少。

塤一直笑眯眯的看著他,也不多問。

關於這個還願娃娃的事情,楊雪舟本來還想多問,看看塤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不覺的氣勢蔫了下去,倒有些問不出口。再想想,索性問點別的。

“那個……您對這三生石似乎了解的很多啊,不如就給我講講這三生石吧。”

“三生石——”塤沉吟片刻,“要說這三生石呢,我知道的都是些邊邊角角的事情,有的也不一定準確,楊司寧別誤會我就好。”

“不會的,不會的。”

“三生石呢,最早其實是地府專設的一樣寶貝,就放在奈何橋的旁邊。到底是什麽用意,我也不清楚,隻是聽說那石頭巨大,能映照出亡靈前世、今生和來世的樣子。那石頭就一直放在那裏,也不知道到底是從哪來的。後來麽,三生石就意外地碎掉了,據說完整的三生石是光滑如銅鏡的,很漂亮;可是一碎裂,就成了一堆普通的石塊。地府的人也就把那些不起眼的破石頭塊給大賽到了忘川裏,誰知道——”

楊雪寧屏息靜聽著,塤正講到投入的地方,聲音卻低了下去。

“誰知道,從此過往的亡靈就出了什麽問題——都是在過忘川的時候鬧出了事。後來一查,竟是那些碎掉的三生石出了問題。再然後,地府就向上麵申請了一次調整,一大幫人在忘川周圍鬧了很久,那些三生石也不知道是怎麽弄的,就給搞到了這邊。”

“想不到三生石還有這麽多故事……”

塤悠然道,“故事麽,反正是到處都有的,你看這周圍的這點東西,哪一樣不是有來頭的?要說起來,自盤古開天地到現在都多少年了?什麽東西還沒點故事吧。”

楊雪舟聽得心服口服,不由得把自己的心事都翻了出來,“我說實話吧,這次來焰湖啊,是上麵派我來找一樣東西。我原先天天坐著不動的人,哪會這個,要不怎麽這麽發愁呢……”

塤連連恩了幾聲,卻似乎並不著急往下問,隻說,“這倒也是個機會,楊司寧不如就出來好好玩玩逛逛,也消解一下常年操勞的筋骨。”

楊雪舟聽得有些意外,愣了片刻,塤又說,“楊司寧也是太勤懇太平和了,出來就一門心思地想公務。渡雲閣可說要司寧快回?”

“這個……倒沒有做什麽要求。”

“那就好啊,”塤笑著說,“那就是說不著急啊,既然不著急,楊司寧又何苦愁眉苦臉呢?這些個事情,難道不能慢慢想嗎?再說……”

“您說——”

“再說這個地方也住了不少高人,”塤看似隨意地在周圍的山巒間略做指點,“你有什麽想問的,盡管去拜訪啊,誰還能不告訴你楊司寧呢?”

楊雪舟嘿嘿笑著,心想,自己的運氣大約還不錯。

夜色開始彌漫,焰湖上浮起奇異的光彩,華麗奪目卻又神秘古樸。楊雪舟聽到什麽神獸的吼聲從遠處傳來,像穿越山澗的呼哨一樣悠長。

朱焦送走了季航,他端著一身的大肉,陪季航走了很遠,一直到這胖子臉紅脖子粗,恨不能一頭倒在地上。季航讓他回去,朱焦偏還不,那副神情,倒讓人覺得象是發自內心的。

“行了行了,”季航覺得好笑,“我什麽時候少過你的好處?你就踏踏實實回去,該幹什麽幹什麽吧,哪怕分半袋花生豆也不會把你落下的!”

“那是那是,”朱焦忙附和道,“這個我還看不出,那不成了狼心狗肺了?不過……”

“不過什麽?”

“不過……”朱焦壓下聲音來,湊到季航的跟前,“這次怕是和往常有那麽點不同吧?”

季航猛一抬眼,枯瘦的食指一下子戳到了“你個胖子,倒挺精明!”

朱焦隻管嘿嘿笑個不停。

既然都問到了這裏,倒還不如就給點交代。季航知道這個該死的胖子很難纏,但凡是有利益的事情,不給他說清楚,他才不給你好好幹呢!

“其實也是很簡單的事情,”季航貼近了,很小聲地說道,“咱們上麵,要……”

朱焦“啊”了一聲,幾乎把季航的耳朵震掉。“你幹什麽呢,死胖子!”季航猛地推了朱焦一把。

“這……”朱焦四下看了看,“這也太突然了吧?”

“突然麽?”季航從鼻子裏哼了一聲,“不見得吧?其實早早的就放出來點風了,要怪隻怪你們天天盯著那點小利益,別的什麽也看不見。”

朱焦似乎想起了什麽,“這麽說起來,那個什麽穆列其實是……”

“你知道就行了,”季航忙說,“穆列反正都那樣了,這點事情也就沒人提了,你呀,別再給鬧出事來,聽見沒有?”

朱焦連連點頭。

“差點忘了,”季航也想起什麽,“那個茗遠老頭好像和你挺熟悉啊?”

“還行吧,原來打過點交道。他……算是跟我沾了點關係吧,我和他一個徒弟挺熟。但是那家夥兩百多年前自己跑了,也不知道是幹什麽去了。那家夥走之前托我給老頭辦了點事,老頭對我印象還不錯。”

“對你印象還不錯?”季航一撇嘴,“誰信啊,你個死胖子。就你這猥瑣樣子……茗遠老頭又不傻,他能看不出你是什麽貨色?你個死胖子——”

誰想朱焦得意洋洋地說,“這可跟傻不傻的沒有關係,再聰明的人也有不聰明的時候。其實我也沒刻意做什麽,但是那老頭就是覺得我好,我真是沒辦法。”

“你小子……”季航一臉壞笑,心想,這趟找他,倒真是來對了……

塤帶著楊雪舟找到了一處別致的住處。

這是個直接在山上鑿出來的小屋——這能不能叫小屋呢?楊雪舟也不知道,他也顧不上去想太多,隻是四處打量。這個地方可真是有意思,那些個石頭做的小桌子小椅子什麽的,還真看不出雕琢的痕跡,跟從泥地裏長出來的似的。鋪在上麵的全是粗紡的軟麻,摸上去很舒服。別看是個山洞,這地方倒也幹淨,還有個小香爐,裏麵上著草香,淡淡的,叫人心曠神怡。

“這是什麽地方啊?”楊雪舟問。

“這小地方,是我一個親戚的。”塤如是說,“我族中人都是這副甩手掌櫃的樣子,成天的自己找小地方滋潤,偏就不愛管真正的大事。楊司寧別笑話我們才好。”

這麽說來,塤隻怕還不是一般的仙人。楊司寧一聽,心裏更是驚歎連連。想來這般氣度,真是半點塵俗不染,這如何是平常的修仙人能修煉出來的?這位萍水相逢的仙人,怎麽想都更象上古貴族的後裔啊!

“您可千萬別這麽說……”楊雪舟激動得直搓手,“這個……我這樣從土裏滾上來的俗人能住在……哎呀,這是榮幸啊……嘿嘿嘿嘿。”

塤還是笑眯眯的,並不多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