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隱千尋

夜雪落涼階,陰冷昏暗的石室中,泯滅了所有聲息,一如千載死寂的黃泉。

於夢魘中幽幽轉醒,雙膝已跪得麻木,頭無力地垂在千絲亂發間,恍惚間目之所及,惟有慘痛淋漓過後的蒼涼暗影,以及壁上垂死的燈草之光。

冥冥之中,門啟步履之聲侵入這片死寂的寧靜,我但覺四肢厥冷麻木,無心抬首予以顧盼,隻微弱地垂首呼吸著,任由那腳步聲驚魂逼近。

霎時間喉頭處血氣狂湧,一行鮮血緩緩滑下唇角,滲入石地蜿蜒的紋理之中。

一隻相對溫熱的手撫上我失了血色的唇角,將那一線血紅的豔麗揩拭,散亂的意識朦朧裏,仿佛有一聲輕如夢囈的歎息之聲,瀲灩落入耳中。

咫尺間,映入一張淡紫狐形假麵,在細碎的火月交織光中,如影如幻。

他翩然坐在我麵前,任由地上石縫中的鮮血浸透幽紫色的絨邊衣擺。

冥黑混沌中,他雙手輕輕捧起我低垂的頭,桃花眸中凝滿讀不懂的複雜顏色,“你不是很會逃跑麽?這個石室根本困不住你,你為何不逃?”

“因為,蘇遊影在這裏,冷流雲的毒還沒解,我不能走……”

“蘇遊影暫時不會有事,但是冷流雲,已無藥可救。”

這一句天外來音,刺痛早已麻木的神經,我身上微微一顫,麵孔陡然一片死灰,眼神亦迷離朦朧,一滴滾燙的淚珠,自凝滯的麵頰處無聲滑落。

我不會輕易落淚,不會因自己的痛苦和委屈而泣,我從不想承認自己是嬌弱無能的女子,我不要別人保護,我要保護重要之人,但對於摯友生命將盡,自己卻束手無策之時,卻禁不住泫然而泣,隻為那份悲涼與無奈。

撐起沉重的眼瞼,我透過輕顫的眼睫睇向他,心如被沸水煮過,痛不可抑,無語凝噎,“不會的,毒是你下的,你一定能解!你休想騙我!”

兩道紫芒射向鎖鏈,我頓覺雙腕一鬆,身如一灘軟泥,無力地跌落他懷中。

他以雪白狐裘攏住我單薄的纖軀,眸中清輝閃爍,有如夜空星辰,“我沒騙你,他中的是情花之毒,我已無解藥,上次給你喝的,是最後一杯。”

“為什麽?你為何不將解藥留給他?”

我無力地趴倚在他腿上,無處訴淒苦,無處話悲痛,隻那嘶啞的哀鳴,如蠶繭一般縛住黑暗中的兩人,縱是咫尺鼻息,亦無從消解這份悲涼。

他手撫我瀉於狐裘之外的散亂青絲,玉指纏綿似水,自我漆黑的發間穿梭,“因為,我從沒想過要救他,而你,我不想你死……”

“我也不想他死……”

他以狐裘輕柔裹住我,抱著我緩緩站起身來,轉身步出石室,淺草輕踏,看穀中雪初化,穿過西苑徑直向東行去,化雪褪銀素,幹冷的空氣愈漸溫潤,隻見一汪溫泉上白霧氤氳,雅園中繁花似錦,萬樹梅花傲雪霜。

我氣息奄奄,體力全無,看地蘊草木千載芳華,心內驅之不散的痛苦絕望。

他將我帶入東苑寢居,小心翼翼置於玉榻牙床上,喚侍女在溫泉中取過一盆水,將鎏銀烏木盆擱置床頭,旋即緊閉門扉,行至香軟床榻邊。

他靜立花梨木燈柱旁,隔著紫羅紗帳俯視著我,狐麵下一簾妖嬈躍然眼角。

麵上淚痕尚未風幹,我恍惚抬眼望向緊闔的窗扉,窗紙上的橫斜枝影,隻覺似利爪剜心,“除了解藥,還有什麽辦法可以救冷流雲麽?”

他翩然就坐床沿,俯身近在咫尺地注視著我,妖嬈的緋薄唇瓣,回複了素日蠱惑陰譎的笑痕,“你隻是我的階下囚,我為什麽要告訴你?”

“真的有辦法?!”我逐漸迷離的意識被瞬息喚回,身體虛軟地靜躺在床,激動間又是一陣輕咳,狐裘上立時血暈朵朵,“是什麽辦法?”

他眸中隱有不悅,拉開床頭櫃的抽屜,從中取出一方潔淨絲帕,為我擦拭唇角鮮潤血意,“要不受劇毒的折磨,便隻能忘記最愛之人。”

我本欲反唇相譏,倏忽憶及冷流雲痛不欲生時的話語,一時豁然開朗——

我的毒,因你而痛……

將此言與情花毒相係,腦中閃過一道難以置信的念頭,素唇泛出雪般的白。

數月之間,我們並肩作戰無數次,身陷險境無數次,我卻從未看清楚過……

他眼中的那一片冷冽,到底藏著多少痛苦的深沉,以及,從未道出的深意……

舒亦楓將雪白狐裘不動聲色地掀開,一身血衣便在燈燭中宛然入眼,“怎麽,你終於發現了?我之前也不知道他為何如此保護你,現在知道了。”

我沉痛闔眼,無暇顧及漫身蝕骨劇痛,任由黑發淩亂,眼眸裏盈滿悔恨的淚光,心底那絲悲痛無盡蔓延,“他無怨無悔地默默守護著我,我竟一直都沒發現,讓他獨自承受所有的痛苦,要是他能早日說出口,我便會……”

他支頭側躺在我身側,一手將我沾染幹涸血暈的銀色腰帶緩緩解開,烏發斜斜垂落五色鎏金的繡枕,眼瞳一點點縮緊,“你便會怎樣?”

“我便會和他明說,不會讓他存有任何期盼,早日讓他尋得自己的幸福。”

他眸中銀光瀲灩,旋即隱斂無影,輕手將我血淋淋的銀袍逐漸褪下。

一陣冷風侵襲入骨,我費力睜開雙眼,恰見舒亦楓圖謀不軌的手,腦中瞬時一個激靈,驚得寒毛倒豎,頹意全散,“你、你要幹什麽?”

他徑自笑得妖媚蠱惑,冰涼氣息不時吹拂在我耳畔,手下並未鬆懈,將我的外衣裏衣依次褪下,麵具在紗幔中幽情無限,“你說我要幹什麽?”

我努目撐眉地怒瞪著他,傾盡全力欲動彈,便覺劇痛鋪天蓋地襲來,不由唇邊絲絲抽著冷氣,渾身如墜冰潭,徹骨的寒意凝滯全身的血脈。

他好整以暇地注目著我慘白的側臉,仿佛不甚愜意,手下依然輕車熟路地寬衣解帶,將我全身血影淋漓的裏外衣衫悉數褪下,最終一絲不掛!

瑩然如玉的冰肌雪膚上,道道縱橫交織的綽約傷痕觸目驚心,潔白柔膩的完美胴/體,亦沾染了殷紅無限,在這血腥陰霾中,宛如玉雪瓊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