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初六
成飛睿的大喜日子就定在十一月十二,因此離婚期隻剩下短短的幾天。
荷居院子裏,代表荷居之名的荷花早已凋謝,現在的荷池隻剩下一池清水,還因天氣的關係微微有些結冰。
亭子裏,即使是這麽冷的天氣,聶中輕還是披著厚披風坐在椅子上認真地練著字,麵前放著一些已經寫滿了娟秀的字的紙張。每天在房裏悶得很,因此她便到院子裏來練字。反正這荷居平日裏除了三姨娘和可人外,也沒人會來。
可這些日子,因婚期日近,就連三姨娘和可人也開始忙了起來,因此這兩天聶中輕倒也見不著她們人影。
軟禁的日子沒想像中的難熬,成府並沒有多少人知道她和蘇軒被“捉奸在床”的事,因此沒人用異樣的眼光來看待她,而成飛睿自從軟禁她的那天後,就再也沒有出現過,讓一直提心吊膽的她終於鬆了口氣。
采兒站在一旁磨墨,而壽仔和囝仔則站在亭子外。
突然一陣談笑聲由遠而近,聶中輕放眼望去,隻見多日不見的成府二位夫人正攜同一群人跨進荷居的院門。
那群人中幾個眼尖的也看到了聶中輕,一個年輕俊俏的少年微笑地望著成夫人道:“姑母,侄兒還以為是我們最早到呢?沒想到這位姑娘比我們更早。”
原來是成夫人的娘家。聶中輕平靜地望了他們一眼,便轉回頭繼續練字,並沒有過去打招呼的意思,反正對於她來說他們隻是過客,不值得關注。
成府二位夫人當然也望見了聶中輕,她們臉上的笑容同時微不可見地頓了下,接著又麵帶微笑地望娘家人。
“她是前些日子就住進這的客人。”成夫人簡單地一句話帶過,不想多談論她。
但很顯然有人不想輕易放過她,剛才出聲的少年又笑道:“既然是同住在一個院子裏的客人,姑母總要介紹我們認識一下吧?以免今後見了麵,連個稱呼都叫不出,豈不是失禮。”
一個年紀比成夫人偏大的男人捋著自己有些花白的胡子,笑道:“燦兒說的有理,你就介紹一下吧?”語氣中有著兄長對妹妹說話的口氣,聽得出他定是成夫人的兄長。
成夫人無奈,隻好對溫忠使了個眼色,溫忠會意地一躬身,然後向聶中輕的方向走去,到了那,他微微躬身道:“聶姑娘,夫人有請。”
聶中輕趁著蘸墨時,抬頭冷冷地掃了他和成夫人的方向一眼,卻連站起來的意思都沒有,便又練起字來。
溫忠急得望了眼在那等待的眾人,再次道:“聶姑娘,夫人有請。”
這次,聶中輕連頭也懶得抬了。她沒必要應付他們家的親戚,最好成夫人能因此憤而把自己趕出去,但要假裝什麽都不知道的她想來是不會這麽做的。
成夫人眼見聶中輕對她的邀請不理不睬,臉上的笑容也不由僵住了,雖然覺得自己在娘家的人麵前丟盡了麵子,卻又發作不得,怕她在娘家人的麵前讓自己更難做人,隻好對著娘家的人僵笑道:“這聶姑娘一向孤癖,咱們還是別理她了,大哥,小弟,你們一路舟車勞頓,也累了,還是到房裏歇息一會吧?”
成二夫人的臉色也好看不到哪去。
溫家大老爺當然也看出了一些點不對勁,但這到底是妹妹家的事,也不好多說什麽,笑道:“也是,我們回房吧。”
那叫燦兒的少爺,此時對著成夫人一揖道:“都怪侄兒多事,讓姨母難做了。”
其他溫家的人則是紛紛對聶中輕投去不滿的眼神,在人家家裏做客,也敢這般囂張。
“燦兒說的哪兒話呢?我們可是一家人。”成夫人笑道。
“好了,哥,姐,我們走吧。”成二夫人笑道。
溫大老爺衝她含笑點頭。不管大夫人也好,二夫人也好,都是他的妹子,因此他一向公平對待,不因二妹是個媵妾而有所輕看。
此時,溫忠也回到了成夫人身邊,成夫人把他們帶到客廳,大家坐了一會,就讓丫環帶著他們到各自的房裏去了。
成府二位夫人出了客廳,也不回桂院,而是直向院子裏的亭子走去,采兒三人見了,均向她行禮。
成夫人道:“你們離開一會。”
采兒望了聶中輕一眼,便隨同壽仔他們下去了。
望著那平靜的臉,成夫人坐了下來,開門見山地道:“你這是報複嗎?”
成二夫人也跟著坐下,沉默地望著聶中輕。
“成夫人倒是說說,中輕為何要報複?”聶中輕微微扯了一下嘴角。對於她來說這就算是報複了嗎?原來自己所忍受的一切在她們眼裏,比不上她們一點點的麵子
成夫人直直地望著她,道:“你我心知肚明的事,又何必說開了呢?”她一開始就沒想過要用這麽損人的招數來對眼前的孤女。
是啊!說開了有何用?聶中輕輕笑,道“若今日中輕不是個孤女,而是有錢人家的女孩兒,夫人還會這麽做嗎?”她一直都想知道,成夫人討厭自己,到底是因為個人,還是家世。
成夫人沉默了一下,道:“不會。”要是兩家家世相當,而睿兒又如此喜歡她,自己就算真的要對不起雅兒,也會讓她嫁給睿兒。
“是嗎?”還是家世的關係嗎?
