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對於普通高校而言,社科院的科研項目好申請的多。隻要你願意,都能申請到10萬到50萬不等的研究經費。能在專業期刊上發表論文,還有額外獎勵。總而言之,雖然無法與中科院和工程院相比,但混混曰子還是沒有問題的。

對於研究那些幾個世紀前,人家都已經研究得很透徹的問題,田大博士實在提不起任何興趣。搞那些諸如“王家衛戴墨鏡沒有眼神交流”的課題,更是不敢恭維。

正因為如此,田研究員什麽科研項目都沒有申請,而是買了一大堆有關於孕婦和嬰兒保健方麵的書籍,一心一意的學習怎麽才能做好一個好丈夫和好父親。

上班看書,下班做飯,這樣的曰子倒也過得悠然自得。不過在同事們的眼裏卻是另外一回事了,無不認為這是他被冷處理後,破罐子破摔,不求上進的具體表現。

人活一世,草木一秋,絕不能以財富的多少和官職的高低論英雄。在當大官與做大事之間,田文建顯然是選擇了後者。

聽起來似乎有些自相矛盾,好像不當官就幹不成大事業,事實上卻不然。國務院正式出台的給艾滋病患者提供的“四免一關懷”,以及桂X恩老前輩入選央視感動中國十大人物,正是從側麵對其成就的一個肯定。

像他這樣的幕後英雄還有很多很多,比如高Y潔、賀彬蘇、康浩南等老前輩,甚至連充當內應的喬偉也功不可沒。正是有他們這些人的推動,社會才得以一點一點的進步。相對於當大官和賺大錢而言,似乎更有意義。

該低調的時候就低調,田大博士這“與世無爭”的表現,讓所領導非常滿意。見他很是安生,居然放了他一馬,另外挑選了一位理論水平高、政治覺悟強的研究員,接替剛回來的古新華研究員援藏,擔任第二任《X藏文學》漢文版副主編。

民族團結和主權問題不容忽視,逃過一劫的田大博士,一反常態的參加了歡送會。甚至還給未來的英雄準備了一點禮物,聊表敬意。

歡送會剛結束,田文建便匆匆回家接上小娜,馬不停蹄的趕往機場,迎接鐵哥們安曉彬夫婦的歸來。緊趕慢趕,還是來晚了,走出機場大巴時早已錯過了航班降落的時間。

“叫你別去參加什麽歡送會,你非得去,這下傻眼了吧?”

四年的朝夕相處,兩家的感情可不是一般的深。得知飛機半小時前已經降落,小娜一邊焦急的四處張望,尋找安曉彬和肖淩夫婦的身影,一邊禁不住地埋怨了起來。

“我錯了,我認錯還不行啊?下不為例,下不為例。”

老婆大腹便便,田文建可不敢跟她抬杠,一邊隨口敷衍著,一邊用眼睛在出口處掃了幾圈,半天都沒有找到目標,不禁有些失望,正準備掏出手機,就聽到身後隱約傳來幾句地道的美式英語對話,田文建感到有些好奇,趕忙停下腳步,轉過身來向後望去,發現一群人簇擁著走過來。

田文建抱著膀子站在原地,腳尖微微點地,看著這些人從麵前經過,其中兩個老外身邊的一個女人吸引了他的注意,那女人身材高挑纖細,身上穿著大紅風衣,臉上的皮膚很白淨,隻是看不清長相如何,因為她的臉上戴著一副墨鏡,但看起來氣質真是相當的不錯,高傲中帶著一股子潑辣勁。

身影有點像肖淩,可沒見著安曉彬,田文建不敢貿然相認,正準備轉身叫小娜也看看自己是不是認錯了人,戴著墨鏡的女士則邁步向他這邊走來,腳下響起一陣‘噠噠’的高跟鞋聲,如鏡麵般光潔透亮的地磚上,遊過一道纖長火紅的身影。

“你嚇死我了你,安子和孩子呢?怎麽就你一個人。”田文建樂了,連忙接過她手上的拉杆箱,一邊四處張望,一邊急不可耐地問道。

不等肖淩開口,小娜便挽著她胳膊,機關槍似地數落道:“都怪他,明明知道今天你倆回來,還非得回翰林院參加什麽歡送會。淩姐,安子不會真生我們的氣吧?”

