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隱千尋,五度言情

昆侖仙界

由王城沿且末河南行,舒亦楓卻並未帶我回縹緲穀,而是駐馬於南邊的播仙鎮中,在平民百姓家隨意換下濕透的錦裳,便攜我一同邀明月賞景。

落日萬山寒,亂山千疊橫江,一抹晚煙荒戍壘,消磨絕塞風煙。

秋雨在日暮前便已止歇,冷月冰輪在天穹中緩緩而上,月光似水,輝映著且末河畔一簇絢爛高燃的篝火,火影幢幢間,歡聲笑語隨風四溢。

播仙鎮自有一番農家清閑之樂,眾人圍坐篝火燒烤牛羊,善男信女手舞足蹈,圍著篝火跳躍歡歌,其樂融融,琵琶的歡快旋律響徹黑夜。

我們靜坐人群外圍的氈毯上,樸素皮革布衫著身,亦融入百家歡樂之中,精美眉眼使得二人鶴立雞群,眾多年輕男女爭相祝酒,卻被悉數謝絕。

西域民俗之中,年輕男女通過祝酒表達愛意,接受獻酒便等於接受愛意。

舒亦楓見我應接不暇,妖美俊顏陰冷無比,饒是絢爛火光亦無從溶化,我隻覺得左臂一陣掐痛,素靨幾乎抽搐扭曲,一時間眼冒金星。

他的青絲僅以布帶挑束一小撮,仍是流泉般傾瀉直下,腳著皮革長靴,我亦布衫裝束,頭上裹暗藍布巾,額發飄飄,長發裹為一束垂瀉胸前。

我幽幽環抱著雙腿,抬眸瞻矚南方高聳入雲的昆侖山巔,萬千積壓於心的感慨,卻也隻化為寥落一笑,“你今天怎麽會帶我來這裏?”

人間滄海桑田變幻不絕,唯有這一座巍峨的昆侖山,與千年後別無二致。

他將一串烤好的羊肉一折為而,遞於我其中一半,意態閑適寫意,說不盡風流蘊藉,“我見你整日在縹緲穀悶悶不樂,就想帶你出來散散心。”

我輕輕拈下一小片羊肉,含入口中,細嚼慢咽,隻覺脂香四溢,美不可言,故作驚異道,“啊咧?沒想到你竟然會關心人,真是難得!”

他靜望夜空萬裏,桃花眸中秋波迷離,在篝火的照映下,跳動著火焰的光澤,“我隻在乎你,而你,卻在乎很多人,唯獨沒有我……”

似是在應和他的話,但見如暝夜空之上,一道月白流光倏然破雲穿霧而出,自昆侖巔上迅疾飛逝而下,將遠處的山脈重影都照得無比清晰。

我霎時喜上眉梢,霍然指向神速隕落的流光,“流星!”

舒亦楓莫名其妙地回望我,轉而瞻眺月華皎潔的蒼穹,桃花眸中的顏色在刹那間一變,大驚失色,“不好,小心!”

他驀然攬著我翻落屋簷之上,隻見煞白的光芒竟朝著播仙鎮直墜而下,一閃即逝的耀眼輝華,將所有人都照得麵如金紙,眼神中徒留驚愕無限。

我情不自禁地驚歎,“天啊,那是隕星麽?”

百姓驚慌失措地奔散開來,一片惶恐的驚叫聲中,那縷流華飛速逼近,隻及目見其上一團模糊人影,便倏地落入且末河中,霎時間水花飛濺四灑。

一名老者眼見天落流星,頓時滿麵敬畏地朝且末河匍匐在地,雙手舉天跪拜不絕,“仙山上下來的仙人啊,請接受我們虔誠的獻禮!”

奔逃的諸人聞言,登時猶如醍醐灌頂,紛紛接二連三地伏跪在地,隨著老者一個勁地參拜,篝火映染著百眾麵孔,洋溢著千篇一律的頂禮膜拜。

我與舒亦楓麵麵相覷,躡手躡腳地步向波光瀲灩的河流,卻見一隻修長的手陡然伸出水麵,堪堪攀在河畔草坪上,一顆頭顱隨之由水下鑽出。

“二哥?!”

浮出水麵的頭顱左顧右盼,最終抬眸定格在我驚愕麵容上,一雙眼神采熠熠,溫潤如玉的色彩潺蕩不定,“四妹,原來你也來西域了!”

