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已是深夜了。

葉楓輕輕躍上城牆,舉目遠望,隻見右側一片軍營坐落,燭火婆娑,又隱約可見兩隊手持長槍的士兵在內巡邏,不由微微一笑,向軍營飛掠而去。

此刻,軍營內,中心營房。

李慕白一襲白衣,偏坐在椅中,手捧一卷兵書,可他的注意力卻並不在兵書之上。在他左側的書桌上,擺著一枚虎符,他正望著虎符出神,眉宇間掛著凝重之色。

片刻後,他眼中恨意一放,陡然握緊雙拳,那兵書頓時化作紙屑,片片飄落了下來。

十年,恨意難平。

便在此時,葉楓落在了營門之外。

守門的兵勇立刻踏步上前,厲聲問道:“什麽人?”

葉楓雙手抱拳,道:“在下興業人士,前來拜望李慕白大人。”

“哦?”那人一臉狐疑之色,道,“既然是來拜會我們都尉大人,想必應該是都尉的故交,敢問我該如何通傳?”

葉楓一字一句的答道:“在下,虎豹營,葉楓。”

聽聞虎豹營三字,守門之人驚詫莫名,他眉宇間露出凝重之色,上下認真仔細的打量了葉楓一番,轉身與另一位守門的兵勇耳語了一句,便匆忙的進入了營地之中。

他聲音低微,但以葉楓捕捉聲音的能力,還是聽了個真切。

“虎豹營已滅,此人怕是鄰省的斥候,你把他看緊了,若是有任何異常,就地擊殺,我這便去通稟都尉大人。”

葉楓一聲苦笑。

十年前,虎豹營被設計陷害,城主之位變更,如此重大的事件,恐怕早已傳遍了附近大小數個行省。此刻自己以虎豹營成員的身份真實的出現在這裏,若是守門之人絲毫不懷疑,反而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

再看那剩下的守門武者,麵帶警惕之色,已將右手按在了腰間的佩刀上。

葉楓不想節外生枝,隻將雙臂環抱在胸口,靜靜的等候。

片刻後,中心營房。

李慕白正襟危坐,用心的擦拭著一柄金光閃閃的長刀,刀鋒如鏡,倒影著他堅毅的麵容。十年中,他無時無刻不在飽受煎熬,那深深的仇恨如同一把剔骨利刃,時常在這樣夜深人靜的夜晚,刺痛著他身體的每一處神經。

他被逼離興業,背井離鄉,十年間,曾多次潛返,暗殺黑騎營成員,最多的一次合計截殺黑騎營成員三十六人。可無論怎樣努力,他都無法撼動三大家族以及吳敬德的根基。仇恨在他心中積壓得太久,愁苦十年,他不複當年風度翩翩的儒雅,發絲斑白,眼角亦有皺紋分布。

他右掌扣在刀鋒之上,輕輕一抹,一道寒光霎時迸發了出來,閃耀著他的雙眼,而敲門聲恰在此時不失時機的響了起來。伴著急促的叩擊聲響,門外者稟報道:“都尉大人,營門外有一人求見,他自稱乃是虎豹營葉楓。”

“葉楓,葉楓……”

李慕白眉頭微皺,念叨了幾遍這個名字,驀地睜大雙眼,眼中綻放出異樣興奮的光彩。他將長刀重重的拍在桌上,瞬時射了出去,看向稟告之人,急切的問道:“那人在何處,快帶我去!”

稟告之人不敢怠慢,忙指了指營門的方向,正待說話,隻覺眼前人影一閃,李慕白已消失不見。

“葉楓!”

營門口,一聲驚喜的大喝,如同當空炸響的驚雷,陡然響徹了起來。

葉楓抬眼看,但見李慕白一襲白衣,重重的落在了營門之前,滿目關切的注視著自己。與十年前相比,李慕白顯得蒼老了許多,歲月的滄桑已經無情的在他的臉上留下了痕跡。

葉楓心中一悲,忙單膝跪地,口中說道:“虎豹營葉楓,參見老大。”

李慕白輕握著葉楓的雙肩,將他扶起,眼中的悲切已無法用語言形容。他注視著葉楓,幾次想開口說話,可張開嘴,便隻剩下了一個字。

“好、好、好……”

他不斷重複著這個字,如同一個失去了孩子的家長,在再一次見到孩子的刹那,流露出最真實的興奮與感動。

最終,李慕白轉身大喝一聲:“備酒,我要與葉楓兄弟暢飲一番。”

守門的兵勇忙準備去了。

李慕白將葉楓引入中心營房之中,二人分主次而坐。李慕白長歎一聲,道:“十年來,我一直在打探虎豹營兄弟的消息,希望能有人能幸免於難,可是往往是事與願違。葉楓兄弟,這十年,你是怎麽過下來的?”

