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南安縣便是桐湖市地域了。雨開始小起來,慢慢便停住了。

楊教導員打開車窗,下意識的問現在幾點,田文建瞧一眼方向盤下的時間,回道:“十點過十分。”

“四個小時才走了200公裏,如果路好,又不下雨的話,咱們早該到江城了。”想到出發的早,大家都沒來得及吃早飯,楊教導員又發揚明煮道:“你們餓了沒有?要不要找個地方解決一下肚子問題?”

田大院長瞄了眼後視鏡,笑問說:“隊長、韓主任你們看呢?”

不等薑隊長開口,韓主任就脫口而出道:“趁現在雨停了,快趕路吧,到江城再吃午飯也不遲。”

隊領導傾巢而出,家裏一個主事的人都沒有,不管事情辦得怎麽樣,明天下午六點前都必須回去。新官上任如履薄冰的薑正寶,也重重的點了下頭,深以為然地說道:“是呀,看這天色,過一陣說不定又會下起來,我們還是先趕路吧。”

田大院長接過楊教導員遞上的香煙,點頭笑道說:“好吧,你們是領導,聽你們的。”軍招吳所長笑笑,就是不吱聲。

桐湖市是江城的一個縣級市,這邊的路好走多了,十點半車子便進入了桐湖市區。一條寬闊的水泥大道展現在眼前,兩旁是整齊劃一的燈柱,一盞盞彩燈高懸其上,晚上肯定會把大道映照得五光十色,壯觀無比。

田院長放慢了車速,仿佛是想多欣賞幾眼這難得的好景。楊教導員打開窗戶,將頭伸出去張望著,一邊讚歎道:“哎呀,這個桐湖好氣派喲!”

田院長也有一種進入了城市的感覺。其實桐湖也就二十幾萬人口,不到南安人口的一半,可人家就是會辦事,把一條進城的大道裝飾得如此豪華大氣。

聽著眾人對這個陌生小城不吝溢美之詞,田文建心裏說,怪不得人家桐湖市的主要領導上得那麽快呢。相比之下,南安縣的領導則老呆著不動,多年難得一升。

正這麽想著,這條足足有十五公裏長的大道不覺已經走完。駛出市區時,又下起了大雨,那勢頭比早晨的雨有過之而無不及。

江城是自己的地盤,可不能讓領導們餓著了。田大院長想了想之後,掏出手機給三師兄付建國打了個電話,讓他準備午飯的同時,順便去江南大學把小娜接出來。

看著田大院長眉飛色舞的樣子,韓井雲不禁打趣道:“小田,你什麽時候都不忘公私兼顧啊。”

“那是!”

田大院長撂下手機,扶著方向盤哈哈大笑道:“各位好不容易來趟江城,我怎麽著也得盡下地主之誼吧?這麽重要的場合,家屬不參加那就是沒誠意,所以小娜她必須來。”

“小田,你的好意我們心領了。”

不等韓主任開口,薑隊長就急不可耐地說道:“路上耽誤了這麽長時間,可不敢再耽誤了。”

“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大總書記忙吧?可他也得吃飯。”田院長頓了頓之後,繼續笑道:“就一頓家常便飯,又不喝酒,耽誤不了多長時間。”

“家常便飯,到你家去吃飯?”韓主任一愣,忍不住地笑問道。

田大院長回頭看了一眼,嗬嗬笑道:“狡兔還三窟呢,我為什麽就不能在江城有個窩?”

對田大院長好奇心到現在還不減的楊教導員,頓時哈哈大笑道:“小田既然都已經安排好了,那我們就別客氣,反正又不是什麽外人。”

進入江城市區已經十二點十分,順著寬闊的中山路走了大約十分鍾,車慢慢的拐進了八一路。眾人目光頓時被省軍區那莊嚴肅穆的建築吸引住了,還沒等他們反應過來,考斯特就停在了華新社J省分社北門的崗哨前。

車門剛剛打開,就見一個嬌小的身影從值班室裏跑了出來,爬上客車就笑吟吟地給眾人打起了招呼:“韓大姐好、教導員好、薑所長好。”

