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

賓至如歸客棧裏,輕抿了口茶,剛送走了肖老板的成飛睿獨坐在椅子上,麵無表情,黑眸幽深地望著樓下,新年的餘熱猶在,街上的店鋪大多數都還掛著紅燈籠。

五年多了,他還是沒有她的一點消息,就連柔軒齋也去了不知多少次,卻沒有能得到她的消息,她就好像人間蒸發似的,一點蛛絲馬跡也沒有。

見他又再度陷入自己的思緒中,靜立他身後的書憨,不由暗自心酸,這五年來,他看著主子磕磕碰碰地一路尋找,每每都是帶著希望而去,卻帶著失望而回,多年的自責、希望、失望讓他漸漸地變得猶如行屍走肉,除了聽到聶姑娘的消息外,臉上少有表情。

這時,兩個丫環從他們桌前走過。

“真的,小細,小玉姐姐又來信了?信中說些什麽呢?”

“還不是一樣,不過……小細,你還記不記得當初被陷害偷了我們夫人玉佩,後來又被陷害與人通奸的聶姑娘?”原來這兩個丫環是陳夫人之前的丫環,陳夫人南下時,問了不願走的,但可留下,她們也就選擇了留下來。

成飛睿幾不可見地僵了下,書憨則望了眼兩個丫環。沒想到都事隔五年了,還有人說起姑娘的事。

“當然,她的事當時幾乎傳遍了全皇城呢?怎麽突然說起她?”

“因為小玉姐姐這次在信中提到,她在南古城見到她呢?”

成飛睿眼一亮,“唰”一下站起來,走向兩個丫環,臉上平靜不再,語氣有些急促地問道:“你們剛才說什麽?誰在南古城?是不是五年前住進善意堂東家成府的那個?”她們說的真的是她嗎?成飛睿本來快死寂的心又再次活了過來。

兩個丫環見有人突然擋在她們麵前,嚇了一跳,見到他的問話,愣愣道:“嗯,就是她!”

是她,真的是她。成飛睿的心控製不住“怦怦”地跳動著,他深吸了口氣,壓下激動的心情,再次問道:“她住在南古城的哪裏?”

兩個丫環見他似乎沒有惡意,也就放下了心,叫小細的丫環道:“小玉姐姐的信裏沒說,隻是略提了下。”

“你們說的那個小玉是誰?住在南古城哪裏?”

“這個……她信裏也沒說。”不過想要找到應該不難。

但好不容易有了一點線索的成飛睿又怎肯就這樣罷休,隨手從懷裏拿出一張百兩的銀票塞到其中一個丫環手中的,追問道:“你們再認真想想吧?”

兩個丫環見了銀票,眼睛一亮,沒想到竟會有這麽好的事落到她們頭上,小細笑逐顏開道:“小玉姐姐是夫子的貼身丫環,公子到了那之後可以打聽一下陳夫人的下落,夫人是南古城皇商聶家的親家。”說完,兩個丫環就拿著銀票高高興興地離開了急匆匆地離開了。

陳夫人?!成飛睿自然是記得她的。

陳夫人大概也沒想到自己本無心插柳,可消息卻還是被她的貼身丫環信中隨口的一句話流了出去。

急急回到成府,讓書憨回房收拾包袱後,成飛睿找了成棋來,道:“棋叔,派人去請顧鏢頭他們。”

“老爺要出遠門嗎?”之前都沒聽他提過。

自從成飛睿正式接管家裏的一切之後,下人們便改口稱他老爺了,本來在前老爺一死就該改口了的,但一則他當時還年輕,二來嘛,前老爺過世後,夫人也有管外麵的生意?所以才會沒有改口。

“嗯,快去。”

見他難得一臉急切,成棋不敢再耽擱,急急走了出去。

等顧海和林興佃來到,聽了成飛睿的話,二人也是一臉喜色,這些年來,他們陪著成飛睿一起尋找聶中輕,卻一直沒有結果,希望這次的消息是真的。

一行人匆匆出了成府大門。

“睿兒。”

眾人回頭望去,隻見二位成夫人……不,應該說是成老夫人正在丫環的陪同下,急急而來。雖然隻過了五年,但她們卻仿佛老了十幾歲,本來墨黑的濃發也已花白,宛如六旬老嫗,風華不再。

成飛睿隻平淡地看了她們一眼,不等她們近前,便又邁出腳步。

“睿兒,等一下。”成夫人語含哀求道。她聽下人說他又要離開,便急急趕來,現在睿兒不管去哪,出去多久,都不曾再向她說聲。這些年來,他們母子的關係陷入了冰點,睿兒除了還會善盡為人子的義務養著她外,便連桂院的院門也不曾踏入一步。

要是問她可曾後悔當初所做的一切?是的,她後悔了,很後悔。不隻因母子之間的關係,也因兒子的笑容隨著她的離去也跟著消失了。五年了,整整五年了,她一次也沒見他笑過,隻是她悔之晚矣。

終究是自己的母親,就算成飛睿對她再無半點母子之情,但他還是停下腳步,卻頭不回地道:“請問您有什麽事嗎?”