“你何時離開?”成夫人望著低笑的她。
“若是夫人能放小女子出去,那麽現在就可以離開。”她不是不想走,隻是走不了罷了。
果然,她果真是個倔強的女子,可惜的是她不會在不知睿兒想法的此時,冒然放她走。其實成夫人打心眼裏是有點欣賞她的,同為女人,成夫人捫心自問自己絕做不到她的淡然,要是自己遭人如此陷害,恐怕不會像她如此鎮定吧?
見成夫人沉默不語,聶中輕轉頭望著成夫人,清澈的明眸逼得成夫人不敢正視。
成夫人轉頭望向池裏荷花,突然道:“這次的確是我們做得太過分了,在此我向你道歉。”她不是鐵石心腸,做了虧心事還是會不安。
“要是小女子殺了人,然後以一聲道歉了事,成夫人認為可以嗎?”不是什麽事都可以以一句道歉了事的。
“……”成夫人頓時無語,她站了起來和同樣站起的成二夫人緩緩地走出亭子。
等她離開,采兒和壽仔他們這才走過來。
後來聶中輕才不經意地聽見下人議論,原來開口說話的那位少年就是可人的未婚夫。
當晚,聶中輕因一時睡不著,便到院子裏逛逛。
逛了好一會兒,聶中輕突然停下,回過頭來望著采兒,眼眸一閃,道:“采兒,你去拿些助眠的藥給我吧?”
“姑娘……”這三更半夜的,讓她上哪拿助眠的藥?
“就拿上次讓我睡得很沉的吧?別說你沒有。”聶中輕打斷采兒目光一冷道。
采兒咬了咬唇,低聲道:“婢子回去找找。”說著就走了,上次的藥粉她的確是還沒用完。
聶中輕不再往前行,而是掉轉頭回房去。到了房門口,壽仔和囝仔都不便進去,於是留在門外。
她才回到房裏,采兒也拿著藥粉進來了,聶中輕伸手接過,打開一看,見是些白色的粉末,就是這東西讓得自己和蘇軒不醒人事的嗎?
采兒見聶中輕隻是愣愣地看著粉末,便上前怯怯地叫了聲,“姑娘,婢子出去為您倒杯水進來吧?”
片刻,采兒拿了杯水進來了,對聶中輕道:“姑娘,這東西隻要放一點就行了。”不然,明兒就不能自動醒來了。
“你倒是記得清楚。”聶中輕暗諷道。
“姑娘。”采兒痛苦地叫了聲,眼睛裏有些水光,她這幾天並不好過,每天一閉眼,就會浮現姑娘一身傷地躺在床上的情形。她很想把一切都說出來,但他們說事情做都做了,讓她再等等,等少爺成親後,定會還姑娘清白,因此她隻好忍著。
聶中輕不再看采兒一眼,仰頭喝下手中滲了酣睡散的水,把手中的空杯遞給她,接著躺上床,閉著眼睛道:“你出去吧。”
采兒拿著杯子,無聲地欠了下身子,這才黯然神傷地走了出去。
而翌日,周老爺夫妻也到了,成夫人和成飛睿親自迎接他們。
但成夫人不一會兒就被下人給叫了去,因為又有客到了,而且還是她娘家那邊的親戚,隻好留下成飛睿在此招待他們。
坐在竹院的客廳裏,周老爺向周夫人使了個眼色。
周夫人會意地笑了下,道:“飛睿,聶姑娘還好吧?”他們聽說聶姑娘跟他回皇城了,而且態度堅決不願為妾,現在飛睿要成親了,新娘卻不是她,不是她怎麽樣了?
成飛睿端茶杯的手微不可見地抖了下,臉色淡然道:“還好。”
“說起來,我們也算是相識一場,不知聶姑娘現在住在何處,我們也好去見上一見。”周夫人笑道。對於聶中輕,她心裏是有幾分好感的。
“她就住在成府,不過小侄還有事要忙,改日等忙完了,再帶您們去可好?”成飛睿笑道,他不能讓他們知道軟禁輕兒的事。
“也好。”周夫人含笑點頭。他都這樣說了,她自然不好再說什麽,畢竟現在人家正忙著成親的事,的確不好和聶姑娘過多的接觸。不過,聶姑娘既然還住在這,就證明她已經妥協,願意為妾了吧?
“怎麽清文他們沒一起來?”成飛睿轉移話題道。
“收到請柬時已經銷了信給他,而俏兒幾個月前也到文兒上任的地方玩兒去了,現在他們大概已經在路上了。”不想讓他覺得俏兒是有心避開,因此周老爺特意提了下她的去向。
“那就好,伯父,伯母,您們趕了這麽久的路也累了吧?小侄讓人帶您們到廂房歇息。”
周老爺夫婦也還真有點累了,微笑道:“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