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家齊聞言皺起眉頭,竟露出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模樣。
阿彩暗笑,又給謝家齊倒了一杯差不多冷掉的茶水,笑語:“郎君心緒不定,不如喝杯涼茶定定心神。”話說到這裏,阿彩卻不能繼續說,如謝家齊這般高傲聰敏的人,隻是遇到特別關心的時候思緒有些難以沉澱,等過一段時間他自然會想通,到時候問題自然迎刃而解。可是阿彩卻需要一個表現自己的機會,所以她稍稍加以引導,讓謝家齊走出圈禁的思想牢籠,等他想開了,自然也就順了,問題也就解決了!
謝家齊一眼拿起茶盞喝了口茶,涼涼的溫度果然讓煩躁的心安定不少,思緒也得到緩解。阿彩站起身,福了福身笑著說:“如此,郎君先休息一番,阿彩隨時恭候郎君的命令。”
謝家齊點點頭,拿起狼毫筆在紙上寫下柳瑤的名字,然後又寫上王桐的名字,繼而又忍不住寫上自己跟王平之的名字,當然還有他心中最想寫下的桓清的名字,他將所有人的名字之間都劃上線,然後串聯成一個圓圈,裏麵寫上馨兒跟玉兒的名字方才放下筆,拿起宣紙吹幹墨跡,隨後又大力將紙張撕碎,扔在火盆裏燒成紙灰……
袁家的馬車果然停了下來,桃心趁著馬車停下來的空檔將柳瑤讓帶的東西給了袁海,隻見袁海哭的眼睛紅腫一片,未見袁亱想必他也好不到哪裏去。
袁海知道不能在外人麵前失了體麵,但他在外人麵前素來以膽小怕事對人,因此此時還是很害怕的樣子,弱弱的問:“大嫂不回來嗎?母親一直念叨著她的名字。”
桃心原本還很快意,可是一看到袁海這樣樣子,心中也有些難受,她想到了自己體弱多病留在汝城柳家的祖母,回答的時候口氣緩和很多。“阿桐身體不舒服,這會兒正在睡著,不便打擾。”桃心話說的婉轉,可誰都知道王桐現在根本不是睡著,也不是身體不舒服,隻是懶得出來罷了!她現在估計是巴不得老太太死了算了,沒準兒王桐一高興還會放兩隻煙火來慶祝。
袁海有些失望的看了一眼漸行漸遠的謝柳兩家車隊,心中有些害怕,若是車隊不跟在這兩家人身後,那麽去建康城還有如此遠的距離,這麽小的車隊一定會被很多人盯上,屆時能不能有命看到繁華的建康都說不定。
見袁海走了神兒,眼中滿是悲傷,桃心的心中也怪難受的,她安慰道:“你也別擔心,聽說就算得了腦卒中也有恢複的時候,老夫人心善,滿天神佛都會保佑的。”
袁海聞言苦笑了一下,道:“但願吧!”見袁海心不在焉,任務也已經完成,桃心便不再多留,道了聲告辭便上了馬兒,一夾馬腹朝遠去的車隊追去。
卻說袁老太太本就得了腦卒中,醒過來卻還是清醒的,她第一句話就是讓袁亱休了王桐,可是在場人都明白,即便是死,王桐也隻能是袁家的少夫人,除非王家自己出言方才生效。
見含辛茹苦將自己養大的母親從原本身體康健的模樣變成如今這幅不死不活的樣子,被王桐羞辱到已經決定自殺的袁亱一下就傻了!整個家的擔子這下真正落在他身上,袁海太過軟弱挑不起大梁,他隻能強打精神來安排事情。可便是再多的事情也有忙完的時候,何況袁家自從決定搬到建康城去,很多財產都低價在汝城處理,如今也隻是將銀錢帶在身上,仆人也裁剪好多,再加上袁老太太清醒的時候知曉自己的身體情況,因此將事情都安排的極為妥當,袁亱處理起來也就順利許多。
人一閑下來難免會胡思亂想,而營地一安靜榮素那個瘋女人就嗷嗷的嚎叫個沒完,吵鬧的人實在沒法安生,袁亱隻要吩咐人將榮素綁起來堵住她的嘴,因為榮素懷著孩子,盡管不確定這孩子是他的還是袁海的,但基於現在的情況,也隻能將這孩子留下以給袁家留後,畢竟王桐跟袁亱,嫡係定然是沒有了,到時候也隻好當這孩子是袁亱的,繼承袁家的一切。
袁亱站在樹下,看著官道上的煙塵慢慢落下,能見度高了很多,向遠處眺望著。“郎君,老婦人醒了,讓您過去。”袁老太太的婢女打斷他的思緒,袁亱輕歎一聲轉身朝袁老太太的營帳走去。
營帳雖然剛剛搭建好,可是營帳內已經全是刺鼻的藥味,袁亱皺著眉頭走進去,將目光放在床上的袁老太太身上。
隻見自己的母親正哆哆嗦嗦的伸著手,口眼歪斜的看著他,晶瑩的口水從她的嘴角不斷流出,臉下放著婢女臨走時放在下麵的帕子,上麵已經流了一大灘發白的口水,看上去惡心的讓人想吐。
雖然是自己的母親,可是袁亱看著胃裏還是有些難受。他側了側目說:“母親,您找我!”口氣還是一如往常的恭敬,因為他知道,老太太這時候心思最敏感。
袁老太太見疼愛的兒子現在連看他一眼都是嫌惡,感到又是屈辱又是難過,後悔自是不用說,簡直是腸子都悔青了!可是又能怎麽辦?
