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隱千尋,五度言情

夜半春光

半夜回得客棧,眾人都已睡得安穩,我徑自不動聲色地回到後院自己屋中,方覺渾身不舒暢,這才憶及這兩日因諸事繁忙,竟無暇清洗身子。

此刻時機大好,我便在廚房中偷偷燒了熱水,置了滿滿一桶水於屋中,寬衣解帶之下,將一頭及膝銀絲放了下來,整個人泡入溫水之中。

墨染花鳥的屏風後,一盞燈燭幽幽靜燃,映得窗外搖曳的樹影婆娑,淡淡白霧氤氳在整個屋子裏,一片朦朧之中,隱隱水聲流轉不息。

我正靜享著沐浴的舒適,夜色中忽然響起的腳步聲,卻讓我瞬間警覺!

步伐聲自走道上蔓延而來,格外輕微小心,非聽覺敏銳者不能察覺。

腳步聲漸趨漸近,我慌亂之間,未遑著衣束發,遂自桶中一躍而起,輕落於房梁之上,一道指風彈滅燭火,屋內陷入一片黑暗,惟有月華如舊。

竹門本被門栓鎖住,那人卻一掌震開了門扉,肆無忌憚地破門而入。

我暗罵此人缺德無禮,靜靜趴在橫梁上,隱斂了所有聲息,月光一樣的銀發柔滑地垂瀉在橫梁之下,隨著窗縫中滲入的夜風徐徐飄蕩。

但見一道修長的身影從屏風後飄了過來,轉眼便現身於月光暈染之中,凝眸細觀之下,來人黑衣假麵,赫然是那令人發指的神秘黑衣人!

我滿心疑惑,凝滯如雕,翅膀被沾濕的七靈蝶仿佛不堪負重,彩翼撲扇間,竟如葉片般緩緩下墜,幸虧我出手如電,及時將其抓在手中。

黑衣人於屋中站定,有意無意地瞥了眼盈滿水的木桶,微微一怔,旋即環顧四周,款款步於窗前,廣袖一揚,窗扉應聲敞開,霎時夜風入懷。

我此時一絲不掛,不勝夜寒,一個噴嚏呼之欲出,卻被我捂得死緊。

黑衣人掃視了窗外漆黑的夜色片刻,一無所獲之下,終於轉身而去,我這才稍稍鬆了口氣,卻不料他身形一凝,竟在房屋中央頓住了腳步!

我立時屏住呼吸,不敢動彈分毫,一顆心懸在了嗓子眼。

隻見他忽而低下頭,迷惑的目光,凝定在竹地板的一點上——

那裏,猶有幾滴還未幹涸的水滴!

糟了!

我心下暗道不妙,卻已不及收起正不斷滴水的濕潤銀發,隻得眼睜睜地看著,他緩緩地抬起頭來,視線順著斷續下落的水滴,逐漸上移……

眼見避無可避,我立即扯過白紗掛簾,將其甩開飄滿屋中,以阻隔他的視線,隨即抓起屏風上的布衫,鬼魅似的掠身而起,淩波微步,神光離合。

一片朦朧紗幕中,他如拂風般掠向窗扉,以身攔住窗口!

他竟似早有預料,搶先一步堵住去路,我登時無路可逃,捧著衣衫掠向門邊,忽覺一陣疾風自身後竄來,驚覺之下,即刻轉身探手,抓住遊龍般席卷而來的紗簾,而紗簾的另一端,正被攥在立於窗前的黑衣人手中!

一陣晚風由窗外卷入,滿頭銀發登時飄散恍若月華,因空中紗簾不複,他的目光毫無滯礙地直射過來,卻在目及我的刹那,生生怔住!

我凜然佇立在門後,身上不著片縷,右手攥著卷成長長一條的紗幕,左手將布衫淩亂地捧在身前,險險遮住了關鍵部位,遍身都籠罩在銀月的光華之中,**的四肢映出瑩然之色,已被五丈之外的黑衣人瞧得一清二楚。

夜色入幕,寒風習習,他背光而立,黑發靜靜垂瀉,眸光深不可測。

這一刻,時空在刹那間定格!

月華似水,灑在如絲如緞的肌膚上,似也冉冉生出一籠輕煙,那瑩潤無瑕的胴/體,就此若籠上一層輕紗,掩映迷離處,更增了三分驚心動魄。

二人在夜色下相顧無言,陷入了長久的僵持之中,徒留月舞西牆。

流年換,相望已無話,迷醉了,遺落樹下的曾經。

麵臨此情此景,我尷尬地別過頭,任由纖長的銀發傾瀉在冰肌玉膚上,翻滾在胸口的隱忍怒意,“你進門前不會敲門嗎?懂不懂尊重別人?!”

