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來,細雨靡靡,春意正濃

官道上,一輛馬車緩緩而行,一隻柔皙玉手掀開布簾一角,看著遠方綠色樹海後熟悉的山崖,那裏……是她回家的唯一線索。

“兩位大哥,麻煩在前麵停一下。”

“姑娘?”江若雪也認出了這個地方,當初姑娘曾經想跳下去的記憶猶新,她很怕姑娘又再起那種念頭。

“我想去看看。”聶中輕微微笑道。

江若雪抿唇不語,隻是眼底卻透露了她的無措。

“輕兒,這裏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你要看什麽?”蘇軒好奇道。

“看回家的路。”聶中輕含笑道。

“回家的路?”蘇軒愣愣地跟著重複,他是第一次聽她談起家這個字,從認識到現在他都覺得她是個謎。

“聶姑娘,是在這裏停嗎?”鏢師的聲音從外麵傳進來。

聶中輕一看的確是到了,應聲道:“嗯。”

馬車緩緩停下,他們先後下了馬車,蘇軒雙眼不住地尋找著,發現除了這條官道,哪裏還有什麽路。

聶中輕愣愣地望著麵前熟悉的地方,記得當初就是在這裏遇到成飛睿他們的,也是在這裏知道自己竟然穿越。想起初次見麵的情形,聶中輕的心抽了下,原來心還是會痛。

“輕兒,哪裏有路?”蘇軒問道。

聽到蘇軒的聲音,聶中輕迅速回過神來,嘴角若無其事地揚起一抹淡然的笑意,道:“路是人走出來的,我回家的路在上麵。”隻是能不能回去,連她也不知道了,她抬頭望著隱在綠海後的山崖。

蘇軒跟著她的眼神望去,那裏明明是山崖,會有人住在那嗎?可是不等他問,聶中輕已經舉步走去,江若雪撐傘緊跟其後,就怕細雨濕了姑娘的衣裙,眼睛卻不時地往蘇軒望去。

蘇軒交代了鏢師留在原地看著馬車後也撐傘跟了上去。

本來還有些擔心的江若雪見蘇軒也跟著上來了,這才略鬆了口氣,有蘇公子在,就算姑娘真的想跳,至少也有個人幫忙攔住她。

聶中輕站在崖頂上,望著下麵的樹海,細雨打在其上,為它們灑掃去塵煙,露出一片嫩綠的新葉,平添了一股清新。記得剛來時才初夏,沒想到一眨眼,就過了大半年,而她在這半年裏大多數時間都在路上尋找家的方向,而且曾經還找錯了。

江若雪微微有些緊張地抓住姑娘的手臂,就怕她一個不注意姑娘就跳了下去。

蘇軒微皺眉頭,到了崖頂後,本以為會看到輕兒所謂的路,可是她卻隻是站在崖頂向下望,那仿佛在看著歸宿的樣子讓他有些不安起來,眼睛緊盯著她的一舉一動。

要不要跳呢?聶中輕猶疑著,微微向前邁出一步,也許真的可以回去,外公、爸爸、媽媽在二十一世紀也不知有沒有人去拜祭過他們。

發現她的動作,江若雪的手緊緊一抓,蘇軒也不由走上前。

聶中輕回過神來,怔忡地望著他們。

“姑娘,您不要跳下去,若雪會一輩子陪在您身邊。”但她要是選擇跳下去,自己也會緊跟其後,江若雪紅著眼望著聶中輕。

“輕兒,你可不要做傻事。”蘇軒也急忙勸道。

見他們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聶中輕笑了,突然覺得也許留下也是個不錯的選擇。回去了又如何?親人已逝,隻是黃土一堆,心中有他們就夠了。記得那個夢,媽媽、爸爸的話言猶在耳,他們要她活著、要她快樂。回到那裏自己還是一個人,但這裏不一樣,這裏有她活著的朋友,還有未出世的孩兒,誰可以預想得到就算真的回去了,孩兒能不能活下來呢?

兩次到這,上次不跳是單純的想活著,這次卻不一樣了,她多了友情,多了個未出世的孩子。

“姑娘。”

“輕兒。”

見她綻放這些日子以來第一個由衷的笑,江若雪和蘇軒不但不感到輕鬆,反而認為她這是臨別一笑,不由緊張地喚道。

聶中輕在他們二人的視線下輕啟紅唇,“我們下去吧,不要讓鏢師大哥久等了。”

江若雪和蘇軒驚訝地睜大了眼,不過也暗自鬆了口氣,看來是自己緊張過度了。

三人下了山,重新坐上馬車,聶中輕望著漸漸遠離的山崖,也許自己今後還會來這裏,卻不會再有回去的念頭,因為在這裏,她將會有自己的家,自己的親人。

回過頭來,看到江若雪和蘇軒都是直直望著她,她不由笑道:“你們不用擔心,我不會尋死的。”