韓井雲連忙將小娜拉到身邊,一邊擦拭著她臉頰上的雨水,一邊滿麵笑容地說:“瞧把你給淋的,怎麽連個傘也不打。”

楊教導員回頭打趣道:“小娜越來越漂亮了,害得我們小田是整天吃不下飯,睡不著覺。”

眾人頓時哄笑了起來,吳所長更是提醒道:“小娜,薑所長現在已經是薑隊長,以後可不能再叫錯哦。”

“對不起,對不起,薑所長……哦不,薑隊長,歡迎您來江城。”小娜羞得麵紅耳赤,連忙回頭道歉了起來。

她掩嘴輕笑的樣子,刹那間風情萬種。田大院長喝了蜜似地,看著嬌滴滴的摯愛戀人,嘿嘿笑道:“老婆,三哥呢?”

“在裏麵跟嫂子一起做飯呢,他讓我出來接你。”小娜給韓主任露出一個歉意的笑容,隨即扶著把手湊到田大院長耳邊,低聲提醒道:“老爺子也在,三哥讓你小心點。”

她滿麵酡紅,眸中滿是關切之意,浮蕩著誘人的熠熠神采,有種難言的嫵媚動人,田大院長禁不住的在她耳邊親了一口,和聲細語地笑道:“老爺子好對付,幾句軟話就蒙混過去了。”

這小兩口卿卿我我的樣子,讓眾人又爆笑了起來。薑隊長笑完之後,拍著椅背調侃道:“小娜,等事情辦完了,我給小田放一天假,讓你倆好好說說悄悄話。”

“薑隊長,你真壞!”

小娜嗔怪了一句後,依偎在韓大姐身邊,深情的凝眸著摯愛男友,抿著小嘴吃吃直笑。

華新社J省分社是廳局委辦中唯一有武警執勤的單位,田大院長探頭給執勤官兵打了下招呼,這才發動客車緩緩駛進了北門。

家屬區就在大院內,房子雖然是七十年代末的建築,但周圍綠化的極好。參天大樹,草坪,假山,花壇,設計風格簡約大氣,處處流露出一股幽靜典雅的風情。可能是在高牆大院內,又讓人感覺到幾分緊張和嚴肅。

吳博瀾是個攝影師,但級別卻一點都不低。作為華新社攝影部門的元老,在擔任著圖片采集中心主任這個副廳級職務的同時,還享受著正廳級的領導待遇。

眾人剛走出客車,就見一個老人不怒自威的站在樓前,對田大院長並不是一無所知的韓井雲,連忙走上前去,異常嚴肅的立正敬禮:“首長好!”

見韓主任都這麽恭敬,楊曉光、薑正寶和吳昌國不敢怠慢,立即整了整軍裝,給吳博瀾敬上了個莊嚴的軍禮。

田文建正準備上前介紹,就見老爺子竟然很難得的露出了笑容。

吳博瀾微微點了下頭,指著他們身後的田大院長,打趣道:“我不是什麽首長,我隻是那臭小子的家長。大家都餓壞了吧?有什麽話吃完飯再說。”

這時候,付建國圍著圍裙就跑了出來,給田大院長使了個眼色後,便滿麵笑容的熱情招呼道:“請,請,請,大家裏麵請。”

見眾人還愣在那裏,吳大師急了,指著田院長就怒罵道:“你個臭小子!還不請客人們進去?”

“好的,師傅。”

正琢磨著將會被怎麽收拾的田大院長,連忙悻悻的走上前來,一臉諂笑地招呼道:“隊長、教導員、韓主任、吳所長,就當在自個家一樣,千萬別客氣。”

客廳裏早已支好了一張大圓桌,桌上色香味俱全的十幾個菜,一看就知道是三嫂的傑作。饑腸轆轆的田大院長手都不洗,就抓起一根雞翅啃了起來,氣得小娜咬牙切齒的直瞪眼。

看著眾人那副拘謹的樣子,吳大師幹咳了兩聲,若無其事地說道:“建國、小娜,你們倆招呼好客人,我跟文建說幾句話。”

棍棒底下出孝子!

