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沒有時間,那明天有沒有時間?……我真的很急,一定要向王市長當麵匯報,陳秘書……拜托您了……”

聽筒裏傳來“嘟嘟”的忙音,氣得劉建盛想把電話摔了。龍江空軍醫院的非營利姓醫療,就是把他這個衛生局局長架在火上烤。這三天來,開發區幾個衛生院院長賴在他家就是不走,非得要他給個說法。

若是換成其他人,劉建盛早就把他們轟出去了。可那些衛生院都是在他主持下改製的,人家出了那麽大血才承包下衛生院,現在本錢還沒賺回來,就被龍江空軍醫院來了這一出。如果得不到不妥善解決,那幾個窮凶極惡的家夥非得把他咬出來不可。

主管衛生局的梅副市長作不了主,自己這個王市長曾經的鐵杆親信,又在前段時間的站隊中,站到了老書記高雲天和新書記劉東川那一邊。沒想到省委的一紙命令,將老書記調到省人大常委會擔任副主任去了。

省委上星期才通知譚部長去中央黨校學習,高雲天昨天又被突然的調走,這讓劉東川有點忐忑不安,正琢磨著是不是去省裏探探風聲,哪顧得上他這個小小的衛生局長。

更何況鄭小蘭事件的前車之鑒擺在那裏,誰會沒事找事的去招惹那些駐軍,誰不選擇明哲保身啊?

劉書記如驚弓之鳥、王市長落井下石、梅副市長袖手旁觀,連幾個不安生的人大代表都看出了點什麽,竟然異想天開的玩美國那一套,利用龍江空軍醫院收費低廉的借口,聲稱要罷免他這個不稱職的衛生局長。

現在還是[***]的天下,人大的罷免也就是“馬後炮”,除了被紀委查實有問題可以罷免之外,他們根本掀不起什麽風浪來。要是看誰不順眼就可以罷免,那組織原則還要不要?

千裏之堤,毀於蟻穴。

盡管人大傷不了他分毫,但這件事還得重視,誰知道這是不是哪個居心叵測者的陰謀?再說讓龍江空軍醫院這麽搞下去,遲早都得出事。不怕不識貨,就怕貨比貨,頭腦簡單的老百姓要是因此而搞出點什麽事,那他這個衛生局長一樣吃不了兜著走。

衛生局又不是我一個人的衛生局,遇到這麽大事情誰也跑不了!

劉建盛想了想之後,終於打定了主意,抓起電話就讓辦公室主任通知大家開黨委擴大會議,試圖群策群力,發揚集體智慧,共渡眼前這個難關。

半個小時後,常務副局長金永初、羅二勇,副局長馬天樂、張岩,紀委李書記、正處級調研員權軍民等人,陸陸續續的來到了多功能會議室。

空軍醫院的廣告是鋪天蓋地,“為人民服務”的收費是家喻戶曉,一個個鐵青著臉,看神色就知道他們對會議議題心知肚明。

“太肆無忌憚,他們這是在不正當競爭,是在挑起幹群矛盾!”

不等劉建盛開口,常務副局長金永初就指著桌上的《龍江晚報》,氣急敗壞地說道:“要是都像他們這麽幹,那我們龍江衛生係統就得全部下崗了。”

說完之後,還舉著報紙環視了下眾人。他那副身板顯得很單薄,臉削瘦,眼眶深深地凹進去,一雙眼睛顯得很有神,似乎有一種特別的光射出來。

劉建盛的眉頭擰了一個大疙瘩,示意他坐下後,逼視著眾人,嚴肅地說道:“同誌們,情況比我們想象中的還要嚴重!據小錢的匯報,去機場門診就醫的人是越來越多。不但有開發區的居民,四區六縣的也有,影響很惡劣啊!如果讓他們再這樣搞下去,那我們的臉該往哪擱?”

羅副局長拿出煙,給眾人散了一圈,給劉建盛恭恭敬敬的點上後,自己也點燃一根,輕輕吸了幾口,沒有說話,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

馬副局長麵色凝重,深吸一口香煙,緩緩吐出幾個煙圈後,才慢吞吞地說道:“開發區衛生局袁繼宏上午來過,他們受到的影響最大。據他所說,機場衛生院和龍口衛生院,這兩天除了公費醫療的之外,普通患者是寥寥無幾。如果我們還不作出反應,那開發區衛生係統就撐不下去了。”

說了一大堆,等於什麽都沒說。如果讓機場門診再這麽搞下去,別說開發區衛生係統撐不下去,整個龍江衛生係統都得受影響。

張副局長暗罵了一句老滑頭,敲著桌子,若有所思地說道:“局長,我們是不是也組織一個技術精湛的醫療隊,到全市各個鄉鎮農村進行一次義診,對一些生活困難的人群給一些醫療輔助,資金就從衛生防控專項資金裏麵出,這樣能解決一些特困群眾的困難,雖然不能解決根本問題,但緩解一下當前不良影響還是有好處的。”

劉局長權衡了一番,還是搖頭說道:“防控資金就那麽點,三下兩下就花完了,影響雖然能緩解一下,但問題還是解決不了。他們的儀器設備有上級撥發,不但不要繳納稅費,甚至都不用開工資,據說連水電費都不用交,跟他們競爭我們就是死路一條,大家還是想想有沒有其他辦法吧。”

“既然是編製外醫院,就得接受我們的管理。”脾氣火爆的金副局長站了起來,聲色俱厲地說道:“派工作組去查,一項一項的檢查,我就不信他們一點問題沒有!”

