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開庭,許新茶和陸且將的交談被打斷。兩個人都分得清孰輕孰重,這會兒當然不約而同地結束了剛才的話題,認真旁聽起來。

江遠這人雖然承認了自己的罪行,卻並沒有六神無主慌不擇路。他甚至還知道為自己申請了法律援助,替自己找了個辯護律師來。此刻他的辯護律師就站在被告席上,而坐在他對麵的則是何河的父母。

庭審在正常的進行中,沒有出乎許新茶的意料。江遠的辯護律師從江遠的妻子身患重病、無人照顧的角度切入,盡量為江遠爭取寬大處理。許新茶對這類的事情沒什麽評價,他隻是可惜了正處於美好年華的何河,才這麽年輕就這樣去世了。

等到舉證環節時,許新茶才終於精神一振。在這個案件中,最重要的就是那枚戒指。雖然他們這種時間殺人的事情聽起來匪夷所思荒謬無比,但關於時間性的案子,庭審人員都是時研所的上級領導指派過去的。

呈上證物的時候,許新茶緊緊盯著那個裝在證物袋中的小盒子。隨即,工作人員慢慢打開。

“戒指呢?!”

戴著白色隔離手套的工作人員一臉無措地看著審判長,他手心裏的小盒子空無一物,什麽也不見了。許新茶險些站起來,卻被身邊的陸且將一把抓住了手按住了。與此同時,萬齊喑慌忙叫他,許新茶轉頭一看,萬齊喑懷裏抱著的那盞感應燈,發出了藍色的亮光。

“有人在這裏使用了時間能力?!”

付川川搖了搖頭:“不知道。許所,我們是不可能使用自己的能力的。我的能力是清掃、宋鳴是抽取、萬齊喑是拷貝。無論哪一個人使用能力都是非常顯眼的!”

許新茶點了下頭:“我知道。這個事回去再提。”他看了看坐在一旁的衛飛,衝他點了點頭,隨即衛飛便衝著手機說了什麽。很快就有人上來對呈上證物的庭審人員耳語,後者點了點頭,歉疚道:“抱歉,證物拿錯了。”

他匆匆返回,把一個一模一樣的小盒子取了出來,再打開時,便已經是那枚戒指了。

“這是我方證物。”庭審人員說道。

付川川等一幹人看懵了。當庭審結束之後,付川川也不顧陸且將在旁邊了,急忙追上許新茶問道:“許所,剛才怎麽回事?”

“就這麽回事。”許新茶故作神秘地笑道,“想知道更具體的啊,咱們先回去開個會。”

“許所,這都快下班了。”付川川看了看手機,“別這樣,你告訴我唄。”

“那就明天再說,給大家留個懸念,乖啊。”許新茶按了一把陸且將的後背,示意他上車。隨即自己在付川川的怒火起來之前鑽進了車裏,他把車窗搖下一半,對付川川道:“川姐,你告訴他們準備一下明天早上的會議吧。”

於是在付川川仿佛要殺人的視線中,許新茶安坐著指揮陸且將開著車,一路絕塵而去。他在後視鏡看著付川川女士狠狠地剁了一下腳,然後伸出手指了指,氣憤地走了。許新茶笑了一下,便不再理了。

他將手放進口袋裏,摩挲了一下裏麵的東西。

身旁駕駛的陸且將忽然道:“剛才,是怎麽回事?”

許新茶笑了笑,眉眼狡黠地彎起來。他趁著紅燈的時候對陸且將努了努嘴,神神秘秘地說道:“你把手伸出來,然後閉上眼睛。”

陸且將不明就裏,卻還是按照許新茶的話伸出了手,閉眼了。他感覺坐在自己身邊的人飛快地捉住了自己的手,隨即,一個冰冰涼涼的東西被推上了自己的無名指,陸且將睜眼一看,居然是那枚戒指。

許新茶滿意地捉著陸且將的手,小聲道:“這要是左手就好了。”

“什麽?”

“不,沒什麽。”許新茶連忙道,“之前萬齊喑對這枚戒指進行了幾次拷貝嚐試,雖然都失敗了,但是這些失敗的拷貝物品在外觀上卻和這枚真正的戒指一模一樣。”

陸且將明白了:“所以在庭審之前,你怕這枚戒指和手機一樣消失,替換了。”

“對。”許新茶點點頭,把戒指從陸且將手指上摘下來。陸且將重新把手放在方向盤上,趁著綠燈和著一輛輛車緩慢地往前走,“這枚戒指事關重大,我不知道它是不是唯一一枚。所以無論如何,都不能丟。”

他沉下聲,整個人縮在副駕駛上,半張臉沒有被陽光照射到,顯得有些陰鬱:“本來是多一重保險以防萬一,沒想到真的不見了。”他話鋒一轉:“沒想到老萬的感應燈還有點用,最起碼我知道在什麽時候使用的能力。”

“好了,現在也已經下班時間了。”許新茶舒舒服服地靠在副駕駛的椅背上。何河的案件結束之後,許新茶雖然心中仍然覺得沉重,卻也有“又解決了一樁案子”的放鬆。他一眼接一眼地瞟著陸且將,又忍不住嘴皮子,“我要先回時研所把戒指放好。你想跟我一起去嗎?”