成老夫人主動走到他麵前,布滿細紋的眼看著他冷然的表情,準備好的話一時竟說不出口。其實她想說的是一路上小心,雖然已經春天了,但這天到了晚上還是有些涼,晚上多蓋些被褥。

就在這時,一匹快馬向這邊奔來,一看馬上之人衣衫上所繡的驛字,就知道他是驛站的人無疑,他將馬停在成府門口。

成棋見狀,忙迎上去,和驛站的說了兩句,驛站的用包裏拿出一個信封交給他就走了。

“老爺,您的信。”成棋人將手中的信拿到成飛睿麵前。

成飛睿伸手接過,上麵寫著成飛睿親啟幾個字。他隨手打開,卻是一封紅色的請柬,當他翻開請柬,看到裏麵的內容時,目光微閃,收起請柬。

見成老夫人良久不言不語,成飛睿沒耐性等她,冷眼掃了她一眼,對她的欲言又止視若無睹,徑直繞過她上了馬車就走。

成老夫人轉身看著他略顯寂寥的背影,心中一窒。

“姐,我相信睿兒遲早都會原諒我們的。”成二老夫人上前摟著她瘦了很多的肩望著馬車漸漸遠去,而裏麵的人還是一如既往地狠心得沒有探頭看一眼。

睿兒這些年來還是恨她們,而大女兒也不曾再回過娘家,小女兒可人更是連人在哪都不知道,隻是久久才會來一封報平安的信,人卻連影子也不見。真是報應啊!害了別人,也弄得成府家不成家。

馬車剛剛消失在轉角處,另一邊一輛馬車也正緩緩行來,直到大門口才停下,馬車作少婦打扮的女子優雅地踩著腳凳下來,見到她們都站在門口。扯出一抹笑,道:“姨母,你們怎麽站在這裏?”

來人正是莊雅,當年她雖然被莊老爺帶了回去,但卻尋死尋活地不願再改嫁。無奈,莊老爺隻好由著她。

而她雖然不再住在成府,但還是三不五時“回來”一趟,每每以夫人自居。

當然要是成飛睿回到府裏,她就會來得更勤,但也因有他在的原因,她的性格也會因此而有所收斂不少,讓得成府難得在有她在時,得到片刻的安寧。

見是她到來,成老夫人暗歎了口氣,扯扯嘴角,道:“睿兒剛離開。”

“什麽?表哥又走了?”莊雅驚叫,臉上微微有些不滿。

“嗯。”成夫人無力地點點頭,但和成二夫人往回走去。

莊雅壓下心底的怒火,追上去道:“表哥有沒有說要去哪?什麽時候回來?”

“他沒說,也許成管家會知道。”睿兒的行蹤,他永遠比自己這個做母親的還要清楚。

莊雅轉而望向也站在門口的成管家,問道:“成管家,表哥這次上哪去?”

成管家也不瞞著她,因為不認為她一個千金小姐能做什麽,因此據實相告道:“南古城。”

南古城嗎?突然,她目光微閃。得到想要的答案,她也沒再多留,轉身就想走,卻因轉得太急,直直撞上毫無準備的小巧。

小巧嚇得臉色瞬間煞白,腿一軟跪倒在地,道:“婢子不是有心的,請小姐繞命。”這些年不得所愛的小姐變得越來越暴躁,首當其衝受罪的就是她們這兩個可憐的貼身丫環,動不動就要打要罵的,本來以來小姐嫁了個好丈夫,她們也能跟著享福,卻不知正好是禍殃的開始。

莊雅臉一沉,眼一冷,道:“誰要你的命了,還不快起來。”她這是在姨母麵前讓自己丟臉嗎?回去她就知道自己的厲害。卻不知她自以為無人知道的事,早已傳進了成老夫人她們耳裏。

“是是是,婢子這就起來。”眼角掃到小姐的神色的小巧身子顫抖著,卻不敢不起來。

小灑更是氣也不敢大喘一下,就怕自己也會跟著遭殃。

“走吧。”

望了眼她來去匆匆的背影,成府二位夫人相視一眼,雅兒真的變了很多,走了,連招呼也不打一下。想著,也不再理會這些事,互相扶持著回去了。

成管家也跟著進門,緊接著讓仆役把門關上,就怕莊雅會去而複返。

莊雅回到莊府,甩了小巧幾巴掌,這才稍稍順了口氣,道:“去,收拾包袱。”然後她徑直走出了房間。在書房尋著莊老爺,道:“爹,姑表姐是不是嫁到南古城?”記得小時候,兩人的感情好得和一個人似的,但自從表姐遠嫁到南方之後,二人就再沒來往,隻隱隱約約知道是嫁到南古城,還嫁得不錯。

正在書房算賬的莊老爺聞言,微微抬頭道:“是啊!你怎麽突然想起問這個?”

“我要去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