月光陰影中,他仿佛勾出一抹冷笑,冷冷的腹語從對麵隨風飄來,絲毫不以為意,“整個客棧都是我的,我想去哪裏,何須經過別人的同意?”

“你!”我怒極回視,銀發卷舞。

他目不轉睛地盯著我,眼神毫不避諱,仍舊古怪的話語不帶一絲情緒,“你今天去哪裏了?為何整天都不見人影?”

“與你無關!”

“我是你的主子,我有權知道你的一舉一動!從今以後,沒有我的允許,你不準離開我的視線,一切行動需得經我同意!”

我隻覺得他不可理喻,一雙怒目斜睨過去,眉心藍蓮幾乎要因之燃燒,“你未免管得太寬了,我想做什麽,還輪不到你來管!你給我出去!”

話音剛落,便有一股力道沿著紗簾傳來,我一時措手不及,整個人竟被卷入紗簾之中,飛速向他卷去,下一瞬,便連人帶紗落入他手中。

慌亂間抬眸,正映入一副白陶假麵,他的聲音不含喜怒,卻又帶著十足的逼仄與壓力,幾乎令人喘不過氣來,“你好像忘了現在是什麽情況!”

我一時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奮起一腳踢向他的頭,卻被他橫臂擋住,言語間越見輕褻,“你喜歡光著身子和人打架嗎?”

我霍然自他懷中翻躍而出,輕盈一旋,便從紗簾中解脫出來,渾然不顧衣不蔽體,氣急敗壞之下,抓起桌上銀鞭,劈裏啪啦地向他揮了過去。

他不屑戀戰,在鞭影中幾個閃身,便已掠至門口,頭也不回地冷冷道,“記住我說過的話,下不為例!”

言罷,他便在月色中飄然而去,隻餘下一道耐人尋味的殘影。

望著他遠去的背影,我如墜迷霧,非因他忽而霸道無理,隻因他似乎並未對我是女子而感到詫異,莫非他早就已知曉?又是如何得知?

“啊、啊、啊切!”

我一如既往地在客棧前堂清掃,噴嚏卻接二連三連發不止,腦袋依稀昏昏沉沉,渾身弱如扶病,形似蒲柳之姿,全是因昨夜沐浴著涼之故。

而其罪魁禍首,神秘的黑衣人,正氣定神閑地在樓道上冷眼旁觀。

我在腦中將他千刀萬剮,開膛破肚,仍不能解我心頭之恨。

整個上午,我皆處在黑衣人監視之中,猶如芒刺在背,令我不得安生。

僥幸下午他因事外出,我趁機向掌櫃請了假,在市集采購了些蔬果小吃,便興衝衝來到藥房,卻被其掌櫃告知,雲隱早在清晨便已失卻人影。

這真真急煞我也,當即扔下滿手紙包,滿大街地四處尋覓。

待尋遍大街小巷,卻仍不見雲隱身影,我心底揪成了一團,正要陷入恐慌絕望之時,卻在茫茫暮色之中,不經意間瞥見了那抹熟悉身影。

此時落日西沉,天際橙紅,碧黛群山起伏如浪,夕陽傾灑,將聖湖鍍成萬裏金光,一道修影自東南林中疾步奔出,瞬間溫暖了整個世間。

我終於鬆了口氣,快步奔至他麵前,猶心有餘悸,“雲隱,你不要亂跑,知道我找了你多久嗎?你要是再這樣,我就不管你了!”

“對不起,我以後再也不亂跑了。”

我無奈付之一歎,“我是擔心你又被抓去,並無責怪你的意思,沒事就好。”

斜陽餘暉,照映在他的絕美俊顏上,笑色溫煦無垢,一時竟讓我為之神奪。

他身著碧色苗裝,頭戴帛巾,一副泯然眾人的苗族男子裝扮,仍掩不住那份溫雅純潔的風姿,身上隱約沾染了點點泥汙,以及淺淡的劃痕。

仿似興致突起,他探出右手微微比劃,自我頭頂平伸至他鼻端,丹眉間糾結了一湖疑慮,“蟬衣,一年多沒見,你怎麽縮水啦?”

我微微一怔,此刻我們相對而立,方覺他竟高出我半個頭,相比兩年前幾乎與我相當的身高,已是長高了不少,果真是長大了麽……

“什麽我縮水了,是你長高了,雲隱真的長大了!”