陸且將抽空看了他一眼:“好。”

於是許新茶順理成章地把自己的新晉助理拐去共進晚餐了。

從時研所出來之後就換成許新茶開車。他這人沒什麽領導架子,開車這種事情也沒必要非得助理來做。隻不過這種輪換開車的感覺讓他產生了一種仿若兩個人已經在一起很久、有著自不言說的默契的感覺,心頭也縈繞著點點溫暖之意。

陸且將下車之後,對著“Encounterlove”的餐廳名陷入了沉默。看看身後那人狡黠地笑了,他便知道那人一定是故意的,說什麽之前本要去和何河相親所以才預訂了這裏的餐廳,沒有想到女孩子出了這樣的事,這裏的餐廳又很難預約,便推到了今天來吃。

都是拙劣的借口罷了。

他怎麽會看不出來許新茶的心思。不過也隨他去了,陸且將看著坐在對麵的許新茶。這人在仍有涼意的四月夜晚堅持穿著一件襯衫,外麵套著一件馬甲。那馬甲緊緊地勒住他精瘦的腰身,在那上麵竟然還繡有幾朵紅玫瑰,為他沉穩嚴肅的黑白搭配添上了一絲妖冶。

“我之前聽你說不想住在學校裏了?想出去租房子?”看到陸且將點頭之後,許新茶道,“我認識一個朋友,他正好是做房屋中介的,我讓他幫你看看吧——離你學校近點的。”

“不用了,我比較著急。”陸且將淡淡地回絕了許新茶的話,不動聲色毫不愧疚地把自己的舍友常寄搬了出來,“我舍友交了個女朋友,成天在宿舍視頻打電話,有些影響我學習。”

遠在學校宿舍的常寄正在寫論文,突然一個哆嗦:“剛才是不是有人罵我?”

“我懂我懂。”許新茶連連點頭,暗暗地打量著陸且將,“你放心,我那個朋友效率很快的。像你這樣的情況搬出去住也挺好的。”

“我是說,”陸且將優雅地放下手上的刀叉,抬起眼,用他那雙獨特的琥珀色眼眸注視著許新茶,“上次去你家裏,發現你家還有空閑的客房。”

“許所,”陸且將緩緩說道,“你願意讓我住進你家裏嗎?”

有一瞬間,許新茶覺得世界都變得寂靜無聲了。他發現麵前這個男人實在過分。他二十八年的人生裏,在清楚自己的取向之後也曾經談過幾個男朋友,幾乎都是他主動出擊。久而久之也練就了一張厚臉皮,無論多尷尬的搭訕他都能說出口,也自詡不會輕易被撩到。

但陸且將不一樣,許新茶發現。他進一步,陸且將便進十步,直直地把他原本悠閑而緩慢地步調打斷。在自己還措不及防的時候,對方卻一臉淡定。

何止是願意讓你住進我家裏,許新茶心想,我還想讓你住進我心裏呢!

當然,這句話他就沒好意思說出口了。他隻是頂著一張微紅的臉,強裝淡定地點了頭:“當然可以,你又是我助理,平時一起上下班或者接送你上下學都比較方便。”說到這裏,許新茶終於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這不正是同居了嗎!

這進展過於快了!

他繼續磕磕絆絆地講:“隻、隻不過那間房子設施還不完備,你可能還得等一段時間。”

“沒關係。”相較於許新茶,陸且將顯得淡定多了。明明他才是年紀比較小的一方,這會兒卻比許新茶沉穩多了,“我願意等你。”

許新茶連刀叉都快拿不穩了。他本來就對陸且將抱有好感,這一句略有點曖昧的話他還能承受,接二連三地過來簡直讓他這個老男人的臉都掛不住。他低下頭去切牛排,把小小的一塊送進嘴裏,鄭重地應下來:“好。”

他飛快地看了一眼陸且將,心裏想:“等這一次事情全部結束之後,我就找個時機向他表白吧。”

及至第二天早晨起來開會的時候,許新茶還覺得有點不真實。他站在會議桌的最前麵,陸且將作為所長助理給他打開了PPT,便回到了會議桌的最後麵準備寫會議記錄。許新茶壓下心中的情緒,轉身投入工作中。

他簡單地講了昨天戒指的事,隨後道:“接下來的才是重點——針對憑空消失的手機和假戒指,你們有什麽想法?”

昨天懷抱著發出亮光的感應燈的萬齊喑率先發言:“一定有人在那個時間點發動了時間能力。感應燈也許會在發動能力的時候發出亮光,但絕對不會在沒有發動能力的時候亮。”

“那這是一種什麽能力?”

“我現在有兩個猜測。”付川川接著道,“這種能力可能是近距離的能力,也可能是遠程能力。現在我們在座的各位,包括陸助,能力都是近距離的。所以有可能是當時在庭審現場的誰發動了能力,拿走了那枚戒指。”

宋鳴問道:“那遠程能力是?”

“這個能力現在比較少了,在數據庫中幾乎沒有這樣的能力。”付川川解釋道,“但這種能力曾經存在過。眾所周知,時間管理者最早出現在20世紀30年代,當初第一位時間管理者在20歲時覺醒了自己的時間能力。我從咱們的圖書管理看到記載,說這個時間管理者能知曉世界上每一處的當地時間,這就是一種遠程能力。”

萬齊喑道:“你是說,有可能是誰具備遠程時間能力,在庭審人員打開盒子的一瞬間將盒子裏的戒指拿走了?”

“可能性很大。”付川川點點頭,道,“首先,這一次庭審是封閉不公開的,其次如果有人在現場使用能力,肯定會發出光亮,一旦發出光亮,我們不可能察覺不到。”

許新茶問:“那是誰呢?”

會議室一下噤了聲。

坐在桌尾的陸且將幽幽吐出一個名字:“白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