肖淩摘下眼鏡,一臉無奈地苦笑道:“我家的事你們又不是不知道,老爺子一天不點頭,我一天就別想進他安家的門。要不是放不下孩子,我早轉機回江城了。”

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別看肖淩在美國過得有滋有味,一回來卻連自己的孩子都見不著。田文建暗歎了一口氣,若無其事地笑道:“這也是暫時的嘛,說起來其實也怪你們自己,一出國就是六年,都不回來看看,安老爺子能不生氣?”

見肖淩有些傷感,小娜連忙勸慰道:“是啊,再說樂樂那麽可愛,嘴又那麽甜,幾句好話一說,老爺子還能不讓你進家門?”

“安子也真是的,居然把你一個人扔在機場,回頭我得好好跟他念叨念叨。”

“別,千萬別。是我讓他帶孩子先走的,他媽和他二姑都來了,我可不想讓他難做。”肖淩頓了頓之後繼續說道:“再說她們又不是真的什麽都不管,隻是我不想去她們給我準備的酒店罷了。”

一個人獨守空房的滋味的確不好受,小娜點了點頭,突然笑道:“那就住我家唄,反正離他家又不遠。”

“不住你家我還能去住酒店啊?”

肖淩點了點頭,隨即話鋒一轉,淡淡地說道:“其實住也住不了幾天,等孩子見過他家人,我還的帶他回江城看姥姥和姥爺。”

清官難斷家務事,更何況安家還不是一般的家庭。在這個問題上,田文建也不好多說,連忙擰著行李招呼二人上機場大巴。

事實上安曉彬並不是想象中的那麽沒心沒肺,田文建前腳剛踏進家門,後腳就接到了他打來的電話,先是劈頭蓋臉的埋怨了一番,問他為什麽去那麽晚?緊接著就是詢問接到了肖淩沒有,得知老婆已經安頓下來後,這才鬆下了一口氣。

家裏住在一個準媽媽和一個等孩子的媽媽,過兩天對自己有著提攜之恩的師傅又要回來,同時老家的姐姐和姐夫,也要陪父親一起來京城過年,田大博士忙得是不亦樂乎,跑這跑那的采購年貨,準備過一個久違的團圓年。

…………………………………在黨校學習四個多月了,喬偉並沒有像其他回爐深造的官員一樣交朋友積人脈,而是一有時間就趕回中南海,幫助其他三位副主任處理辦公廳的曰常事務。

新的任命還沒有下來,現在的職務也沒被免,甚至連接替他的人選還沒有浮出水麵,他這麽做雖然有點不符合常規,但也無可厚非,誰也說不出什麽來。

事實上三號首長對他的表現還很滿意,畢竟身為黨校校長,這也是從側麵了解學員學習情況的一個渠道。

“……翻來覆去還是那一套,沒有一點新意,這樣下可不行啊。”聽完喬偉的匯報,三號首長似乎對黨校的現狀很不滿意,一臉憂心忡忡的表情。

馬克思列寧主義、毛Z東思想、鄧Z平理論、三個代表、科學發展觀……這些內容學員們來黨校前就天天講、時時講、刻刻講,隨便挑一個都是理論高手,連草稿都不用打,就能滔滔不絕的講半天。這樣的內容,顯然提不起學員們的興趣。

見首長有些不快,喬偉連忙說道:“其實教授們的理論功底還是很深的,再說又不是隻講這些。按照學習計劃,過完年就會組織我們下去調研嘛。”

三號首長不置褒貶的點了點頭,突然話鋒一轉,麵無表情地問道:“對了……那幾個重點培養的廳局級幹部表現怎麽樣?”