心裏難過一陣,結結巴巴的說:“讓……車隊……跟上……柳謝……車隊……危險……劫匪……”由於剛剛中風,又沒有得到及時醫治,所以袁老太太盡管腦中很清醒,可是表達能力卻差的不能再差,這短短的十幾個字說完,她幾乎用了半盞茶的時間。
袁亱這才反應過來,是啊!如果不跟上柳謝兩家的車隊,到時候遇見劫匪怎麽辦?要知道他們家所有的銀錢可都帶在身上,本來在寸土寸金的建康這些銀錢夠不夠尚且都不知道,若是被人劫去,會不會留下性命不說,到時候隻會讓他們本就艱難的日子更難過。
袁亱應了一聲,連忙跌跌撞撞的朝外跑去,隻聽外麵一聲大喊,“趕快收拾東西趕路!”隨後乒乒乓乓的聲音響起,袁老太太緩緩閉上眼睛,暗道可算是放了大半的心。
由於柳謝兩家車隊走的並不快,因此袁家人在追趕了一上午之後終於追上,然後就保持一定的距離跟在身後。
王桐聽說袁家的車隊跟上來之後,心中很失望,她原本都不介意買通一夥兒劫匪將袁家劫持,然後伺機將袁家人全殺死!心中一冒出這種想法,連她自己都嚇了一跳,可隨即類似這種想法就鋪天蓋地的自己跳出來刺激她的神經。
王桐雖然任性,但卻沒泯滅人性,因此腦中剛剛冒出這個念頭,她便將其掐死,為了讓自己沒時間想這些,她去了柳瑤的馬車找她說話。
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太多,好不容易車隊在路上安安穩穩的行了三天,眾人都心中漸漸輕鬆起來,以為就這樣能安穩的到達建康城,不過這一路上的見聞真是廣闊,隻袁家一家人家就足夠說上個三天三夜。
距離袁亱被謝家齊品評過了五天的時候,眾人當時正在休息,一個青年男子騎著高頭大馬追了上來,手裏拿著一般士族用的信函,眾人奇怪的看著他,那男子先是去謝家齊那裏呆了一陣兒,緊接著又在眾人的關注下進了柳瑤的營帳,片刻後出來,手上還是拿著那封信函直接去了袁家的營帳,青年男子還未從營帳內出來,就聽見營帳內一陣哀嚎之聲此起彼伏的響起。
不明所以的家仆們暗自交換個眼神,幾乎差不多明白這青年男子的身份,果然,不消片刻袁家家仆一臉苦澀的說袁亱一脈被徹底逐出家族。原來是袁氏一族不想得罪謝家,因此以逐出袁亱這一脈來說明自己的立場,再說袁亱也委實做的有些過分了,曾經嫉妒袁亱的那些人正好做個順水人情,即送了人情又除後患,何樂而不為呢!
袁亱被逐出家族之後身份地位更是一落千丈,原本還能評上品級,現在卻真真正正成了庶族寒士。
不用說,袁家自又是一片愁雲慘霧彌漫,不過半日,家仆們的心思便活絡起來。
這樣的人家自是不能再待下去了,因此眾人攜帶自己的一些物品,有的人又摸了一些主家的物品趁著袁家陷入一片混亂的時候逃走了。
袁老太太因為沒得到及時救治的腦中風原本就極為嚴重,接二連三的打擊之後讓她整個人徹底傻掉,這下連人都不認得了,袁亱走上前去她都直打不讓袁亱擋住她的視線,婢女們發現袁老太太喜歡顏色新鮮的東西,往往看到一個能一動不動瞅上半天。剛開始婢女們還全心全意的伺候,可後來見袁老太太根本沒有好轉的跡象,也就不再管她,剛剛到達建康城一年,隨著袁家的徹底衰敗,死在夏日裏的一場大火裏,等柳瑤等人趕到的時候,已經燒的麵目全非,卻能分辨出麵部輪廓上麵的驚恐跟痛苦。當然這是後話。
再次啟程的時候,袁家的隊伍比最初從汝城啟程的時候縮小一半,剩下的不是老弱病殘就是一些忠心不二的家生子,由於錢財被保管的及時,加上又是保管在家生子手中,因此袁家隻是損失了一些物品,路過一郡的時袁家報了官。這時候奴隸逃跑是件讓官家很重視的事,尤其是攜帶主人財務的奴才,因此當地的郡主還真的當了個事辦,可是天大地大哪裏尋人,更何況那些人的體貌特征袁亱也說不清楚,官府查了一段時間沒有線索也就不了了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