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收到振奮人心的消息的後果就是睡不著,許新茶接近淩晨五點才睡著,差點沒錯過上班鬧鍾,腳步虛浮眼底烏青地走進了時研所。打了個卡便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先處理文件事情。
付川川昨晚跟他請了假,許新茶直接批了,讓她先好好照顧身體,剩下的事不需要操心。誰知許新茶今早才知道後勤部的工作人員都收到了付川川布置任務和說明情況的信息,他瞠目結舌,心裏對付川川升起了一股強烈的敬佩之情。
但與此同時,他也沒法從後勤部找到人去跟著他前往市局進行案件記錄。
每個人各司其職,手頭上都有自己的事情,找新人,經驗不足。許新茶想著想著,腦海裏便出現了陸且將的身影。他四下環顧了一圈,都沒有發現陸且將,最後來到接待室,才發現這人安靜地待在裏麵看書。
結案之後市局把卷宗整理好傳給了時研所。許新茶複審中看到江遠的說辭,稱自己賬戶上的兩萬元是之前自己給陳生母親墊付的醫藥費,陳生之後還給他了。而陳生的說辭和江遠一致。而關於詢問時間竊賊一事,江遠的回答是一概不知,陳生則說自己不知道從誰那裏聽說了這件事,然後誤打誤撞地遇到了鍾附守。
鍾附守則供認不諱,說辭基本與陳生一致。
許新茶皺起眉,將這一段反複看了幾遍,心裏總覺得不大對勁。
但案子已經結了,無論是鍾附守還是陳生都得到了應有的懲罰。
見許新茶進來,陸且將抬頭,站起身:“許所?”
陸且將沒喊過幾句“許所”,許新茶猝不及防地一遭遇,登時覺得心裏一陣酥麻,連忙道:“是這樣,市局那邊說找到對應人了。我覺得應該是真凶,所以想帶個人過去做記錄。”
“我跟你去。”
在許新茶欲言又止的表情出現之前,陸且將又毫不在意地補充了一句:“我看過後勤部的一些記錄,大概明白該怎麽做。”
“找陸且將實在是太安心了。”許新茶坐在副駕駛上,一手撐著腦袋,時不時地瞟一眼執意要自己開車的陸且將,心裏十分愜意地想道,“等這個案子結案之後,就該給他安排辦公桌了,這麽帥一小夥,天天屈居在小小的接待室裏,實在不像話。”
兩個人踏進市局的審問室時,正好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警官,這小子就是鍾附守,我天天跟他幹架,他化成灰兒我都認得!你看這鼻子,你看這眼睛,絕對是他!警官,我昨晚真不是故意要打架的——”
坐在左邊的警員冷漠道:“你前幾次也是這麽說的。”
許新茶探頭一看,審問室裏的人也正好看到了他,兩個人對視一秒,許新茶先笑了。
他雙手插兜,慢悠悠地晃進來:“趙偉濤。”
被點名的人看了看跟在他後麵的男人,低下頭一語不發。
許新茶也不在意,他伸手按住了正想站起來給他讓座的一名警員:“你剛才說這人是誰?”
“……鍾附守。”
“詳細說說。”許新茶道,“他最近是不是突然特別有錢。”
“你怎麽知道!”趙偉濤猛地把頭抬起來,隨即憤憤道,“嘁——要不是他最近拿著大把的錢天天在我麵前晃,我至於把我那點錢拿去跟他一起拚?那袁啟也真是的,我都說了我遲早會還,還催,老子錢都花光了哪來的錢還?”
他竟還理直氣壯。
“給你個立功的機會——鍾附守在哪裏?”
“銘道街柳絮胡同,白天不在,晚上他會回來跟他哥們兒一起賭博。”
踏出審訊室外,許新茶心情十分愉悅,他看了看陸且將手裏的文件記錄本,上麵的字十分漂亮,記錄的內容簡潔且一目了然,雖然有些地方仍然不太專業,但與新人想比,陸且將隻能用優秀來形容。
“等案件跟蹤記錄整理完善之後,就可以發到市局那邊,申請逮捕了。”
“但為了保證抓對人,還要再進一次時間領域,看看鍾附守到底是不是擁有時間能力的人。”
他此話一出,陸且將的臉色立刻變了,他緊緊抿著唇,眼神有些陰暗。許新茶剛開始還沒有察覺,但很快就感覺到了一束令人十分不舒服的視線。他轉頭一看,正好對上了陸且將那琥珀色的眼眸。
“你不許去。”
陸且將用毋庸置疑的語氣拋下了這一句,便再也沒有回答過許新茶的任何問題了。
許新茶有點心累,他似乎不知不覺間第二次惹怒了這個男人——還是不知道該如何解決的那種。
付川川是中午收到許新茶的信息的,她當場猶如打了一針雞血,登時來了精神,下午就出人意料地回了工作崗位,並以極其驚人的效率完成了案件調查進度的文件整理,交給了許新茶審核。
不到下午四點,衛飛給許新茶發了一條信息,稱逮捕令已經下達。
整個時研所現在隻需要等待警方把人抓捕歸案,若犯罪嫌疑人供認不諱,他們的任務才算最終的圓滿結束。
鍾附守被抓捕歸案,是在逮捕令下達的兩天後。這小子早就不知道從哪裏探聽到了消息,又或者是心虛,提前跑了。但他終歸沒有市局的警察人員經驗豐富,在一家賓館被抓捕回了C市。
審訊人員一般有兩個,其中一個是記錄員。而這個案件性質有些特殊,於是身為時研所所長的許新茶也擁有了審訊權。
自案發以來,到鍾附守被抓捕歸案,時研所的人都不知道鍾附守其人到底長什麽樣。等到許新茶跟著衛飛進入審訊室坐下,抬眼見到被鐐銬拷住雙手雙腳的鍾附守,他才隱約覺得這個人長得有點似曾相識。
而裏麵的鍾附守看到他,卻也衝他狂妄輕蔑地笑了笑。
衛飛作為主審訊員,率先向鍾附守發問:“有沒有什麽想說的?”