他一手撐地躍出河中,另一隻手卻拉出來一條纖細嫩白的手臂,我疑惑地凝眸望去,隨後破水而出的,竟是一抹似曾相識的淡青嬌影!

“青霜兒?!”

我隻覺自己額際青筋急跳了幾下,深吸一口氣,這才將窘意壓入胸中,右手輕顫著指向連綿千裏的昆侖山,“你們這是在玩天外飛仙嗎?”

舒亦楓忍俊不禁地輕笑出聲,那笑意竟無半分陰霾,直教人心神蕩漾。

篝火絢爛搖曳中,白修將青霜兒小心翼翼地拉上岸,兩人如今已是名副其實的落湯雞,衣袍間的水滴順著紋路滑下,無聲息的洇入氈毯之中。

青霜兒嬌俏的丹鳳眼直盯著毫無遮掩的絕美俊顏,僵立恰似泥塑一般。

白修信手將晶瑩琉璃的神劍收入腰側劍鞘中,卻並未過多注意美動天下的男子,眸光淡淡掃過跪拜一地的百姓,“他們都在幹什麽?”

我俯身拾起氈毯上一襲雪白綿軟的狐皮鬥篷,百無聊賴地撇撇嘴,“你們從天上掉下來,凡人自然以為是神仙下凡,他們正把你們當菩薩供著呢!話說你們到底幹嘛呢?你倆禦劍飛天兜兜夜風,也不用這麽誇張吧!”

白修將鬥篷輕輕裹住少女濕漉漉的嬌軀,目光微微一凝,卻仍蘊著毫不在意的瀟灑,“我們本從昆侖山上下來,卻不料禦劍飛天時……”

青霜兒瑟瑟冷顫,噴嚏不止,見白修言語吞吐躑躅,遂揚首直言不諱,“我來說,不就是白大哥禦劍時,我從後麵抱住了他嘛,他就慌成那樣!”

火影幢幢之中,四人相視而笑,似乎往日芥蒂一掃而空。

我們費盡唇舌地解釋,百姓才不再盲目膜拜,二人亦在附近農家換上了皮革布衣,攜手聯袂而來,深衣曲裾,廣袖臨風,宛如閑庭信步一般。

白修攜著青霜兒就坐葡萄藤架下,身上仍裹著棉厚的鬥篷,四人靜坐在外圍鋪地的氈毯之上,恍惚望著圍繞篝火跳躍的淡影,沉澱了千思萬緒。

漠漠輕寒舞河畔,曉陰無賴似窮秋,月殘寥夜,落花枯樹。

我輕輕捧起青霜兒微涼的玉手,將溫暖的紫金手爐遞入她手中,望著夜影中枯藤老樹昏鴉,將滿腹疑問傾吐而出,“你們怎麽會去昆侖山的?”

白修兀自搖首黯然,濡濕的青絲蜿蜒披散而下,那抹烏亮的光澤竟蓋過了黑眸之色,“我奉掌門之命,去聯係同為修仙的昆侖派……”

“聽說人間著名的仙界一在蜀山,二在昆侖,你們居然去了昆侖派?!”

“不錯,九淵複活之日在即,倘若不合所有仙界之力加以阻止,六界便會遭遇前所未有的劫難,鬼界與人界的結界被破開,人界必滅!”

青霜兒駭然驚醒,焦急地搖晃著白修的左臂,姣花照水的玉顏凝出幾許惆悵,“那魔獸怎麽會有那麽厲害?白大哥快想想辦法呀!”

我揚手扯下頭頂飄搖的一條葡萄藤,任由頰邊幾縷發絲隨風拂麵,悲秋不過悵然一歎,“時間所剩無幾,你們想到阻止的辦法了麽?”

“掌門已去聯係蓬萊,但彼岸花非比尋常,法術人力都無濟於事,不論神魔仙妖人鬼,隻要接近它,便會被吸幹精氣而亡,暫時還無法阻止!”

舒亦楓顧自把玩著指間的毓靈扳指,鴉色的眼睫微微一顫,愜意便化為一種虛無的冷然,“原來你一直操心是為這個,天下蒼生又與你何幹?”

我回眸顧盼那絕世容光,不掩蒼涼地淡淡一笑,“倘若人界滅亡,你我都將不會存在,而這場劫難又與我的前世密切相關,我怎能不管?”