得到她的親口承諾,另外二人這才真正地放下提著的心。

江若雪細心地拉了拉她身上的披風,雖然天氣已經沒有在皇城時那麽冷了,但還是涼風陣陣,很容易生病的。

望著她的體貼入微,蘇軒深深地為輕兒開心,她有個很好的丫環,這些日子的相處,他知道了原來江若雪是輕兒的丫環。至於為何看上去更像千金小姐的她會成為輕兒的丫環,他沒興趣知道,隻要她真心對輕兒好就行了。

聶中輕拉過江若雪的手,道:“若雪,一直以來我的心情都沉浸於悲傷中,讓你擔心了。但從今往後我會盡量讓自己開心,忘記過去的種種,你一定很想知道我在皇城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吧?為何會變成如今這樣?”若雪是丫環,但也是姐妹,是親人,她們兩個同樣孤零零的女子聚到一起,就不再是孤零零的,她們從此以後就是彼此的親人,依靠。

“姑娘這裏若是會痛,那麽若雪不要姑娘說。”江若雪捂住自己心口的位置道。沒錯,她是想知道,因為她想為姑娘分擔痛苦,不想讓她一個人悲傷,但若是姑娘說出來,會觸痛心底的傷口,那麽她寧願她什麽都不說。

“我今天是最後一次說。”接著,聶中輕說起了在皇城所發生的事。同時隨著回憶溢出壓抑許久的眼淚,隨著這些眼淚流出的還有那些曾經的悲傷。也許是有個人聽她傾訴,聶中輕發現這些話沒有想像中的那難出口。

江若雪聽到最後,已經淚流滿麵,她現在才明白為何姑娘的眉目間有悲傷,背影好孤寂,原來她在成府是這麽的孤獨,沒人可以信任,甚至是曾經許諾的成少爺,也才知道姑娘為何阻止自己去找成少爺,因為這隻是把姑娘推向地獄而已。她淚眼朦朧地望著姑娘道:“姑娘,婢子發誓永遠都不會背叛您。”

主仆兩個相擁著哭了一陣,才慢慢地平複過來。

也許是發泄過了,聶中輕覺得壓著心的大石漸漸消失了,心不再沉痛。

在馬車外架馬的兩個鏢師也聽得清清楚楚,他們麵麵相覷,臉上表情也是震驚的,原來聶姑娘的遭遇竟是這麽的慘。

蘇軒在聽完聶中輕的在皇城的事後,整個人就愣住了,完全忘了安慰兩個姑娘,這會兒才回過神來,他愣愣地問道:“輕兒,我沒聽錯吧?你……你的孩子還在?”

“你不知道?”聶中輕也驚訝地望著他。

連江若雪也疑惑地望向他,剛才姑娘有提到他幫她洗清了清白的事,怎麽他竟不知姑娘的孩子沒事?

“不隻我,要是這事真是采兒做的,那麽當天所有的人都不知道,因為她直到被送官都一直沒有說出來。”

“這件事肯定是她做的,因為除了她,沒有別人可以做到。”聶中輕沉聲道。

“哈,我知道了,她一定是想讓成夫人他們一輩子都擺脫不了害死自己孫兒的事,害我也跟著擔心了這麽久,就怕說錯了什麽,讓你想起逝去的孩子。”蘇軒高興地笑道。

聶中輕沉默了,她是良心發現了吧?可惜一切都晚了。

蘇軒突然神色一正地望著聶中輕,“輕兒,你……嫁給我吧?”

聽到他不介意姑娘的孩子,還願意娶姑娘,江若雪高興地望向她,但令她失望的是姑娘的表情沒有一絲的高興。

聶中輕望著蘇軒的眼睛,認真地道:“蘇軒,你是我的朋友,我希望你明白,我不需要你的同情,我也不會因此而嫁給你。”

“我不是同情你,我是真心喜歡你,不想你獨自承受輿論的壓力。”蘇軒也認真道。

“我也很喜歡你,但我們隻是朋友,輿論固然可怕,但我相信我們會挺過來的。”聶中輕堅定地道,眼裏閃著不服輸的倔強。

被她拒絕,蘇軒雖然有些失望,卻沒有怪她,反而更加欣賞,她的確是個不平凡的女子。

且說成飛睿在聶中輕離開後的第二天也到了,他爬上山崖站在聶中輕所站的地方向下望,心中完全沒了底,他已經盡量趕路了,但一路上卻還是不見她的蹤影,他的直覺告訴他,輕兒定會來這裏。

他因為晚兩天上路,又因大病初愈,所以坐也是馬車,當然很難追得上聶中輕。

“少爺,我們下去吧?姑娘不會真的跳下去的。”書憨道。他相信要是姑娘真的有跳下去,少爺一定不會猶疑地跳下去。

“等我們那兩個兄弟回來,我們問一下他們把中輕送到哪去了,就可以直接去找了。”顧海也跟著勸道,就怕他真的會想不開跳下去,而且跳下去,到底是會到中輕的家鄉還是直接死了,都不得而知,這個險是萬萬冒不得的。

成飛睿又站了一會,才道:“走吧。”他們說的對。

可惜蘇軒為了防範他的追蹤,在泔城就讓那兩個鏢師回去了,所以成飛睿的最後一點線索也跟著斷了,不過也因此得知聶中輕沒跳下去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