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江在江南,江城在江北。

但這個江南江北,隻是大比例尺地圖上的江南江北。事實上長江龍江段並不是一江春水向東流,而是自西邊方向往東南流。不管怎麽說,想去省城必須得輪渡,因為傳說中的龍門江大橋還在立項當中。

渡口有很多,為了節約時間,田大院長載著眾人直接從開發區渡口過江,而不像上次回省城那樣從西邊方向的虎林渡口過江。

天公不作美,考斯特剛駛出渡輪,天空劃過一道閃電,驚雷炸響,旋即大雨傾盆而下,前麵的公路都蒙在了雨霧之中,田大院長隻得將危險警報燈打亮,低速前行。

副駕駛上的楊曉光不禁皺起了眉頭,看著窗外驚慌失措地行人,憂心忡忡地喃喃自語道:“剛出門就下起了暴雨……不是個好兆頭。”

真是張烏鴉嘴!把田大院長給氣歪了,從後視鏡裏瞥了一眼韓主任後,搖頭笑道:“越是下暴雨,越能體現出我們的誠意。韓大姐,您說是不是啊?”

“對,小田說得對,這樣才能體現出我們的誠意嘛。”韓井雲點了點頭,嗬嗬笑道。

新官上任三把火,昨天給大夥發獎金算一把,今天去江城請專家算一把,正琢磨著第三把火怎麽燒的薑正寶反應了過來,也忍不住地打趣道:“劉皇叔冒雪三顧茅廬,咱們雨請專家,異曲同工啊。”

那十三位目標人物對衛生隊太重要了,楊曉光再次從公文包裏掏出聘請方案,一邊尋思著還有沒有漏洞,一邊若有所思地說道:“同誌們,專家們年事已高,這個睡眠肯定不如我們這些年輕人。機場噪音那麽大,晚上休息是個問題啊。”

不得不承認,楊曉光的顧慮是有道理的。韓主任重重的點了下頭,深以為然地說道:“這的確是個大問題,要是碰上了跨作業飛行,一連幾天他們都睡不好覺。”

特招離外場太近,門診稍遠一點,但噪聲也底不了多少,更何況門診的條件非常簡陋,總不能讓專家們住病房吧?

田大院長沉思了片刻後,扶著方向盤說道:“實在不行就讓他們住龍口鎮去,大不了我們麻煩點早接晚送。”

住特招也得花錢,但相對於龍口鎮的賓館酒店要便宜不少。十三個專家一人一房間,一個月下來少說也得三五萬,薑正寶被自己盤算出來的這個數字嚇壞了,便大驚失色地說道:“小田,賓館酒店可住不起!刨去財務股和軍需股的那一百萬,賬麵上就剩一百一十萬來了。”

“昨天下午我去龍口鎮轉了一圈,發現開發大道和濱江路交叉口剛開發的那個小區不錯。依山傍水,環境非常好,價格也不算貴,才七百多一平米。實在不行我們就買下三五套,裝修一下做專家樓。”

田大院長這個建議把楊教導員搞得啼笑皆非,放下手中的材料,就連連搖頭說:“不合適,不合適,先不說在軍營外購買房產合不合規矩,就咱們現在這財務狀況,也不允許我們一下子捧三五十萬啊。”

死腦筋,又是一個死腦筋!

田文建長歎了一口氣後,不得不解釋道:“教導員,這個賬有很多種算法。您想想……如果我們能把十三位專家都請回來,就算安排在特招一年也得十幾萬住宿費。花這個冤枉錢,哪有直接買房子合算?

再說現在的商品房都可以按揭貸款,咱們隻要交十來萬的首付,其他部分完全可以慢慢還。如果感覺不合算就一次姓付清,再拿房產證去銀行抵押貸款,是占用不了多少資金的。”

房改還沒有正式推開,習慣了分房的薑正寶,忍不住地問了句:“那專家走了之後怎麽辦?”

“賣啊!還能怎麽辦?”

想到自己省吃儉用,一年下來也隻能攢七千多,薑正寶便苦笑著說道:“一套房子十幾萬,誰買得起啊?”

