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個熟悉的稱呼,也正想行禮的聶中輕停住看向她,眼前有些熟悉的臉讓她不由驚道:“采兒?”她怎麽會……

尼姑再低頭看了眼被聶中輕拉著的聶子幟,看著他像及姑娘的臉,她的眼睛漸漸朦朧,淚花擋住了視線,能看到姑娘母子平安無事真好。但幾年的修身養性讓她很快就想起自己身在何處,眨去眼中的淚光,雙手合十道:“采兒是貧尼的俗號,貧尼法號了清,姑娘這些年過得可好。”

當年雖然被成管家從獄中救出來,但她卻無法原諒自己所做的一切,便求了管家讓自己遁入空門,吃齋念經以求姑娘平安。而壽仔和囝仔則被送到了成府的一處莊子裏。

“我很好。”望著昔日害自己的幫凶變成現在這樣,聶中輕發現心中對她的怨怪,在這一刻消失無蹤。

“輕兒。”

聞聲,她們望向庵門,成飛睿臉上含著溫柔的笑看著這邊,身後還跟著書憨和青衣。

見到成飛睿,采兒愣了下,隨即釋然地微笑道:“姑娘回去吧,貧尼有事先走了。”說著,又雙手合十行了禮,這才離開。

聶中輕知道她定是誤會了自己和成飛睿的關係,但要是這樣能讓她好過的話,那麽就讓她誤會吧?再看了眼她穿著寬大尼姑袍的清瘦背影,聶中輕才拉著兒子走向庵門。沒想到曾經的丫環成了今日的尼姑,聶中輕有種感覺,她之所以出家,是為當年的錯事。

成飛睿也不進去,等母子倆出了庵門才離開。

等他們走完了,采兒才從轉角處轉出來,隱忍許久的淚終於還是落了下來。姑娘,您一定要幸福,婢子會為早晚為您念經祈福的。雖身在佛門,但她卻無法做到無欲無求,她的心這輩子都擺脫不了良心的譴責。

聶中輕回到亭子,一夥人在萬山寺用了些齋飯後,雪就越下越大,大夥怕晚點馬車會難以行走,便告辭萬山寺的師父們回成府了。

“老爺,老夫人今兒收留了個女子,說是隻住幾天就走。”身為管家,府裏多了個外人,總是要向主子稟報的。

成飛睿剛到書房,成管家就跟著進來了。

“是誰?”成飛睿心裏有些懷疑。

“聽丫環說是尋親的,叫春花。”

原來莊雅跟著成老夫人進了府後,雖然穿得整齊了些,長發雖是梳了起來,可是兩邊的頭發依然散下,一低頭就會把臉遮起來。再加上不施脂粉的臉顯得臘黃,缺了胭脂的點綴,五官也因此變得黯淡無光,看上去平凡至極。本就因為她發頭下垂而看不大清的丫環們,更是認不出這個容貌平凡的女子就是端麗的表小姐。當然這不是長久之計,不過對於莊雅來說,隻要能瞞過幾天就行了。

而莊雅是二位老夫人從小看到大的,自然知道她卸妝後的樣子,否則也不會一眼就認出了穿著破破爛爛的她。

成飛睿沉吟了下,道:“來者是客,找個丫環伺候她。”他對母親少有的好心感到奇怪。但人既然是她帶進來的,不管如何她總還是自己的母親,隻好由著她了。

成棋會意地應聲下去了。

“叩叩”

才剛翻開賬本的成飛睿頭也不抬地道:“進來。”

成老夫人推開書房的門踏進書房,身後的丫環托著一個瓷盅進來。

見他認真地看各地送來的賬簿,成老夫人猶疑了下,才喚道:“睿兒。”

成飛睿眉頭一皺,這才抬起頭來,“你怎麽來了?”他以為是棋叔去而複返呢?

“聽說你這些天經常熬夜,所以燉了些湯水來給你補補,以免熬壞了身子。”成老夫人微笑道,交握的手因緊張已經微微泛汗,就怕他會像以前一樣拒絕。

“孩兒不是說過了嗎?這些不用你操心,我自會讓人準備。”

他果然還是這樣,成老老夫臉上的笑容僵住,最近太多不順的事壓得她終於忍不住道:“娘知道你為了當年的事,一直都怨恨為娘,但娘隻是想盡一點心意……”現在聶中輕都沒事了,可她還要為當年所做的錯事,承受兒子多久的恨。

“你的心意孩兒受不起。”成飛睿煩燥地打斷她。

成老夫人抖著手捂住悶痛的心口,張了張嘴,卻不知該說些什麽。

見狀,看著這些年明顯老了很多的母親,成飛睿沉默了下,才冷著臉又道:“放下吧。”