“那蟬衣以後不能再說我小了,我也可以保護蟬衣了!”

“是是,雲隱不小,雲隱變成男子漢了,”淡然一笑,我攜他坐於聖湖南岸,取出一塊絹帕,以湖水浸濕,為他輕柔地擦拭麵上泥汙,纖眉微微蹙起,不忍苛責,“你去哪裏了,怎麽會弄成這個樣子?有沒有受傷?”

“蟬衣,我有東西要送給你!”

“什麽東西?”

他伸出藏於身後的手,甜笑生風,冉冉驚起了浮花浪蕊,“你看,喜歡嗎?”

伴隨著幽雅的清香,映入眼簾的,是一簇無瑕晶瑩的雪白!

原來是薔薇!白色的薔薇!

難怪他滿身劃痕,原來是去過荊棘遍生之處。

那一簇薔薇靜靜地綻放在他手中,仿似搖曳在湖畔的雪之精靈,又似天涯海角,純潔真摯的深情,牽絆著兩人近在咫尺的心靈。

心,在刹那間柔軟下來,不知不覺間,竟是薔薇花開的時節了……

七靈蝶徘徊在薔薇花間,彩翼撲扇不絕,仿似無限歡快。

曲闌處,同倚斜陽,秋水不穿,執子之手,天下共立。

破月護花比翼,薔薇刺血獨泣,風砂繞指癡纏一生情。

移刻,我不可思議地抬頭,“你今天出來就是為了找這個?”

恰似盈盈綻放的粉櫻,笑意自他眉梢眼角一瓣瓣舒展,逐現出四顆潔玉虎牙,迎著日暉反射出星星點點的碎光,濃密的睫毛撲閃,美眸彎如月牙。

驀然回神之下,我忙不迭捧過薔薇,置於一旁,低頭一顧,果見他手心盡是薔薇刺,將嫩白的手掌紮得血肉模糊,血痕交織,觸目生憐。

我捧起他雪嫩的手,將花刺一根根拔出來,動作極為小心,唯恐不慎弄痛他,連聲音亦隨之變得輕柔,“你怎麽這麽傻,不知道薔薇有刺,不能碰麽?”

他唇邊一抹柔潤的笑,如櫻花綻放般瓣瓣舒展,“我前幾天看見那裏開了薔薇花,就想去摘來送給你,隻要能讓你開心,做什麽我都不怕!”

我怔住,凝著他映染夕陽紅暈的側顏,隻化清淺一笑,“謝謝,我很喜歡。”

“你喜歡就好。”

緋色的暮光,勾勒出對坐湖畔的兩道身影,宛如一個輪回的畫卷。

七靈蝶閃耀的彩華中,碧衫少年深凝著麵前之人,望著她認真治傷,纖眉輕蹙,黑曜石一樣無邪的眸中,閃過一絲絲流光,傾倒了整個世界……

幾度輪回戀戀不滅,流年多恨長哀晚,難渡相思河漢淺……

不易將花刺清理幹淨,我將絹帕係在他手上,食指成勾,輕刮了下他精致的鼻梁,“這次就算了,以後可不許隨意傷害自己了!”

他頷首應諾,眸比天淨,暖如旭日,隱約薄荷清香四溢。

屍蠱煉魂

轉眼已是月上柳梢,我送雲隱回到藥坊之後,便徑自折回客棧。

東邊烏雲開處,一輪皎白圓月無語高懸,沱江靜謐流淌,依稀可見河燈飄搖,蘆葦映荷,兩岸楊柳隨風,遊人穿梭其間,宛如身在畫境。

回到客棧之時,仍不見黑衣人身影,我無心計量,直奔自己房間,將滿手雪白的薔薇置於青花瓷之中,隨即便去前堂招待客人,一如往昔。

直到夜色漸深,客棧打烊,我方才回房歇息,亦不見黑衣人歸來,心中無限迷惘之時,卻聽得一聲呼喚,自夜色之中千重而來——

“師姐,不好了,我發現了不得了的東西!”

隨之而來的,是翻窗而入的一道纖影,如初的紫衫短裙,熠熠閃耀的銀花冠,碧波一樣的及腰長發,隻那天然的青眸,此刻卻交織著萬般焦憂。

還未待回神,流螢便不容分說地牽過我,躍出窗外,踏月疾去。

“流螢,我們現在要去哪裏?”

“師姐你來了就知道了,我發現了月穀的一個大秘密!”

“月穀?!”

我霎時如夢初醒,不知那與世隔絕的神秘之穀,究竟藏著何等絕密?