能來中央黨校學習的幹部,哪個不是重點培養的對象?三號首長顯然不是問的這些,而是指中紀委關注的那幾位。

作為中辦副主任,一些事情喬偉還是有所耳聞的。這一期的學員中,省部級幹部培訓班還好點,廳局級幹部培訓班中卻有好幾個中紀委“關注”的對象,說是來黨校學習,其實就是調虎離山,為調查他們的經濟問題創造條件。

這個問題很敏感,因為那幾位都是前任一號首長手下的手下,這涉及到上層的政治博弈,喬偉不敢怠慢,想了想之後,若有所思地說道:“還好吧,除了經常往外跑之外,並沒有什麽出格的舉動。”

令他倍感意外的是,三號首長居然淡淡地說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那是一種無奈。用人要疑,疑人要用,才是境界。黨和人民培養一個幹部不容易呀,開展黨風廉政教育看來是刻不容緩了。”

三號首長的言外之意很清楚,那就是這次可以放他們一馬,但在放之前還得敲打敲打他們。可這是中組部和中紀委的事,跟自己說這些是什麽意思?喬偉糊塗了,一臉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

就在他疑惑不已之時,三號首長突然臉色一變,似笑非笑地問道:“甜瓜現在在忙什麽?有沒有把社科院搞得雞犬不寧?”

“這倒沒有。”喬偉想了想之後,又補充了一句:“不但沒有,而且還很安生。”

“哦,這倒讓我有點意外,不過這樣也好,既然他閑著,那就讓他去黨校給這一期學員們上上道德課。”

喬偉這才反應了過來,頓時連連搖頭道:“首長,這恐怕不太合適吧。那小子什麽德行您又不是不知道,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他能講出什麽好話?”

三號首長驀地站了起來,臉色鐵青地說道:“良藥苦口,忠言逆耳,我就是要他講幾句刺耳的真話。”

官場上是上行下效,自己的屁股都不幹淨,下麵人誰還會把你的話當回事?讓田文建充當黨校的“藍軍”,還真是一步劍走偏鋒的好棋。畢竟不管說得有多難聽,那也在黨校內部消化。

盡管這麽一來,田文建將成為官場上的眾矢之的。但在現在這個隻需要對上負責的大環境下,未免不是他出頭的機會。

不管怎麽用,總比冷藏在社科院跟馬列老頭老太太們作伴的好。喬偉權衡了一番,連連點頭道:“這樣也好,省得他在外麵再惹事。”

接到通知是在肖淩回來的第二天,看著王副所長送來的黨校聘書,讓田文建想起了王雷霆副總參謀長托空軍王副政委給自己帶的那句話。

去黨校給官員們輪訓“官德”?

自古就“以吏為師”,官德不彰,民風難淳,官員的道德高度往往影響整個社會的道德高度。社會信任體係的缺損,始自官德缺損。選賢與能,古代官員哪個不是熟讀四書五經?可上任後還是照貪不誤,用道德約束官員,兩千年都沒走通。

田大博士被這份聘書搞得啼笑皆非,暗想如果幾個學時就能讓官員們的官德瞬時得到提升,那還要紀委和監察部門幹嘛?避開官德失範的主因,不從官員的權力、製度、法律入手,反而選擇填鴨式灌充古代官德的理論,試圖以此讓官德不再偏離軌道,簡直就是天大的笑話。

“術業有專攻,授課是你的強項。小田同誌,這是組織上對你的信任,可別讓大家失望哦。”

哲學所兼任黨校教授的研究員不在少數,但像田文建這樣主講廉政的倒是頭一個。畢竟黨風廉政建設太過敏感,一般情況下都是由中組部和中紀委的領導主講。王副所長有點意外,一臉似笑非笑地表情。

本來就是吃這碗飯的,講課田文建倒無所謂,可給廳局級甚至省部級高官上課,田文建卻有點猶豫不決。畢竟這不同於給本科生上課,講那些違心的空話套話他幹不出來。講實話真話又會得罪人,而且還是一大批位高權重的人,這不是搬石頭砸自己的腳嗎?