他出乎意料地一怔,薄唇邊閃過桀驁的冷笑,銀眸在夜光中越幽涼,“同生共死也不錯,如果不是你,我對這個世界本就沒什麽留戀……”

我不禁愕然愣住,頓時不由自主地心生悲憫,一種深邃的愧疚油然而生。

在我認識的所有人之中,我確實最不在意的便是他,我從未關心過他的痛苦,也從未考慮過他的感受心境,隻是想一味地逃離他的糾纏——正如他所說,我會關心其他所有人,卻對他不屑一顧,我是否真不該對他這樣冷漠?

我一時坐立不安,忽而憶及燕篆之事,遂從帛布窄袖中取出一道明黃卷軸,忙不迭轉移話鋒道,“這是我從沙州千佛洞中尋到的線索,可能和那位佛界女神甚至九淵有關,但是這全是燕篆字體,你有辦法識得嗎?”

白修款款揚袖一接,展開一顧,青霜兒亦不甚好奇地湊頭端凝,隻見篝火暈染中,卷軸上八恒河沙地排滿奇異的字體,渾然非凡人意所能識。

白修麵如冠玉,如同遠山的修眉稍稍凝蹙,“我也不識燕篆,想必世上除了雲公子那樣的天才,該不會有人認識了吧,不過我別有他法。”

他盤腿而坐,用千裏傳音呼喚蜀山弟子,千叮萬囑之下,便將卷軸投入旋轉地五芒星法陣中,將其隔空傳物至蜀山,委托師弟查找出漢字譯文。

白修豫閑穿過繚亂的人影,在道旁酒館中買了兩壇葡萄佳釀,毫不避諱地坐在舒亦楓身畔,將其中一壇伸手遞予他,微笑恍如徐徐春風,“不管以前我們有怎樣的糾紛,今天大家聚在一起便是緣分,我們今朝有酒今朝醉!”

我與青霜兒相視迷惘,卻見素來陰柔的舒亦楓眉間燃起三分豪氣笑韻,竟豁達地接過酒壇,桃花眸迷離如月光,“好,我們今晚不醉不休!”

兩人並肩相坐葡萄架旁,舉酒對飲好不痛快,行止之間更見不羈狂放。

我忽覺右腕微微一涼,回首隻見青霜兒解下狐皮鬥篷,黃鶯出穀般的清音飄下,“他們男人喝酒,我們便來跳舞吧,不要想那些煩心事了。”

我被她拽入篝火旁的人群中,無可奈何地衝眾人一笑,便隨之輕快地拍手跳躍起來,舞步飛旋,歡笑聲聲,發絲飄揚,引得百眾頻頻側目。

月輝將所有陰霾掩藏,河水流逝了多少悲愁,炫目火光映照著篝火旁縱舞狂歡的人影、氈毯上借酒澆愁的男子,夜影中渲染出幾多旖旎夢痕。

藥鋪密會

重回王城之時,目之所及,卻與往日盛景迥然不同。

恰逢月上柳梢,王城竟一反常態的肅穆,大街小巷駐守巡邏的侍衛比比皆是,鬆明高懸,宮門內兩列金缸中熱油絢爛燃燒,照得宛如白晝一般。

四人均百惑不解,穿過圍牆策馬奔至內城,於酒樓門口勒馬停鋒。

一行四人下馬而入,店小二笑臉相迎,領著我們來到二樓大堂的臨窗隔間,竹簾輕卷之下,映入對桌而坐的少年男女,彩光暈染出幾多柔情。

二人聞聲回首,慕容清在目及來人的刹那,清眸中流過一絲驚喜的波光,亟不可待地拂袖起身前來,“二哥,青姑娘,你們怎麽也來西域了?”

白修笑而不答,攜著青霜兒倚坐酒桌邊,與慕容清互相噓寒問暖。

我躊躇著緩步於月讀身畔,勉強擠出一線微笑的弧度,“不好意思,沒有經過你的同意就帶了客人來,我也是前幾天才遇到他們。”

橙紗少女微有慍色地斜睨一眼舒亦楓,纖纖柔荑熟稔地捉過我的手,薄顏微開,“怎麽會呢,他們是清哥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

她與二人互相認識,便拽著我行至枝影橫斜的雕窗旁,自輕紗廣袖中取出一本玲瓏的小書,“這是燕篆與漢字的譯書,王宮中隻有燕篆與鄯善文字的譯書,我特意讓學富五車的文官將它翻譯成漢字的,可費了不少功夫!”

我小心翼翼地雙手接過,粗略翻閱一番,樂不可支地將其收入腰側錦袋中,“大恩不言謝,對了,怎麽今天街上突然多了那麽多侍衛?”

