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落荷花,荷花自當顫動,而今,並非是真實的水滴落在荷花上,因為事實是朱墨陽淨化後的墨水滴落在了荷花圖上。

墨入畫紙,不染漆黑,明淨而透亮。淨墨順著宣紙上的紋路散開,看去並不像是打濕了由青檀樹皮製造出的薄弱宣紙,反倒是這滴淨墨給宣紙上的墨灰色帶來了許許生動。

朱墨陽雙眼盯著荷花圖的畫麵,嘴角輕笑不語。旁邊畫台上的先生見此,微微說道:“姑且有了些進步,但遠遠不夠!”

朱墨陽聽言,趕忙收起臉上的嬉笑,朝常微先生抱拳一拜道:“是,先生,學生受教了!”

“菲菲可曾明白畫中缺的是為何物了?”先生見朱墨陽受教後,轉頭望向唐菲菲,睿智的眼神帶著許許關切,詢問道。

“學生愚昧,並未明白學長用意何為!”穿著淡菊色衣裙的唐菲菲羞愧低頭,誠實回答道。秀麗可人的俏臉上再次升起兩小片緋紅,如同喝醉了酒時的酒興上臉,唐菲菲紅著臉蛋兒,看去竟頗為迷人。

常微先生見此,輕輕搖了搖頭並未有什麽怪罪,隨之便又轉頭像林易詢問道:“少年郎覺得如何?”

林易聽得常微先生之問,不敢有絲毫大意。他微鞠下拱起的脊背,看起來愈發的恭敬,抱拳說道:“朱兄畫藝超凡脫塵,兩手妙筆生花,令小生佩服!”

“嗬嗬,少年郎可是謙虛了?”常微先生微微一笑,語氣有些疑問道。

充滿智慧的雙眼直直鎖定在林易身上,常微先生臉上展現的始終是那抹淡如雛菊的笑意,然而,正因為他的這種風輕雲淡和信誓旦旦,給林易的感覺卻像是把自身都給看透了般,所以,心中自然而然的不免詫異起來。

於是,林易緘默了許些時間,說道:“回先生話,小生自小便出自於鄉野間,每日以放牛羊砍柴火為業,所以對繪畫之事了解的不多。況且,我方才隻看出了朱兄的繪畫技法很獨特,至於他和小姐畫的如何,小生不敢妄自定論!”

林易想盡快離開這裏,這間墨硯畫坊給他感覺實在太古怪了,就像朱墨陽的繪畫手法一樣古怪。

將天地之氣融入畫中的技法未免太過奇特,即便說成是近乎神跡也不為過。

在林易的前世,他敢肯定自己的繪畫技藝比唐菲菲和朱墨陽都要來的好。可自他來到這個世界但尚未修行之前,雖然他也會經常撿些林子裏的枯木殘肢在沙地上輕描淡寫勾勒線條,可這些不過都是他出於本能的喜歡繪畫,癡於繪畫,並非是什麽高深莫測的繪畫技法。

而在林易開始修行之後,他便很少再接觸繪畫之事,一心一意的將心思都放在了修行上,更別說想要把天地之氣用到控製繪畫的筆法上。

因為這對他來說,簡直是不得而知,不可而知,且聞所未聞的事。

林易很了解自己,以他此時的修為根本不可能做到如朱墨陽那般。先將一股生機之力融入墨水裏,然後再將水墨暈化在一幅已經完成的畫卷上,最後,再將畫中之物變得生機盎然,給予新生。

普天之下的繪畫者皆知,畫中的物品即便再美,那也隻是畫筆留下的死物,根本沒有任何生機可言,而要讓畫中之物複活,這根本是不可能實現的事情。

林易是繪畫癡迷者,自然也這般認為。可奇異的是,眼前的朱墨陽就做到了他們心中自認為不可能的事。

荷花瓣葉自畫紙上微微挪動,改變著原本已經固定的方位,綻放在花梗枝頭的荷花快速盛開,隨後碎葉凋零,片片落在了宣紙上的畫麵中。而那些尚未開放的荷花苞,此刻也已經變得朵朵盛開,仿佛被對方注入的生機之力給催生了。

“林兄過獎了,我哪裏有你口中說的這般厲害,倒是你先前教訓蕭家胖子時,讓我覺得大快人心。”朱墨陽笑了笑,一旁說道。

“我平時是教你如何逞凶的?”常微先生見朱墨陽有些心術不正,不悅道。

“學生不敢,學生知錯了!”朱墨陽立刻笑麵隱匿,滿心懺悔鞠躬而下,驚懼道。

常微先生見朱墨陽知錯既改,心中的不滿漸漸平息,轉頭向林易說道:“少年郎無須多心,我並無惡意。”說出此話,常微先生自己率先皺了皺眉,不知是自己見對方有心躲避,還是覺得有必要解釋一回,所以,他的口中才會吐出這句從未說過的並無惡意。

先生平息下心中的想法,接著說道:“墨硯畫坊存世十餘載,其中弟子無數。有留在畫坊裏學習的學生,也有出去曆世學習的學生,但學習的過程,在我看來無非都是執筆於畫修行於心。況且……少年郎本是奇骨融體,再生之命,如果你想恢複常人之軀,我倒有個法子可以助你。”

被常微先生一語點破駝背的機密,林易心中的駭然使其臉色再也無法平靜,他雙眼直直的看著眼前的常微先生,沒有一絲的崇敬與仇恨,隻是很疑惑的問道:“先生是如何得知我之性命乃再生,而且你說有融骨之法,又是什麽?”

麵對林易的質疑,常微先生並未生氣,他依舊一臉笑意道:“每個人的前世與未來都已注定,你自然也一樣,況且我常微說的話便是實話,絕無半點虛假。”

“一切既是天機啊,天機不可泄漏。”朱墨陽在旁邊很是老氣橫修的搖搖頭,緩緩說道。

“我隻知少年既有識畫之目,必定也會有繪畫之功,所以想請少年郎執筆繪上一幅,也好讓我的兩位學生開開視野!當然,如果你執意就要離去,大門就在身後!”常微先生的語氣沒有強求,和氣說道。

“我畫技不精,不過隻會些皮毛而已,無法與學生的兩位弟子可比。”林易說道。

林易不想在此動筆,他來畫坊的目的便是還錢,既然錢已經還了就該離去才是。

然而,他並沒有立刻離去的原因很簡單,因為他對繪畫有感情,所以在他進入畫坊後才會有木板上的那一幅山水畫。

繪畫是林易前世最大的癡意,也是他最為擅長的技藝。

“你真不畫?”常微先生再次疑問道。

先生的目光平靜如初,但卻光亮如炬,林易聽言後,口中緊閉不作回答。

先生見林易不作聲響,便將目光轉向了之前被蕭家胖子摧毀的那副殘敗山水畫上。

上麵殘留著交戰所剩的狼藉,一道道雜亂的滾動痕跡平鋪在山水畫的黑色羽墨上,仿若一道道交織在一起的淩厲刀氣,使人看著看著便會望而生寒。

先生目光靜靜地往著木板上的山水畫,緘默良久,隨之才悠悠說道:“少年郎的畫藝才是超凡脫塵,以一力化萬道,甚好甚好,看來菲菲與墨陽都不如你!”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