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委書記秘書、秘書一科副科長!這個突如其來的驚喜,打了董炳良一個措手不及,傻嗬嗬的愣在那裏,久久沒能回過味來。

盡管之前同事們都說他有機會,但他卻一笑置之。畢竟臨水太小了,他那恃才自傲、目中無人、不尊重領導的名聲早就在外。要不是跟市委常委、市委辦主任王之浩沾親帶故,能不能在市委辦呆住都成問題。

細想自己的人生,董炳良真有一種不堪回首的感覺。如果時光可以倒流,一切可以重來,他寧可留在省城當中學老師,也不會依照父母的意願回臨水。更不會傻到自告奮勇的擔任駐村,跟那幫就知道吃吃喝喝的酒囊飯袋置氣。

在所有人看來,他算是一步登天了。因為田書記不僅僅是臨水市市委書記,而且還是花州市委常委。按照慣例,他這個秘書一科副科長隻是個過渡,組織關係用不了幾天就會調到花州市委辦公廳,成為市委秘書處的一員。

“炳良,你是守得雲開見月明啊!我知道你這兩天肯定忙,等哪天閑下來咱兄弟再好好聚聚,這個麵子你不會不給吧?”

黃慎言是陳副書記的秘書,比董炳良年齡略小一點,戴著一副金邊眼鏡,很斯文的模樣。雖然都是同事,但為人極其傲慢,別說不會將他這個不受待見的人放在眼裏,就算見著鄉鎮領導他也是愛理不理。

可現在卻一反常態的打起了招呼,那張很白很細嫩的臉燦爛成一朵花,表情極其生動,把董炳良搞得哭笑不得。

人情冷暖天下知,這已經是第四個人跑來祝賀了。董炳良暗歎了一口氣,一邊書記辦公室走去,一邊心不在焉地敷衍道:“沒問題,等有了時間咱們好好聚聚。”

黃慎言正準備開口說點什麽,突然看見王主任從田書記辦公室裏探出頭來,狠瞪了他們二人一眼,似乎在埋怨董炳良的動作太慢。黃慎言一怔,連忙收住了腳步,意味深長的看了董炳良一眼,轉身返回了自己的辦公室。

裏間門關著,不知道是說話聲音太大,還是隔音效果不好,剛走進辦公室,就能聽隱隱約約聽到裏麵說話的聲音。

王之浩輕輕的關上門,隨即轉過身來,低聲說道:“想什麽呢?難道還要讓田書記等你?”

董炳良很是尷尬,連忙解釋道:“主任,剛才我去了趟洗手間,出來就被他們給堵住了……”

“算了,不說這些了。”

不等他把話說完,王之浩就指著對著門的秘書辦公桌,異常嚴肅地說道:“你也算是市委辦的老人了,工作怎麽幹不需要我教你。田書記馬上出來,你還是做好接受領導考驗的思想準備吧。”

“是,主任。”

機會的確來之不易,董炳良連忙重重的點了下頭,隨即轉過身去,整理起辦公桌上的材料來。十來分鍾後,通往裏間的門開了,隻見比自己大不了幾歲的田書記,說說笑笑的把陳東副書記送了出來。

王主任站在這裏,董炳良不敢沒大沒小的開口問話,而是主動走到門邊,恭恭敬敬的給陳副書記開門。

事實上田文建早就注意到了這個年輕人,剛送走陳副書記,就拍了拍身邊的沙發,笑容滿麵的招呼道:“小董吧?來,坐過來,我們好好談談。”

“田書記,我那邊還有點事,你們先談。”見自己站在這裏,董炳良有點放不開,王之浩立馬打了個哈哈,拉開房門退出了辦公室。

董炳良將王之浩目送出辦公室,這才走到田文建身邊,坐下時經沒有了在王之浩辦公室時的那種坦然,顯得小心翼翼,隻是將屁股的前半部分擱在沙發上。

看來自己的名聲真不怎麽樣,連號稱脾氣比較強的人,麵對自己都是這麽小心。田文建暗歎了一口氣,一邊看著手機上小娜剛發來的短信,一邊淡淡地問道:“我聽說你擔任過駐村幹部,跟村幹部和鄉鎮領導相處的不太融洽?”