她俏麗的秀靨微微一凜,漫不經心地推開紗窗,靜望街上來往絡繹的禁衛,歎得不甚唏噓幽渺,“就是那天來的天朝三王爺,不知道王兄被灌了什麽**湯,竟對他惟命是從,現在西域在他控製之中,是他吩咐這麽做的。”

“怎麽會這樣?他到底要幹什麽?”

“我也不知道,我曾勸過王兄,但他根本不聽,”她盈盈回身正視,幽藍眼底一抹淺淺的黯然之色,“對不起,你要的舍利子我無法幫你拿到,因為王兄將它交給了王爺,現在它在王爺手中,我也不知道藏在哪裏。”

我始料未及地一怔,信手撫過她橙紗中的金發,毫無陰霾地展顏淡笑,“你幫了我這麽多,我感謝你還來不及呢,我自己會想辦法的。”

變幻莫測的西域,在我心裏,突然暗生了一朵神秘詭異的花朵。

月讀似有忌憚地瞄向桌邊靜坐的舒亦楓,藍瞳中寫滿不讀懂的顏色,隨即以手掩口,俯首帖耳悄聲道,“我帶你去見個故人,跟我來!”

我反應未及,便被她拽著飄然而去,卻在竹簾處戛然而止,一股冰涼的力道扼在腕間,令我停滯不前,回眸映入一雙凝滿質疑波色的桃花眸。

“你去哪裏?”

月讀一把扯回我被舒亦楓攫住的右手,移身擋在我麵前,蛾眉凝出幾分憤懣,“她不是你的囚犯,我要帶她出去玩,還要經過你的批準麽?”

白修與青霜兒滿麵狐疑,慕容清卻似心照不宣,殷勤地為二人添上香醇的清茶,“她們姑娘家的事我們還是別管了,想必有很多悄悄話要說吧!”

“什麽悄悄話,我也要聽!”

青霜兒興高采烈地跳起身來,慕容清即刻對白修暗使眼色,她便被倏然按坐木椅上,又被猝不及防地塞了個饅頭,將未盡言語悉數逼回。

麵對舒亦楓質疑審問的眸色,我無可奈何地聳聳肩,月讀隨手取過屏風上兩襲雪絨鬥篷,將莫名其妙的我匆忙拽下樓去,融入蒼茫夜色中。

月讀攜著我穿街過巷,以鬥篷將自己遮得密不透風,好似在躲避著滿街侍衛,最終畏首畏尾地行至一家藥鋪中,一股混雜的藥香便充盈了鼻端。

藥鋪大堂寬敞溫馨,三麵藥架抽屜滿目,微弱的螢爝由紗燈中透出,四個夥計正分工合作整理藥草,右側櫃台之後,一名老者在孜孜不倦地配藥。

月讀颯然步於櫃台前,揚手摘下雪白的鬥篷絨帽,花容月貌竟似印出數重凜然神韻,“掌櫃,他怎麽樣了?身體有沒有好轉?”

我渾然不明所以,卻見藥鋪掌櫃忙不迭斂衣迎出,命夥計迅疾關上門窗,這才撫須娓娓道來,“公主帶來的這個人受傷極重,五髒六腑盡損,而且身上有傷痕數十道,老夫已經竭力整治,但他到現在還是昏迷不醒。”

“怎麽五天了一點起色也沒有?麻煩你帶我們去見他。”

掌櫃枯手輕揭幹草簾,領著我們來到內室之中,便徑自恭謹退了出去。

“月讀,你帶我來這裏幹嘛?‘他’又是誰?”

月讀俏皮地向屋內努了努嘴,眉飛色舞,“你自己看唄!”

案上燈光縹緲,滿屋藥香彌漫,木架上醫書琳琅,目光輾轉間,不經意地觸及床榻上靜躺的一道身影,棉被外露出的容顏竟是俊逸不可方物!

我不禁駭然怔住,旋即迫不及待地奔向床榻,伸手觸探他的鼻息,隻覺呼吸微弱至極,仔細觀其容色,雖麵白如紙,卻是湛然如同沉睡一般。

“他怎麽會在這裏?而且怎麽會受這麽重的傷?”

“我和清哥在樹林裏見到他時,他就已經重傷昏迷了,還找到了很多穿相同白衣的屍體,聽清哥說是什麽連雲山莊的人,都是他的同伴,便派人將屍體埋了。真難想象他們遇到了怎樣的對手,竟然隻有他一人活下來!”