聞言,成老夫人臉色微緩,並再度泛笑,讓丫環把湯盅放下,不敢催他太緊,隻道:“湯放在這,我不打攪你了,記得趁熱喝。”說完,就帶著丫環出去了。雖然睿兒還是不給自己好臉色,但他願意喝,就已經是最大的讓步了。

成飛睿默默地看著那盅湯一會,還是伸手端了過來。

幾天後

讓青衣把兒子抱進去睡後,聶中輕才望向成棋道:“你們老爺呢?”平時不想見到他,他總在眼前轉,有事找他,卻見不到人影。

“老爺昨晚著了涼,說是不大舒服,就不過來了。姑娘找老爺有事?”成棋疑惑地問道。

“我們打算明兒回去,既然他不大舒服,就由你幫我們說聲吧。”賞了幾天的雪,再加上天氣越來越冷,蛹蛹終於吵著要回家了。

“還是由姑娘親自向老爺辭行吧。”成棋躬身道,這麽大的事他可不敢應承下來。

“這……好吧。”猶疑了下,聶中輕站起來道,住在這裏,要走了總是要和主人說聲的。

成管家在前麵帶路。

“棋叔,我們不是要到去找成飛睿嗎?”怎麽他們走的方向卻是荷居的另一邊?聶中輕看向院門。

“老爺住在荷居。”老爺工作的地方在長青院的書房,但這些年卻一直住在何居裏,想到老爺的癡心,成管家暗自歎息。

聶中輕不再多問,隻是跟著他走。

看著眼前熟悉的房門,聶中輕的心神晃了下,“他住在這裏?”

“嗯。”成管家輕應了聲,舉手敲了房門。

書憨拉開門,見到除了成管家,還有聶中輕,不禁怔了下,隨即笑道:“姑娘可是來找老爺的?”

聶中輕微微頷首,眼前所見讓她一時說不出話來,透過書憨見到裏麵的布置一點也沒變。腦中不由自主地閃過當年的種種,心痛了下,有別於住進這裏時的平靜,是因為這間房帶給自己的記憶過於深刻了嗎?

“老爺剛醒,姑娘請進。”書憨把聶中輕請進去。

聶中輕深吸了口氣,最終還是舉步踏了進去。

書憨先行進去,見到正打算起床的少爺,上前道:“老爺,姑娘來。”

成飛睿愣了下,才道:“你讓輕兒等等,我穿戴好就出去。”輕兒會親自來找自己,定是有什麽事吧?他服了藥,又剛睡了會就好多了,正想去找她,沒想到她卻來了。

出了內室,成管家和書憨已經不在,而她麵朝外站在門邊,似乎正在看什麽,成飛睿目光一柔,含笑道:“有什麽話坐下再說吧。”

“不用了。”聶中輕頭也不回反射性地道,待在這裏,她渾身都不自在,隻想快點離開。

發現她的不對勸,成飛睿臉色的笑容微僵。這才想起自己睡的這個房間曾經是她的,也是自己傷她最深的地方。

她失蹤後,他總是控製不住自己踏進這的腳步,久而久之就住在了這裏。即使踏進這裏帶給他的隻是自責痛苦,但他還是舍不得離開。因為除了這裏,這個院子,除了那些甜蜜或是……痛苦的回憶,他不知自己還剩下什麽。

“我隻是來告訴你,我們明兒就走了。”

“這麽快?”成飛睿呼吸一滯。

“嗯,聽說你不舒服,我就不打攪了。”聶中輕轉身就走。

“輕兒。”成飛睿急走幾步,一把抱住她。

聶中輕的身體輕顫,曾經的記憶讓她不複重見之後的平淡,心中有些慌亂,不由掙了下。

成飛睿摟著她的手一緊,倏地把頭深埋進她脖子,喃喃道:“別動,讓我抱一下。”一下下就好。

感覺到他並沒有進一步的動作,掙又掙不開,聶中輕隻好任由他抱著,心裏總覺得他今兒很怪。但在這種情況下,她卻問不出口。

半響,成飛睿才抬頭,微紅的眼底深處泛著絲絲的痛楚、不舍,輕聲道:“明兒我有急事,不能送你們了。”

聶中輕微詫,但被他摟住看不清他此時的神色。心中疑惑於他前後的態度,但猶疑了下還是什麽也不問,隻是輕應了聲:“嗯。”

抱著的手又緊了下,這才放開,“既然明兒就要走了,應該還有包袱要收拾,快回去吧,我也要到書房去了。”還差一點就好了,本來以為至少還有幾天時間的,但現在他卻隻能盡快了。

聶中輕點點頭,感覺到摟著他的手鬆開了,頭也不回地出了房門。

失去她柔軟身子的懷中空蕩蕩的,成飛睿默默地看著她離去,雙手握緊,忍住想把她摟回來的衝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