懷著滿腔迷惘,我隨流螢奔至月穀外,卻被穀口的白霧迷障封阻了去路。

“這是阻止外人進穀的結界,師姐稍等一下!”

流螢自銀鐲中憑空抽出一根白羽,輕輕一吹,瞬間化作萬千雪白羽毛,飛舞繾綣之下,竟將迷障撥開一個小小的洞口,裏麵仍是一片混沌。

流螢攜著我穿進洞口,行於迷障之中,周圍隻見白茫茫的瘴氣。

不盈片刻,我們便破霧而出,逐漸呈現在眼前的,是一幅驚世駭俗之景!

我徹底怔在當場,塵世之間,竟有如此鬼斧神工之處!

月穀方圓萬丈有餘,四麵圍合,山嶺環繞,狀若木桶,穀底麵積遼闊,地勢平坦,其間飛瀑連綿,千丈直下,匯聚於穀底中心,赫然萬壑爭流下九溪,溪旁花樹連綿,落英繽紛,人行穀中,猶入畫中。

穀內環境清幽,古樹蔥籠,怪石嶙響,亭台樓閣布局有致,飛簷翹角,曲徑通幽,九溪十八澗景色天然,少有匠氣,溪水因山而曲折,其中六處溪流漫過山徑,上置石步,遊人可涉水溪中,也可自石上鶴步而過,各有意趣。

穀中有三座石峰,以品字型排列,高聳入雲,珠聯璧合,其上分置多層建築,人言此處臥榻行雲,伸手摘星,可緣石梯順階登上,各樓之間有千尺深壑,可乘吊車互通,沿著樓旁的繩纜便可在雲端漫走,恍若神仙。

這遍布穀內的繩纜吊車,奇險精密的建築,環環相扣的機關布置,翱翔天際的機關木鳥,無不讓人歎為觀止,勝似一座機關之城!

如此恢弘的工程,該是由何等的智慧才能設計出來!

舉目眺望下,隻見東麵和西麵的石峰頂端,赫然光芒萬丈,七彩神光閃耀流轉,擴展至籠罩了整個古城,自成一個不可思議的龐大陣法。

那兩座石峰所在,便是鳳凰城上空北鬥七星陣法的力量源頭!

穀中戒備森嚴,各處亦可見奇光閃耀,饒是遍布的奇門陣法。

冥冥中,我隻覺此處充盈著某種奇異力量,與體內火神珠神力如出一轍,一樁不祥的預感如同一線涼氣,沿著脊背嗖嗖滑下,幾令我無法呼吸——

莫非月穀的主人,真的擁有五行神珠麽?

穀內機關變化莫測,往往能在毫無察覺之時置人死地,幸得流螢對此處了如指掌,方能避開所有機關,否則就算我經驗豐富,亦難保毫發不損。

然而,縱使我們闖過重重機關,卻也隻涉足入口附近,冰山一角,其內部機關之精密玄妙,景色之幽雅綺麗,已是來不及體會。

我隨著流螢一路向南,行至盡處,眼前隻見茫茫湖水,空中飄蕩著不計其數的各色光球,依稀可見百尺之外,有湖心小島若隱若現。

淡淡月華之中,流螢回眸一笑天然色,不減清新明澈,“這裏是秘密煉藥的地方,也是月穀的禁地,隻有極少數的人才被允許進去,我們要踩著這些球跳過去,師姐你要跟緊了,千萬別跳錯了,這裏的陣法會致命的!”

我躍上半空,亦步亦趨地緊隨流螢,踏步如飛,穿梭於飄浮不定的光球間,終安然無恙地落於彼岸,映入眼簾的,卻是一間規模巨大的工坊。

我隨流螢飛簷走壁,巧妙避過機關巧簧,躡足潛蹤行至工坊深處。

流螢攜我趴伏在簷上,抬頭看了眼天色,轉而探目向裏望去,玉顏流轉擔憂,“快到子時了,師姐,這就是我要給你看的東西!”

我不明所以,順目望去,目之所見,將我驚得瞠目結舌!

工坊中央大院中,竟排滿了三十幾個大藥缸,其中盈滿墨綠濃稠的藥汁,藥缸底端火勢正旺,數百人穿行其間,將各種毒物毒草倒入藥缸中,又以竹篙攪拌藥汁,綠色瘴氣伴隨著刺鼻的藥味彌漫在坊內,幾令人煩惡作嘔!

慌急之中,驚嚇之下,我一身冷汗未消,凝眸細觀間,隱見地上有近百人被五花大綁,竟均是天朝士兵!