葉楓苦笑一聲,道:“我能活到現在,全是因為陳星舍命相救。我在崖下霧林之中一待就是十年,一個月前才重新返回地麵。”

“這就好。”李慕白點了點頭,“我虎豹營總算沒被全滅。葉楓兄弟,從今天開始,你就跟隨我左右,在此營中做事吧。此行省的掌控者乃是一個明君,不會如吳敬德那樣殘暴妄為。”

葉楓眼角的餘光瞟過一旁的方桌,見上麵擺放著一枚虎符,正是虎豹營都尉的象征,遂微微一笑,道:“老大,這十年,你一直客居異鄉,故鄉美酒的滋味,你還沒忘吧。”

聞言,李慕白麵色一悲。

他取過那枚虎符,輕輕的摩挲著,道:“故鄉美酒凜冽甘醇,我一生不忘,我麾下虎豹營一千眾,全是豪爽之人,與他們共事,乃是我一生最輝煌、最榮耀的時光。可惜,有吳敬德在一日,我便一日不能回興業。”

葉楓道:“老大,我這次來,正是想邀請你回到興業,主持大局。”

“哦?”李慕白看向葉楓,麵露詫異之色。

葉楓從懷中取出一枚玉璽,放在桌上。這枚玉璽是葉楓從王宮內帶出來的,代表了整個興業最高的權利。葉楓將玉璽推到李慕白的麵前,繼續道:“老大,那三大望族已被我連根拔起,吳敬德業已受到了懲罰。國不可一日無君,還請老大回興業主持國事,帶領興業走向強大。”

這句話,葉楓說得情真意切,可李慕白卻恍若未聞,隻緊緊的盯著那玉璽,陷入了震驚之中。

許久,李慕白終於清醒過來,急聲問道:“葉楓兄弟,你的意思是,你已為我虎豹營上下兄弟報了血仇。”

葉楓點了點頭。

李慕白長籲口氣,不由重新審視了葉楓一番,見葉楓表情嚴肅,不似玩笑,再次說道:“那吳敬德一身修為已在天階中期,難道你已達天階中期之境?”

葉楓站起身形,道:“十年來,為提升實力,我時刻不敢懈怠,每日修行,必如同搏命,盡力而為。數月前,我終於進入天階中期,具備了給虎豹營眾兄弟報仇的實力,個中過程,不提也罷了。”

葉楓說得輕描淡寫,可李慕白卻深知其中含義。

滄虹大陸,以武為尊,武者不計其數,但能在短短的十年內達到天階中期之境的卻寥寥無幾。即便是坐擁數億人口的大行省,也難在百年之間尋得一個這樣的武者。

十年前,身為虎豹營都尉,李慕白曾與葉楓有數麵之緣,深知此人並非天驕之才。可葉楓依舊在十年內完成了對興業最強者的超越,達到了天階中期之境,他在這十年中付出的艱辛和努力,可想而知。

此時,對於葉楓,李慕白心中多了幾分敬佩。

不僅僅是因為葉楓完成了他一直想要完成但無法完成的複仇,更因為葉楓那顆一往無前、向往強大的心。

李慕白站起身形,正了正衣襟,躬身一拜。

葉楓忙上前一步,將李慕白扶起。

可李慕白堅持再拜,同時鄭重的說道:“葉楓兄弟,你報了我虎豹營上下千名兄弟的血海深仇,值得我李慕白一拜。”

便在此時,幾名兵勇端了酒肉,推門進入,見此情景,全部驚在了門口。李慕白絲毫不避諱兵勇們的目光,隻開說道:“請你們立時前往通稟城主,我李慕白將在明日清晨返回興業。”

幾人相視一眼,忙放下酒肉,出營稟告去了。

李慕白倒上兩杯美酒,與葉楓各持一杯,道:“十年了,虎豹營這個名字,經常出現在我的夢境之中。今日能再與虎豹營的兄弟痛飲,即便是死,也值了。”

說著,他將杯中美酒一飲而盡。

葉楓同樣痛飲一杯,喊了一聲:“暢快!”

十年,葉楓終日搏命苦練,好久沒有這樣暢快淋漓的痛飲了。

二人推杯換盞,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好似又回到了虎豹營。不多時,有兵勇來報,道城主董承已經到了。

李慕白出門迎接,待返回營房時,身側多了一個儀表堂堂、一身正氣的中年男子。那男子麵帶焦慮之色,進門之後,馬上問道:“慕白,你為何要返回興業,可是要找那吳敬德拚命?此事事關重大,我絕對不會任你送死,但若是爆發兩個行省之間的戰鬥,恐怕會生靈塗炭,民不聊生。慕白,你要三思。”

說完之後,他忽而發現了葉楓,咦了一聲,又道:“慕白,此人我從未見過,敢問他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