想到丈夫曾跟自己說過的那句話,韓主任意識到田大院長可能是自投羅網了。

“文建難得回來一趟,讓他爺倆說會話。”

氣氛有點詭異,付建國連忙打起了圓場,將楊教導員推入席後,就若無其事地笑道:“家常便飯,大家不用客氣,坐……快請坐。”

“是啊,是啊,就當自己家一樣。”小娜一邊給眾人盛著飯,一邊微笑著解釋道:“師傅他老人家住前麵那棟樓,這裏是三哥和文建的家,都不是外人,客氣什麽?”

古色古香的家具,古樸雅致的書架,老陳這棟一百三十多平米的房子,四萬多買下怎麽算怎麽值。曾經進來過一次的田大院長,剛走進書房就指著牆角的方向,嘀咕道:“我記得以前這裏有個盆景,這老陳也太摳了,連點紀念品都沒給我留下。”

盆景是老陳的**,就算老伴丟了也不能把盆景丟了,吳博瀾可不相信在社裏幹了三年的關門弟子不知道,見他故意把話題往別的地方扯,便冷哼了一聲,沒好氣地說道:“別跟我來這一套,今天有客人,你的事先放在一邊,叫你進來我就想問兩件事。”

田大院長這才鬆下了一口氣,連忙湊上前來,一邊幫師傅按摩著肩膀,一邊死皮賴臉地笑道:“師傅,您盡管問,別說兩件事,就算兩百個我也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就會說好聽的。”

吳博瀾笑罵了一句後,欲言又止地問道:“老三……老三……老三,老三跟我說,說你見著陳潔了?”

原來是這事!

田大院長樂了,連忙低聲笑道:“見著人,她現在的精神麵貌很好,還跟我說惦記您老人家呢。不過她工作忙,總是抽不出時間回來看您。”

抽不出時間回來,總不至於連打電話的時間都沒有吧?

如果換了別人,吳博瀾肯定會暴跳如雷,但陳潔卻是個例外,不但不會生她一點氣,對她還懷有著很深很深的歉意。

想到那出因他而起的悲劇,吳博瀾的心如刀絞,緊抓了藤椅的扶手,顫抖著問道:“她有人了?”

“恩,經貿委的一個副處長。”

田文建蹲了下來,抓著他的雙手,和聲細語地勸慰道:“師傅,您就放心吧。我已經托安子打聽過了,那人人品不錯,是真愛陳姐。雖然是二婚,但跟陳姐一樣也是喪偶,失去過的才知道珍惜,那樣的人知道疼人。”

陳潔能不能有個好歸宿,比什麽都重要。吳博瀾這才鬆下了一口氣,想了好一會後,突然問道:“那她有沒有說什麽時候結婚?”

“不是國慶就是元旦,反正快了。”

田大院長可不會放過這兌現承諾的機會,頓了頓之後,便繼續說道:“陳姐嫁的是京官,可她父母又都在農村,這可關係到她進婆家後的身份地位。師傅,無論如何……咱們也得把女方的場麵撐起來,絕不能讓她被人瞧不起。”

人是現實的,愛情之外還有親情,想到很難和睦的婆媳關係,吳大師重重的點了下頭,深以為然地說道:“這件事很重要,必須要給她一個風風光光的婚禮,絕不能讓她再受一丁點委屈。”

“我就知道師傅您會這麽說。”

田大院長點了點頭,一臉嚴肅地說道:“男方要是請個副部長,那咱們就算磕頭作揖也得請個正部長。”

離開京城已經六年,就算以前有點關係現在也用不上了。吳大師赫然發現,自己的人緣還真不是一般差。別說正部長請不來,連各部委的司長們他都不認識一個。

看著老爺子如喪考妣的樣子,田大院長連忙小心翼翼地說道:“師傅,您老人家高風亮節、剛正不阿,自然不會去幹那些溜須拍馬的事情。可這關係著陳姐的未來,我就替您老人家做了個主。您可千萬別生我的氣啊,我這都是為了陳姐。”

“你小子替我做了什麽主了?”吳大師糊塗了,一頭霧水的問道。

“師傅,安子他爹可是正兒八經的正部級。萬般無奈之下,我就……我就……我就,我就替您老人家做了這個主。”

“你……你……你,唉……!”