我細細擰幹浸過熱水的絨巾,順勢斜坐在床榻邊沿,為冷流雲細細擦拭冷峻的臉龐,憂心忡忡地自言自語,“以他的武功怎麽可能受這麽重的傷,西域沒人是他對手,難不成是中原人傷的他?但能勝過他的人會有誰?”

腦中驟然靈光乍現,我手下一凝,霎時間心神激蕩不定。

如今武功在他之上的人,天下便隻有蘇遊影抑或那個三王爺,難道是他們?

月讀自顧自地在窗邊踱步徘徊,隨意翻看架上五花八門的醫書,金眉間疑慮抑鬱持久不散,“誰知道他招惹了什麽人,不過看樣子,他好像是為了保護什麽東西,我們發現他的時候,他就抱著包袱,現在還在他手裏呢!”

我輕手掀開被褥一角,果見他的右臂緊抱著血跡斑駁的包袱,其凹凸痕跡極像數道卷軸,論我如何使力亦無法令他鬆懈半分,隻得泄氣作罷。

我正為沉夢之人謹小慎微地擦麵,卻陡聞月讀一聲驚呼,一陣勁風出其不意地自外室襲來,卷著淩厲如刀的氣勢,徑直逼向榻上安躺的少年!

我驀然警覺,左臂反身一舒,恰到好處地扣住那凝聚著殺氣突襲的手,幽幽回首顧盼,卻映入一副冰冷的淡紫麵具,刹那間凍結了我整副素顏!

“舒……舒亦楓!”

勾魂攝魄的幽紫衣袂,如同陰影一樣,籠罩進整個昏暗的房間。

他翩然靜立床邊,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坐於床沿的我,玉簪斜綰下的青絲輕舞飛揚,俊美的麵容陰冷猶若穿腸蠱毒,“原來你是背著我來和他私會!”

月讀不勝驚愕地掩嘴,如夢初覺之下,不顧一切地快步而來,一把扯住舒亦楓的幽紫錦袖,玉顏上焦憂似焚,“你把慕容清他們怎樣了?”

“你說呢,敢攔我的路,我自然將他們全都毒死了!”

舒亦楓陰惻惻勾唇一笑,笑聲宛如夜梟一般,聽著便是刺耳非凡。

月讀駭然色變,踉蹌急切地奔出內室,隻留下一脈鬆枝暖香飄蕩空中。

我抬眸看定他迷離的水銀眼瞳,三千煩惱絲柔滑地傾瀉及腰,凝肅攢蹙纖眉,“你到底把他們怎樣了?你要是敢傷害他們,我不會放過你!”

“她沒頭腦,你也沒頭腦麽?他們死不了,隻是昏倒在酒樓了!”

我終於安心落意,又見他眸含怨怒地瞟向昏睡少年,陰涼的聲音在靜夜中毛骨悚然,“你以為你能阻止我麽?我想殺的人,絕不可能活下來!”

我脈脈垂下眼簾,眉目隱入額發陰影中,“不要傷害他,就算我死,也不會讓你傷害我身邊的任何人,拜托你了,放過他吧……”

雲絮漸漸遮住了月光,沉默無止境彌漫在鬥室之中,螢爝飄曳出幾多哀愁。

他手中力道不著痕跡地卸下,玉指輕慢地點在我的左胸,那怒恨交織之色,被一陣沉鬱憂悒之意取而代之,“在你心中,可有我的一席之地?!”

一年前,西域縹緲穀的那個晚上,他說過同樣的話,卻在我心中激不起半點波瀾,現在再次道出,卻讓我蹀躞不下,心神動蕩。

我無言以對,鬥篷中的雙手忐忑地緊絞,他一甩袍袖,悄無聲息地冷然離去,寂寞的背影恰似綻在彼岸的曠世奇葩,被夜風拂得支離破碎。

沉夢迷心芳未醒,初魂鎖夢智已昏,憑生情深換魂殤,癡情隻為無情苦……

我恍惚望著他黯然飄離的身影,手中的絨巾早已冷卻冰涼,晚風由窗中穿梭卷入,宛如壓抑的抽噎一般陰魂不散,惹得人心也碎得慘不忍睹。

我分明什麽也不欠他的,明明是他處處逼我,我卻為何……總感覺愧對他?

我甩頭拋開紊亂思緒,揚聲喚來藥鋪掌櫃,慷慨地交予他一疊銀票,望其悉心照料冷流雲,他本千推萬阻,卻在我費盡唇舌下無奈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