劉局長給了他個白眼,沒好氣地說道:“人家在軍事禁區,批準你進你才能進,不允許你進,你隻能在外麵呆著。別說他們證照齊全,就是連證照都沒有的315廠醫院,你都查不了!”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難不成我們就這樣眼睜睜的看著他們瞎胡鬧?”金副局長像泄了氣的皮球,一臉悻悻的坐了下來。

已經很久不管事的調研員權軍民,想了想之後,小心翼翼地說道:“要不跟他們談談,實在不行給他們點讚助。”

“他們不在乎錢。”

張副局長輕歎了一口氣,搖頭說道:“如果他們想賺錢,收費不會低到這個程度。隻需要比我們的醫院低20%——30%,隨隨便便幾十萬就能到手了。”

“有錢他們還跟我們搶考生體檢業務?我看這事還是衝著錢來的。”權軍民搖了搖頭,自以為是地說道。

“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跟他們沒什麽好談的。”

馬副局長權衡了一番後,臉色鐵青地說道:“這件事說大不大,說小一點都不小。我們完全可以提升到政治高度,找能管他們的人管他們去。”

“這倒是個思路。”劉局長點了點頭,若有所思地說道:“但我們出麵分量不夠,還是整理一份材料,上報衛生廳,讓衛生廳找他們說事去。”

張副局長沉思了片刻,突然抬起頭來,苦笑著說道:“局長,你想得太簡單了。別忘了他們是編製外醫院,既然是編製外醫院,軍方就可以推得一幹二淨。再說這對我們來說是不正當競爭,是破壞現行的衛生醫療製度,但對他們來說卻是為人民服務,站在道德的製高點上,這個理我們講得過嗎?”

“我還想免費醫療呢,可錢從哪兒來?”

劉局長越想越氣,越想越窩火,禁不住地咆哮道:“我看他們不是在為人民服務,而是在標新立異、嘩眾取寵!是在利用國家資源換榮譽、換烏紗帽!”

正如田大院長所預料的那樣,他們先是想通過斷絕藥品供應來控製局勢,但又想到衛生局控製不住貨源,隻好作罷。血庫的主意也打過,可想到把空軍醫院逼急了,完全可以打著子弟兵急需輸血的幌子來要血,關係到國防建設,誰也沒這麽大的膽。

更何況就算卡住了供血,人家也可以自己采血。畢竟規章製度對他們來說就是一張廢紙,想遵守的時候就遵守,就算不遵守也拿他們沒輒。

“其實呢……也不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就在眾人百般無奈之時,黨委成員傅主任說道:“血我們當然不能不供,但我們可以漲價。另外,現在的當務之急是消除負麵影響,根據法律法規,醫院是不允許在媒體上做廣告的。我們完全可以從宣傳上著手,敦促報紙、電台和電視台,停發停播他們的廣告。”

見傅主任停住了,劉局長連忙說道:“老傅,你的思路很對頭,繼續說,繼續說。”

得到局長大人的讚賞,傅主任像喝了蜜似地心花怒放,但還是一臉鄭重無比的表情,揮舞著胳膊,嚴肅地說道:“不是我危言聳聽,他們的所作所為,直接關係著龍江衛生係統的生死存亡,影響到黨和政斧的光輝形象。如果我們不當機立斷的拿出措施,那後果將不堪設想。”

他媽的,都什麽時候了,還像作報告似地一套接著一套,劉局長急了,忍不住地提醒道:“說重點,說說你有什麽好主意。”

“是是是。”傅主任也意識到自己過了,連忙坐直了身體,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不無得意地笑道:“他們不是想為人民服務嗎?那我們就給他個為人民服務的機會。局長,四區七縣看不起病的人沒一萬也有八千,我們為什麽不趁這個機會,把那些患者都組織起來……”

“啪!”的一聲,劉局長猛拍了下大腿,欣喜若狂地說道:“好你個老傅,竟然能想出這麽個絕戶計!哼哼……還義診,我就讓你們義診個夠!”

讓各區縣衛生局組織一大批分文不名的患者去求醫,空軍醫院敢往外推,那他們的牌子算是砸了。全收下,那他們離破產關門也不遠了。張副局長反應了過來,忍不住地問道:“局長,這不太合適吧?”

“有什麽不合適的?”劉局長兩眼一瞪,環視了下眾人,咬牙切齒地說道:“這是你死我活的鬥爭,如果不能一勞永逸的解決問題,那你我就是龍江衛生係統的罪人!”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