再說對授課效果也沒有任何信心,口幹舌燥的給他們講道德,簡直是對牛彈琴。就在田文建準備推掉這份聘書,不做這個無用功之時,手機鈴聲突然響了起來,一看來電顯示,原來是喬偉的電話。

“王副所長,真不好意思,我先接個電話。”

“那好吧,你先忙,聘書我放這,記得明天上午就有你的課,千萬別遲到。”

王副所長生怕他不當回事,走到門邊又回過頭來,一臉嚴肅地說道:“這是組織上交代的政治任務,連院領導都特別重視。這樣吧,明天上午我給你派輛車,送你去黨校。”

連喬偉都打電話來了,看來不去不行了,田文建不得不點了點頭,苦笑著說道:“感謝王副所長的關心,不過車就不用了,我明天早點起來,應該能趕得上。”

“那就好,那就好。”

正如田文建所預料的那樣,喬偉也是怕他使小姓子,苦口婆心的說了十幾分鍾才掛斷電話。

明天就要登台授課,今天才發通知,一點準備的時間都沒有。被打了個措手不及的田文建,幹脆什麽都不準備了,反正課堂裏坐著的又不是求知欲很強的大學生,根本不用考慮誤不誤人子弟那回事。

下班回家已經是下午六點,回國後還沒見過麵的安曉彬,正在客房裏巧舌如簧的哄肖淩。母親和小娜則坐在客廳裏看電視,還把聲音開的大大的,生怕那對麵臨著家庭問題的夫婦尷尬。

“戶主回來了,你倆還躲在房間裏幹嘛?”田文建給小娜做了個鬼臉,隨即轉過身去,衝客房嚷嚷了起來。

過了好一會,安曉彬才鑽出了房間,一臉無奈地苦笑道:“兄弟,這下麻煩大了。要不你幫我進去說說,別讓她一個人回美國。”

田文建給了他個白眼,沒好氣地說道:“先把樂樂帶回來,別的事回頭再說。”

“廢話!”

安曉彬急了,一屁股坐了下來,怏怏不樂的嘀咕道:“能帶來早就帶來了,還用得著你說?”

“你說你們安家多殘忍啊?居然連讓母子倆骨肉分離這樣的事也幹得出來。這是淩姐好說話,要是我呀,非得去午門滾釘板告禦狀不可。”

“這都什麽時候了,還幸災樂禍。唉……!早知道這樣,還不如不回來呢。”安曉彬也被搞得焦頭爛額,一臉追悔莫及的表情。

田文建坐了下來,一邊招呼他喝茶,一邊淡淡地說道:“醜媳婦總得見公婆,回來是沒錯的,事實上你們早該回來了。你們家規矩多,出了你這麽個逆子,老爺子的心情也可以理解……”

不等他說完,小娜插了進來,一臉急不可耐的表情,咬牙切齒地說道:“還是廢話,這都什麽時候了,有什麽主意你就說,扯這些沒用的幹嘛?”

年輕人的事太過複雜,田媽媽可不想摻和,給眾人打了個招呼後,便走進廚房張望晚飯。看著母親的背影,田文建美滋滋的,暗想自己雖是小門小戶,但卻沒他們那麽多亂七八糟的事,家庭關係要多和睦有多和睦,比安曉彬不知道要強多少倍。

“算了,連我自己都沒輒,問你也是白問。”

看著安曉彬那副沮喪無比的樣子,田文建還是心軟了,一邊示意小娜進去勸肖淩,一邊似笑非笑地說道:“惡人還得惡人磨,對付你家老爺子必須要找一個跟他有著豐富鬥爭經驗的人。”

安曉彬反應了過來,“啪”的一聲猛拍了下大腿,哈哈大笑道:“棋逢對手,將遇良才。隻有你們家那老不死的,才能對付我們家那老不死的。好兄弟,就知道這點事難不倒你,這個人情哥們記下了。”

“我是舍不得淩姐。”田大博士給了他個白眼,一臉不屑的表情。

安曉彬正準備去客房通報這個好消息,似乎又想起來點什麽,突然回頭笑問道:“兄弟,聽說你明天要去國子監上課,有沒有這回事?”

“你的消息倒靈通,我也是下班前才接到通知的。”

“這點事還能瞞得了我?”安曉彬又坐了下來,一臉壞笑著說道:“人家是鐵了心要讓你去敲重錘,你可不能學灶王爺光知道言好事啊。”

田文建長歎了一口氣,搖頭苦笑道:“我心裏明白著呢,不過話又說回來,能當麵痛斥那些屍位素餐的家夥似乎也不錯。”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