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常微先生的話語,唐菲菲隻是十分好奇的看了一眼林易,俏臉上並未出現什麽太多的表情變化。然而,身在旁邊的朱墨陽聽言後,目色則變得十分訝然。

嘴唇微張,仿佛喉間的氣息有些堵塞,朱墨陽驚訝著,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他是先生最喜歡的學生,同時也是寮城最盛名的畫癡,早在幾年前他便成為了寮城乃至整個龐大帝國的最出名畫癡。

因此,此刻被心中最尊敬的先生親口承認自己不如眼前的這位駝子少年,雖然朱墨陽口中不敢多說什麽,但心裏卻是十分不服氣的。畢竟就憑他先前所露的那一手,他便有信心立足凡間,成為世間最好的畫癡。

所謂畫癡,無畫不癡,唯畫可癡。

朱墨陽對繪畫的癡意很足,忘我忘塵,所以他的修行境界同樣很高。高到修行界的天才們為之暗淡,高到身在煉骨期巔峰的林易也看不透,因為他才是真正的修行天才。什麽陸小羽,什麽鬼影藍靈,什麽遠古異修體質,在朱墨陽的癡意麵前都會顯得微不足道。

“先生,林易兄弟真有如此厲害?”朱墨陽有些難以置信道。他處世紅塵十幾年,但顯然是個與社會上接觸不多的癡人,所以他才會問這麽毫無意義的問題。

先生聽言,隻是輕輕點了點頭,沒有回答,似乎對朱墨陽的疑問早已習以為常。

“林兄弟,可否執筆一畫?我很想看看你的境界有多高。”朱墨陽轉頭看向林易,問道。

“先生常和我說,當我站在地麵上的時候,便有人爬在了樹上;而當我學會爬樹時,那人早已學會飛翔。於是,我就問先生,當我學會飛翔的時候,那人又會達到什麽程度?”

林易看出了對方心中的許許失落,弱弱問道:“那麽先生可曾告訴你,飛翔之後的人又會達到何種程度?”朱墨陽搖了搖頭,沒有回答。

“三日後,我來畫坊作畫,但今日還有要事,該離去了!”林易說道。

“此話當真?”朱墨陽驚異,並未想到林易這次會答應的如此幹脆,畢竟之前先生的幾次提議,他都找理由避開了。

“我說話,從不作假!”林易肯定道。他再次向畫台上的先生及唐菲菲一抱拳,隨即便轉身跨步離開了畫坊。問外人大步踏起,煙塵陣陣,向遠處不斷駛去,直至連微拱的身影都消失在了十三巷內。

朱墨陽見林易離去後,心中隻有無限期待。他期待三日後的到來,期待想看林易作畫,期待想得知先生口中誇讚的人到底有多厲害,而旁邊的常微先生隻是平靜,一臉平靜,目光平靜,身心平靜。

先生看去像是達到了不惑之年,有著讓人看不穿的獨到智慧,又有著讓人猜不透的縝密心思。

朱墨陽是熟悉先生的人,他更知道先生早已不為世事塵埃所動,所以能讓先生多次相邀繪畫並親口讚美的人,那麽肯定就有一定的獨到之處。而且,照先生此刻的目光來看,他定是有了要將對方收入畫坊的打算。

林易對墨硯畫坊來說很重要,對先生來說更重要,但除了先生外,這點無人可以再知曉。

門外傳來了一陣響亮的馬蹄聲,從聲音的平穩中便可聽出這匹駿馬兒十分健壯,馬車木輪咕嚕咕嚕的滾動在平鋪巷子裏的青石板上,隨著聲響越來越近,馬兒的蹄踏聲越發擲地有聲,直到幾息世間後,聲音靜止在了墨硯畫坊的大門口。

於是,車上的馬夫口中道了一聲籲,雙手微微用力拉住了套在馬嘴上的繩索。頓時,駿馬兒乖巧停下,蹄下的踏步聲漸漸平息下來。

放眼望去,這是一輛奢華的馬車,金色堂皇,由一匹雪白的駿馬兒拉著。白馬身上的肌肉曲線非常完美,長長的馬腿更是顯示出它奔跑時的速度有多快,看起來十分珍貴與稀有。

馬車正是林易清晨時碰見的那輛馬車,但他從頭到尾都不知曉,馬車的主人便是身在墨硯畫坊的黃衫女子,唐菲菲。

空泛的馬車上,此刻除了馬夫便沒有第二人,因為這是來回接送唐菲菲的專用馬車。

“小姐,時候不早了,等會兒便要夜幕降臨了,快些回府吧!”馬夫自畫坊門口外呼喊道。

馬夫的聲音穿過畫坊大門,清晰傳入畫坊的眾人耳裏,唐菲菲在聽到自家馬夫已經叫喊後,便轉身向先生和自己的學長微微欠身行禮,隨之踏步辭行而去。

…….

…….

走了林易,又走了唐菲菲,碩大的畫室內依舊飄著一股淡淡的墨香味,朱墨陽看著院外的兩顆桃樹,看著桃花上麵結著的粉紅桃花瓣,心中一片沉默,眼神有些渙散。

“先生,林易兄弟的繪畫真的比我強嗎?”朱墨陽始終很難相信這個事實,他甚至有些不敢相信。所以,在林易和唐菲菲都離開之後,他終究還是不死心問道。

先生側目望向朱墨陽漂亮的臉,看出了他的失落,看出了他臉上的許許蒼白之色,同時也看出了他十年來都未曾有過的動搖。那是發心底裏的不自信的動搖,那是深怕自己一落千丈的恐懼,那是朱墨陽如何都不能夠承受的打擊。

所謂修行,境界易達,道心難修。

朱墨陽的修為已經達到了很高的境界,但先生不希望朱墨陽僅僅止步於此。他對朱墨陽帶有很高的期盼,既然有期盼,那麽他就必須要讓朱墨陽在道路上承受一定的困難與打擊。隻有困於難,解於惑,朱墨陽方能夠真正成長。

於是,先生轉頭看著他,柔聲說道:“你已十年修畫,也是時候問塵之修了。”

朱墨陽不明白為什麽先生會忽然這樣說,他隻是在一旁靜靜的聆聽著,神色帶有慌張,蒼白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就如長勝將軍感受到了敗仗的滋味一般,十足恐慌。

“或許他比我預料的要更強!”先生緩緩說道。“但那隻是繪畫,並非修為,你的修為比他高出太多,所以他要和你比,還有很多路要走。”

“可學生最在意的是繪畫。學生跟隨先生學習了十年繪畫,如果這都不如他,那麽修行對學生而言,又有什麽意義?”朱墨陽痛苦說道。

他知道先生的話必然都是真的,因為先生無所不知,無所不曉,而且既然先生說了自己不如林易,那麽自己就一定不如林易,隻是他不甘心,十分不甘心。

“你並不非不如他。”先生說道。

“他心中有殺戮,眼中有仇恨,曆經生死而不死,嚐過喜怒哀樂,懂得人生百態。你有情,但不知何為義,而且,他有的這些都是你所不足的地方。從而導致了你輸的不是繪畫,而是對繪畫的感情。”

朱墨陽聽言,羞愧的低下了頭顱。他用手摸了摸自己頭後的腦袋,隱約間像是明白了先生的話,隻是從其迷亂的眼神來看,又顯得不是很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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