田大院長瞄了瞄後視鏡,哈哈大笑道:“隊長,你買不起不等於別人買不起。市區房價一千多,還不是供不應求?開發區新城發展潛力那麽大,絕對有升值的空間。”

上級分房很正常,集資建房也不少見,但一個單位在軍營外買房就有點匪夷所思了。韓井雲同樣感覺很不合適,但想起丈夫所說的“醫院從今往後他說了算”,便微笑著說道:“先安居後樂業,我們無論如何也得給專家們提供一個舒適的休息環境。特招太吵,酒店太貴,一時半會兒租又租不到。隊長、教導員,小田這個建議我看行。”

“韓大姐,這個道理我懂。可萬一這房子砸在手裏,那咱們怎麽跟上級交代啊?”

看著薑正寶那副憂心忡忡的樣子,韓井雲臉上一正,淡淡地提醒道:“教導員曾經說過,隻要能把醫療水平提上來,那就算花一百萬都值。隊長,別忘我們的最終目標是什麽?在一些問題上……可不能算小賬。”

田大院長已經被樹立成正麵典型,醫院和衛生隊也隨之成為了上級領導關注的焦點,如果一年下來醫療水平還得不到顯著的提高,那這個隊長基本上也就幹到頭了!

薑正寶猛地反應了過來,權衡了一番後,斬釘截鐵地說道:“韓大姐說得對,我們絕不能算小賬。專家是我們醫療水平能不能提高的關鍵,就算磕頭作揖也得把他們請來,砸鍋賣鐵也得把他們安排好。”

楊教導員也意識到問題的嚴重姓,薑隊長的話音剛落,就咬牙切齒地說道:“買就買,不就是幾十萬嘛!”

領導們都表態了,軍招吳所長自然不會有什麽意見。

這時候,車突然停了下來。看著指示牌上“高速封閉,請繞道行駛”幾個紅字,田大院長拍著方向盤,就搖頭苦笑道:“教導員,您還真是一張烏鴉嘴。”

“那怎麽辦?”楊曉光傻眼了,忍不住地問了句。

“肯定是出了車禍。”田文建輕歎了一口氣後,一邊看著倒車鏡調頭,一邊無奈地說道:“繞道行駛,還能怎麽辦?南安的路可是不是一般的難走,早知道這樣就該從虎林渡口過江。”

韓井雲跑到車尾,緊盯著後麵的車輛,生怕碰著磕著,並急切地問道:“小田,你認識路嗎?可別走錯了。”

“認識!”想起前年來南安縣采訪時也是雨天,田大院長就唉聲歎氣地說道:“南安的路難走得我這輩子都忘不掉,請大家做好冒雨推車的心理準備吧。”

南安縣在江城市的西南方向,一路上山高水深,加上路麵年久失修,坑坑窪窪的,考斯特左右搖晃著,走起來很是吃力。在加上雨天視線不好,田院長開得是格外小心,生怕去年那樣陷進坑裏。

不過這條路也讓田大院長想起了一個人,那就是前南安縣縣長、現龍江市糧食局局長黎誌強。

黎誌強曾在南安縣做過半任縣長,他最不滿意的就是這條始建於解放初期,幾十年沒有好好維修和擴建的南江公路。

為此,黎誌強曾幾次上省城、進京城,費盡九牛二虎之力要了好幾千萬的低息扶貧貸款,準備將南安縣域內的南江公路擴建一次。無奈縣長任期未滿,組織上把他調到龍江市擔任糧食局長,南江公路擴建上馬沒幾天就停了工。

那幾千萬扶貧款一部分被新一屆縣委領導拿去搞了所謂的經濟開發區,還有一部分被扶貧辦的人挪出來,拿到粵東買了幾塊地皮,至今地皮還沒脫手。氣得黎誌強差點吐血,恨不得找南安新一屆領導拚命,卻無奈那些人都有硬後台,隻好作罷。

盡管如此,被明升暗降調離江城市的黎誌強,還以一個老家人的身份,一次又一次的給南安縣領導打電話。

但南安縣領導們對此並不感興趣。有的說,現在企業紛紛倒閉,工人下崗在家,要集中精力搞好企業資產重組,想法注入資金,恢複生產,以維護社會穩定,擴建南江公路的時機還不成熟;有的說,南安是兩千多年的老城了,過去的基本建設總是零打碎敲的,連一棟像樣點的高樓都沒有,現在的當務之急是加大力度搞好城市建設,樹立城市形象,以便築巢引鳳,招商引資,形成以城市帶動鄉鎮發展的大格局。至於南江公路這麽多年都過來了,南安縣又不是什麽經濟發達地區,緩幾天搞擴建,也無礙南安的發展。

這麽一個幹實事的人被打入冷宮,連對政治不感興趣的田大院長都感覺有點過分。想到任然正在用人之際,田大院長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