“是的,田書記。”

話不多,更沒有解釋什麽,田文建滿意的點了點,隨即話鋒一轉,指著辦公桌上的那疊材料,麵無表情地說道:“給我當秘書,和給其他領導當秘書可能有些不同。不用像其他人那樣既要考慮領導的曰常安排,又要給領導同誌寫講話稿。

我這邊的工作比較單純,寫講話稿這種事不需要你做,隻需要你做些雜事,也就是所謂的曰常安排,你可能會覺得大材小用了,如果是那樣,我可以換一個人。”

董炳良一愣,連忙說道:“田書記,請您放心,雖然我沒當過領導的專職秘書,可能需要一個熟悉過程,但能夠為您服務是我的榮幸,我一定會努力做好的。”

令他倍感意外的是,田文建居然擺了擺手,嗬嗬笑道:“這個我倒不擔心,我隻是覺得會有一個心理調節的過程。畢竟咱們年齡相仿,說的好聽點叫革命分工不同,可事實上呢?還不是服務與被服務的關係。”

眼前這位年輕的市領導,雖然昨晚剛到臨水。但他擔任花州市委常委、市委副書記兼臨水市委書記的消息,早在半個月前就被民間組織部炒得沸沸揚揚。

一開始董炳良還以為是空穴來風,直到陳副書記跟周市長一樣,給市委幹部一人發了一本“田教授語錄”,董炳良才意識到這個傳聞的真實姓。

盡管也市委大院裏工作,但這樣的人事變動對他而言太過遙遠。隻是田文建的身份有些特殊,並不是一般意義上的黨政官員,而是一位知名學者。正因為如此,早就心灰意冷,對什麽事情都心不在焉的他,在網上鬼使神差的搜索了下有關於田文建的資料。

不搜不知道,一搜嚇一跳,原來即將來臨水上任的田書記,居然是一個備受爭議的人,甚至還被人扣上了“漢殲”、“賣國賊”、“中情局間諜”等大帽子,連去年炒得沸沸揚揚的艾滋病問題,都能看到他的身影。

相對於那些似是而非的八卦新聞,董炳良對田文建的授課視頻則更感興趣。再參照他寫的那本《盛世危言》,董炳良居然做出了一個他上任後,臨水將發生官場大地震的預測。

好官和壞官在絕大數中國人的心裏,就是清官和貪官的區別,董炳良自然也不能免俗。尤其是田文建在農村工作會議上第一次公開亮相時的講話,讓董炳良相信他肯定是一個清官。而田文建剛才那副話,卻讓他意識到之前的認識太膚淺了,因為他從對話中突然感覺到,田文建並沒有把他自己當成領導。

正如他所預料的那樣,田文建頓了頓之後,繼續說道:“整天就那麽幾件事,端茶倒水、提包開門,單調得要死,一點技術含量都沒有。所有的理想、抱負,全都付之東流,如果換了我的話,我也不會幹。”

這不是試探,而是真正的換位思考。董炳良怔住了,愣了好一會兒後,才誠懇之至地說道:“田書記,您跟其他領導不一樣,就算是端茶倒水、提包開門,我也願意為您服務。”

事實上這番話隻是有感而發,田文建微微的點了下頭,一邊站起身往門外走去,一邊哈哈大笑道:“那好吧,不過以後不要一口一個田書記。因為今後很長的一段時間裏,我們需要在一起工作,老是書記書記地叫著,太生硬。你可以叫我文建或者文建同誌。”

開什麽玩笑?太沒大沒小沒有尊卑了。一口一個田書記確實不太適合,叫領導似乎和叫書記差不多。董炳良頭都大了,暗想秘書還沒有當上,便遇到了第一個大難題。

像王秘書和黃秘書那樣叫老板,一時半會又叫不出口,更何況那隻是私下裏的稱呼,萬般無奈之下,董炳良隻能小跑著追了上去,問道:“田書記,市委食堂等會就開飯了,您是在這裏吃,還是去招待所吃?”

進入角色還挺快的嗎?田文建樂了,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指著手表上的時間,說道:“董炳良同誌,現在是下班時間,你現在的服務對象,應該是你的家庭成員。”

這個秘書當的,居然沒他什麽事。董炳良被搞得哭笑不得,見同事們正衝自己張望,連忙笑道:“那我送送您,反正正好順路。”

二人剛走出大廳,就見王主任帶著司機小吳迎了上來。不等他倆開口,田文建就滿麵笑容地說道:“王主任、小吳,你們也下班吧,我自己出去走走,工作上的事明天再說。”

王之浩回過頭來,指著門廳外停著的一輛軍車,哈哈大笑道:“田書記,我想您是走不成了。”

見武裝部長劉康民正扶著方向盤衝這邊張望,田文建無奈的搖了搖頭,一邊繼續往市委大院外走去,一邊假作嚴肅地問道:“我就不信他敢截我,老王,軍分區電話知道吧?如果他真敢攔我,你就幫我投訴他軍車私用。”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