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陸滄家裏出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十點了,許新茶上午奔波忙碌交代事情,下午坐飛機來z市,還跟陸且將在酒店裏做了點什麽,晚上應付了沈芳就聽陸滄講述了三十年前的事情,實在是身心俱疲,眼睛都睜不開。
陸滄做了一天的科研工作,也很累,但還是拉著兒子說:“要不就先在這裏住著吧,你這麽久才回來一次,家裏還有空房子。”
“我們回酒店。”陸且將一邊說著一邊摟住搖搖欲墜毫不避諱地倒在他身上的許新茶。
陸滄連忙道:“爸送你們吧?這大晚上的兩個人回去多危險啊,我開車送你們,哪個酒店?”
陸且將看了他一眼:“不用。”
然後,陸滄就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兒子說完這句話之後,就在自家客廳裏憑空消失了。他沉默無言半晌,摸了摸鼻子,隻好轉身回去洗澡睡覺。
許新茶說小時候住在寄宿學校,沒和自己父親許觀見過幾次麵。但其實這種事情對於陸且將來說是一樣的,陸滄雖然不像許觀那樣死腦筋,但也同樣遵守著規則,對自己妻兒的關照始終是不夠的。
而自己兒子又是這麽個不愛說話的,陸滄其實也不是很會跟他溝通,當他終於從時研所離開的時候,陸且將已經讀大學了,變成了一個大人,一個男人,再也不是小時候的那個什麽也不懂的小男孩兒了。
可是做他們這樣工作的,不具備一點犧牲奉獻的精神,又怎麽行呢?
家庭和犧牲奉獻,總是不能兩全。
一覺醒來直呼,許新茶覺得神情氣爽。一方麵是現在他拿著蓋了公章的假條不用去時研所上班,另一方麵還隻有他和陸且將兩個人,四舍五入一下那簡直就是一次不長不短的約會。他窩在**探出手去拿手機,正巧陸且將從浴室裏出來:“陸所說今天他們科研所全體放假。”
陸且將應了一聲,擦了擦頭發,把行李裏的一套衣服拿出來遞給許新茶。
時間並不是很緊張,陸且將也就沒有用時間扭曲去到自己家裏去,兩個人在酒店裏吃完了帶著Z市特色的早餐就並肩前往陸滄家。
Z市遠比他們原來待的地方寬敞多了,應該說是人流沒有這麽多,街道上雖然川流不息,但至少不擁堵。他們兩個沒有交通工具,就一路慢慢走過去。許新茶忽然道:“我在想一個問題。”
陸且將看過來。
“就是我的反向跳躍能力,除了可以回溯我自己的時間線以外,”許新茶一邊想一邊說,“能不能回溯別人的?”
陸且將淡淡問道:“那麽正向跳躍的時候,你試過跳到別人的時間線上嗎?”
這當然是沒有的,許新茶扁扁嘴,隨即神秘地搖了搖一根手指:“我試想的更加複雜一點,不隻是依靠我自己的能力來完成這個設想——你的時間扭曲不就是時間空間一起來嗎?”
他這話一下子就讓陸且將隱隱約約猜到他要做什麽:“我們兩個的能力一起疊加發動?”
“對,之前不是說常含平寫過一本研究什麽什麽疊加的書嘛,他自己也搞出了一個戒指,不過是用量子這種感覺很難以描述的東西做成的。既然這東西都能進行疊加,我們的時間能力也許也可以疊加發動。”許新茶表示了讚同,“你定位時間線上的一個節點,我進行回溯。”
眼看著到了站台,陸且將伸手把許新茶一把拉了過來,避開旁邊忽然竄出來的山地車,那學生估計是要遲到了,把山地車蹬得飛起,一邊衝他們大聲道了句歉。站台上站著一個五十多歲的老阿姨和幾個年輕人,都被這一聲道歉驚動,紛紛往聲源處看。
等許新茶說完這些話,陸且將什麽也沒說,他並不知道許新茶是在說真的,還是他單純異想天開。
畢竟時間能力疊加這種事實在太過新奇,說出去就連他們時間管理者都沒聽過。
結果下一秒,許新茶就向他證實了自己不是在異想天開:“我已經把我這個設想告訴了老萬。”
陸且將:“……”好吧,還是有人覺得具有可能性的。
他想了想,道:“如果想要實現這個構想,得在時間領域裏。”
許新茶詫異地一挑眉:“你怎麽知道?”
“猜的——6路來了,上車吧。”
6路公交車由遠及近緩緩駛來,站台上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往前走了幾步,許新茶和陸且將並沒有爭著上公交車的想法,都自覺地排到了年輕人的後麵。許新茶注意到那五十多歲上了年紀的大媽站在自己身後,連忙側身道:“大媽,您站我前麵吧。”
“哎……”
那大媽一聲哎隻出了半聲,忽然直挺挺地倒了下去,許新茶一驚,手忙腳亂地想要伸手去接,陸且將長臂一伸攔住他,把大媽半扶半抱了起來:“您怎麽了?”
他們鬧出來的動靜著實不小,還在排著隊上車的年輕人紛紛看過來,見到這個場麵都吃了一驚,許新茶忙道:“打120!”
周圍的人紛紛掏出手機,6路車司機見了,連忙熄火下車,撥開圍著的人群,大聲道:“我來看看!我學過點兒急救的方法!”