看著田大院長那副可憐兮兮的樣子,再想到陳潔那悲慘的遭遇,吳博瀾頹然失勢,臉色刷白刷白的仰天長歎道:“唉……!一世英名就毀在你小子手上了!”

“師傅,這是件好事,您可千萬別往那方麵想。”

吳博瀾無奈的點了點頭,沉思了片刻後,才淡淡地說道:“算了,這事也怨不得你。給那小子稍句話,就說我下周回京負荊請罪,讓他安排一下。”

田大院長一陣的狂喜,連忙嘿嘿笑道:“師傅,事實上優勢全在您這邊,打持久戰他打得過您嗎?以空間換時間,耗也耗死他!這一點您知道,安老爺子也知道。您回京不叫負荊請罪,而是胸襟寬闊的一種體現,是相逢一笑泯恩仇的現代佳話。”

“以空間換時間,這句話說得好。”

吳大師滿意的點了點頭,大手一揮,意氣風發地說道:“威逼利誘,什麽花招他都使過,你師傅我是見招拆招,穩坐釣魚台六年。雖敗猶榮,雖敗猶榮啊!”

“這是有目共睹的!”

大事搞定,田大院長心情暢快到了極點,拍了一記馬屁後,揉著空空如也的肚子,一臉苦笑著說道:“師傅,問也問完了,我現在能吃飯了嗎?”

“等等。”

吳博瀾臉色一正,異常凝重的說道:“文建,印尼出大事了!社裏跟老八失去了聯係,今天已經是第五天!如果你收到他的郵件或接到他的電話,立即打電話通知我。”

“出什麽事了?”田文建大吃了一驚,連忙問道。

“從11號開始,印尼就發生了大規模排華搔亂。”吳博瀾頓了頓之後,臉色鐵青地繼續說道:“華裔居民受到有組織的虐待、殺害,華人所擁有的公司、超市、工廠被砸毀、搶劫,華人婦女慘遭輪殲、焚燒!

據外電的最新消息,截止昨天下午五點,全印尼至少有1000華人名喪生,有1000名華人婦女遭暴徒群體強暴!其中許多婦女或被活活燒死,或因下部傷勢過重去世,或因羞辱難當、懷著滿腔仇恨自殺身亡。慘不忍睹,天人共怒呐!”

媒體集體失聲田文建並不奇怪,畢竟研究無極限,宣傳有紀律。但還是急不可耐地問道:“師傅,上麵有沒有什麽動作?”

“能有什麽動作?”

吳博瀾長歎了一口氣後,咬牙切齒地說道:“外交部駐港特派員公署發表聲明,表示對在印尼的中國公民包括香港同胞的處境表示關注,駐印尼大使館將全力以赴為華僑提供領事保護和服務。

可大使館隻設立了兩條熱線電話,基本上是打不進。特派員公署發言人解釋說,駐印尼大使館隻有25名工作人員,電話線隻有五、六條,供不應求,連公署方麵也無法打入。

發言人還說,25名使館人員已經是不吃不睡的在工作,部分人專職接聽求助電話,部分人在機場為滯留港人買機票。強調使館派出專車拯救了70多名處境危急的港人逃出險境。他說在這種特殊情況下,即使使館專車也不是所有地方都可以去,呼籲港人一定要理解。”

“沒了?”

“沒了!”吳博瀾低下頭來,唉聲歎氣地說道:“沒有強大的海空軍,領導人們沒有底氣啊!”

看樣子老八凶多吉少了!

想到發生了這麽大的事情,竟然連句譴責都沒有,田文建就怒不可竭地說道:“每到強烈憤慨時,就是韜光養晦曰。這次不但沒強烈憤慨,甚至連關注、強烈關注都沒有。資訊這麽發達,他們能瞞得了一時,還能瞞得了一世嗎?”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