鍾附守聞言,微微抬起下巴,眼神忽然變得有些狠戾:“警官,你們在抓我的時候說我殺了人,證據呢?”
他的語氣極其囂張,眼神瞥向一旁的許新茶,似乎還帶了點嘲弄的意味。衛飛是個有經驗的老警員,見多了各種各樣的犯罪嫌疑人,自然不會被挑釁到。坐在衛飛身邊的許新茶聽著衛飛的提問和鍾附守的回答,臉色卻逐漸沉了下去。
鍾附守的這張臉,漸漸地和他記憶中的一張人臉重合,像暴風一樣驚濤駭浪地掀起了他的記憶。
“新茶,放映器。”衛飛微微皺著眉,說道。這鍾附守是咬定了他們沒有直接證據,因此一直在狡辯。
他等了一會兒,發覺身邊的人沒有絲毫動作,轉頭去看才看到許新茶難看的臉色。衛飛驚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拍了拍他的肩,又重複道:“新茶,放映器。”
許新茶麵無表情地出去把放映器拿了進來。他盯著鍾附守開口,語氣有些森然陰沉:“法律規定,從時間線上提取的內容可直接作為證據。”他說著,手上操作了幾下,放映器開始播放。
“你無穩定的經濟來源,銀行賬戶上多出兩萬,在你和陳生見麵的地點,我們發現了一個攝像頭。”衛飛道,“就在昨天,你的雇主可把你交代出來了。”
放映器定格在陳生抬眼,看到鍾附守麵容的一瞬間。許新茶站在椅子後麵:“這些證據交上去,就算你不承認,也可以定罪。”
他輕輕地扔下一句:“你以為金錢能買得到時間嗎?”
衛飛清楚地看到,鍾附守的神色驀然變了。從一開始的得意洋洋,變成了憤怒無比。他突然動起來,拴著手腳的鐐銬被撞得咣咣響,旁邊的警員急忙按住他。
鍾附守眼裏迸射出一種名為仇恨的神色,深深地打在許新茶身上。後者不動如山,就站在鐵欄杆後麵看著他。
“對,我是殺人了,直接折斷他的時間線!如果不是你們時間管理者,誰還發現得了我們?”鍾附守似乎想奮力掙脫壓製和束縛,“我得到了錢,我的雇主買到了時間——許所長,這個時代已經變了!”
衛飛直接無視鍾附守,對旁邊有些愣住的警員道:“整理記錄,犯罪嫌疑人已經交代了。”
良久,許新茶嗤笑一聲。他抬了抬眉,自上而下地看著鍾附守,語氣篤定:“金錢是永遠買不到時間的。”
衛飛急忙道:“先出去吧新茶,審訊結束,你們的工作已經完成了。”
許新茶從善如流,看也不看鍾附守一眼,便推開審訊室的大門走了出去。
外麵的走廊上有穿堂風,吹到身上有些涼颼颼的。許新茶把衣服拉鏈拉起來,也還是覺得這風鑽入了衣襟,他埋著頭往前走,忽然感覺前麵被什麽人給擋住了,他抬起來,發現居然是今天本應該在學校裏的陸且將。
對方高挺的鼻梁上架著一副不經常戴的銀色細絲邊框眼鏡,鏡片後麵的琥珀色眼眸似乎沒有藏著任何情緒。
“你……”
“你臉色很差。”陸且將開口截斷了許新茶的話,又補充道,“導師帶了一些資料回來,要我先看完,就讓我先回來了。”
他一聽到許新茶已經去了市局,便也轉身跟著去了。因為不是審訊人員,他便讓警員帶著他去了監控室,從那裏看完了全程,並且絲毫沒有忽略許新茶的情緒波動。
許新茶沉吟了一瞬,衛飛卻從身後上來,拍了拍他的肩,歎道:“新茶,過去的事,就別再想了。”
說完,他便衝陸且將點了點頭,往前走了。
陸且將來時是坐地鐵的,回程便理所當然地坐了許新茶的車。在車上許新茶實在扛不住陸且將的視線和麵無表情的詢問,隻好全部交代了。
“鍾附守有個哥哥,也是時間竊賊,幾年前在我麵前把我的朋友給殺害了……我沒能攔下。”
許新茶輕描淡寫地說著聽起來為常人所無法想象的事。陸且將不知道當時許新茶的心情如何,隻是從提起陳年舊事的許新茶的表情來看,仍然是無法忘懷的。
“雖說我們的身份現在是不為大眾所了解的,但時代在進步發展,終有一天時間管理者會暴露在大庭廣眾之下的。”許新茶接著道,“鍾附守和他的哥哥很像,都信奉金錢能夠購買時間的理念。”
“千金難買寸光陰,這種話早就不適用於現在了!從時間管理者和時間線出現的那一刻,用金錢買時間,就一定會有到來的一天!”
——這是鍾附守哥哥被抓捕之後說的,許新茶當時作為被害人的親友過來,聽到了這句話。
“不說這個了,先回去吧。”
他調了一下變速杆繼續往前走,今天C市正逢陰雨天,連綿的春雨和一望無際陰沉沉的天空叫人心情極其不舒暢。所幸這陰沉天空之下仍然有幾束光芒泄出,慰藉了煩悶低落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