陸且將從善如流地換他過來,朝許新茶投去一瞥,隱隱搖了搖頭。
許新茶心裏一沉。
此時上來圍觀的人越來越多,許新茶透過層層疊疊的人群往外看,並沒有看到什麽可疑的人。
圍觀的人群報了警,也叫了救護車。救護車很快就趕來了,警車也隨之過來,在看到醫生示意當場死亡之後立馬疏散了人群,拉起了警戒線。
許新茶十分自覺地配合了登記,然而在死因沒查出來之前,他也不好說什麽。隻能交代過來登記的小警員:“我是離這位大媽最近的人,要是出了什麽事你們可以告訴我一聲嗎?”
小警員還很年輕,雖然忙不迭地跟在前輩身邊登記和記錄,還是回答了許新茶:“好的。”
耽擱了這麽一下,陸且將就拉著許新茶用了時間扭曲,直接到了陸滄家。
陸滄估計起晚了,正在吃飯,抬頭之間猝不及防見到兩個突然出現的人,嚇得直嗆,瞪了一眼許新茶:“你們倆能不能不要用這樣神出鬼沒的方式出現在我麵前?”
許新茶極其敷衍:“嗯嗯嗯,行的陸所。”
陸滄:“……”
他見這倆人坐在沙發上看著他吃飯,頓時覺得嘴巴裏的食物難以下咽,連忙三下五除二吃完,又給老婆洗了碗,迅速回來坐到沙發上:“想說什麽?”
許新茶直接開門見山,拿出衛飛給他整理出來的失蹤人口上報案件:“陸所,你昨天說實驗體不對勁,是不是因為這些實驗體出現了差錯?”
“比如他們根本就不是誌願者,”許新茶看著陸滄的眼睛,緩緩道,“而且實驗體出現的狀態也是你們始料未及的?”
陸滄沉默了一瞬,似乎是很不願意提及這件往事。他摸出一支煙點上:“差不多是這個意思。”
“當時常含平是這個計劃的主要負責人,在項目批下來之後,他就一手負責了。”
“為什麽?”
“因為那個時候出現了時間殺人的案件。”陸滄看了許新茶一眼,繼續道,“在以前這種案件其實不算多,可能幾個月才出一件。但是不知道為什麽那個時候一下子出現了兩起不同的案子,我外勤部算是有了工作,你爸許觀後勤部也是天天往市局跑。我們都經驗不足,自然一心撲在了案子上,對那個計劃也就沒怎麽上心。”
“那兩起案子持續的時間很長,一晃居然就過去了好幾個月,都到年關了。”
吸煙室裏,煙霧緩緩繚繞在陸滄的臉上,若隱若現地露出他麵容上的表情。
許新茶一怔,跟著陸滄這麽多年了,哪怕是什麽再艱難的案子,再難搞的技術,他都不會有這樣一副表情。
像是悵然之中帶著一點茫然,哀傷之中帶著一絲愁苦。
“等第八個實驗體死亡之後,許觀作為後勤人員突然想起要去技術部提設備更新的事,他誤打誤撞地正好看見了第二十個實驗體的時間線在他麵前化為粉末,在之後的幾天,你爸分了一半心在這個項目上,發現第二十一個實驗體不是誌願者。”
許新茶不由自主地追問道:“怎麽發現的?”
“他在常含平的辦公室裏隻搜出了二十份誌願者簽字的同意書。”陸滄歎了一聲,“許觀很驚訝,但是因為跟常含平的交情不錯,就沒到處聲張,把我叫過來了,說了這件事。”
陸滄“我也很震驚,找常含平對質,但是他拿出了第二十一份同意書。”
“陸哥,許哥,你們就裝作不知道吧,我承認,這個彼岸花計劃確實是有我一部分私心的。”常含平捏著那張同意書,垂著眼睛不敢看站在麵前的陸滄和許觀,“但是,但是你們聽我說,這個計劃我會繼續下去的,我保證,我保證不會出現強迫別人做實驗的!”
許觀從陸滄手裏接過那張同意書,手指摩挲了一下,確實看到了第二十一位實驗體:“含平,我們把你當兄弟,照顧你,不是為了你去徇私的。”
“我知道,我知道,你們都是為了我好。”常含平不住地點頭,“但是許哥,是不是隻要我保證了這一點,這個項目就可以繼續下去了?”
許觀沒說話,陸滄連忙出來緩和氣氛,他察言觀色之後,一個“是”字的口型剛剛做出來,許觀就說話了。他倒是沒有直麵常含平的問題,隻是道:“時間線具有獨一性,含平,這句話你不要忘記了。”
他把同意書還給常含平,常含平連忙接了過來。他和許觀共事也快十年了,怎麽可能不知道許觀這個表情和這句話意味著什麽,當即道了謝,又保證了一遍,說自己絕不會這樣的。
陸滄連忙出來打圓場,把原本沉悶的氣氛活躍起來,然而許觀卻有些不配合,眉間始終若隱若現地皺著,情緒並不高。
臨走前,許觀忽然拽住陸滄:“等一下。”
常含平轉身道:“許哥,怎麽了?”
“那份項目的審批書上,我們倆簽個字,取消我們的參與者的身份,行麽?”許觀道,“之後的時間我們都要撲在案子上,這個項目我們倆也沒法參與,更沒法跟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