有些士兵遍體鱗傷,乃曾經戰中被俘虜而來,外麵傳言生死未卜,而其餘士兵並無傷痕,卻不知他們從何抓來,竟秘密藏於此處!

他們究竟要幹什麽?!為何行如此隱蔽之事?

我頓生不祥預感,忽聞身畔傳來細碎之音,卻是來自流螢腕間,隻見那幾隻銀鐲急切相碰,在月華中閃爍不定,仿似在向主人傳達著什麽。

“咦?”

我纖眉一凝,“發生什麽事了?”

流螢以指輕觸下頜,麵上浮起了幾絲迷茫,“是巫祝在召喚大家,對不起了,師姐,流螢不能陪你了,要先離開了……”

我輕輕掠了掠她細碎的額發,回以嫣然淺笑,“你去吧,千萬要小心。”

她笑得清靈純潔,紫衣清麗雲飄搖,轉瞬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目送流螢離去,我疑竇頻啟,坊中乍然響起的慘嚎,瞬間拉回了我的思緒!

我心下一驚,霍然回望工坊,殊不知,便是在下一瞬,我將看到前所未有的驚心動魄之象,足以讓我之後數十個日夜,皆被恐怖的夢魘纏身!

慘叫聲乃是出自天朝士兵之口,隻見他們被強行灌入藥汁,麵色痛苦不堪,隨即便是手起刀落,寒光乍現之下,一排排的人已倒在血泊中……

鮮紅的血,肆意淹流,漸漸充斥了整個雙目……

我靜靜地伏在飛簷上,黯然別過頭,不忍目視,心中萬千悲憤恨不能發,卻仍死命忍住,雙唇被咬出血絲嫣然,心痛猶如被千刀萬剮一般。

縱使我多麽不忍,始終不能現身相救,不能因一時衝動害了更多人。

即使我能將他們從這裏救出,也無法帶這麽多傷者逃離機關重重的月穀,機關之中又不知會有多少人喪命,終究難逃一死,更會連累流螢。

倘若不能將消息傳出去,加以戒備,不知又會有多少人神秘死亡……

不知流螢看到此情此景之時,心中又該是何等地難受!

慘叫聲此起彼伏,在耳邊回蕩不絕,頻頻摧殘著我瀕臨崩潰的理智。

不知不覺間,晶瑩剔透的指甲,已深入青瓦半寸!

他們既要給士兵喂蠱毒,卻又殺了他們,究竟意義何在?

直到最後一聲慘叫在夜色中幽幽而散,我方才鼓起勇氣,複又抬頭窺睹裏麵,卻在刹那間,有如天降驚雷,驚煞了滿麵素容!

隻見那些死去士兵的身體,竟呈現出微妙的變化,原本正常的皮膚,緩緩變幻為詭異的青碧色,汨汨流出的血液,亦漸化成幽綠,隨即逐漸止住……

那毫無生氣的屍體,竟突然睜開了雙眼,血紅閃亮的雙眼!

這一驚非同小可,我霎時駭色滿麵,難以置信地注視著詭異的發生——

所有死士陡然長出尖銳的獠牙,仿佛狂性大發,對月怒吼,麵孔猙獰可怖,勝似凶神惡煞,若非被五花大綁,恐怕早就噬人吸血了!

我驚駭若死,一股寒意從腳底直灌頭頂,冷汗登時如泉湧出!

好可怕的蠱術!

竟能將活人瞬間變成毒屍!他們要用這些毒屍做什麽?

烏煙瘴氣之中,一道纖影嫋娜而入,眉心菱花灼灼,烏發斜綰,紅衣似血,長裙拽地,半截水袖輕揚,**的上臂瑩瑩,冷豔風情如舊。

我倏然一驚,紅裳?她怎麽會在這裏?!

隻見一個灰發老者迎了上去,向紅裳施以苗族以示尊敬的手禮,畢恭畢敬道,“護法來得正是時候,屬下正好有事稟告。”

我忽而憶及流螢所言,道是巫祝有兩名護法,均為女子,除了巫祝之外,她們的真名不為外人所知,不料其一便是紅裳,難怪上次她阻我救雲隱!

紅裳卻並不領情,嫌惡地瞥了眼滿地毒屍,於庭中站定,頗為不耐煩道,“巫祝交給你們的任務完成得怎樣了?這些怪物能不能用?”

老者撫了撫灰須,麵態躊躇,“這……我們乃是按巫祝大人吩咐的屍蠱煉魂之法煉製,經過多次試驗改良,現今已能成功煉製毒屍,但是……”

屍蠱煉魂?!好可怕的蠱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