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匹駿馬帶著一路塵風,朝著代州飛奔而來,駿馬上,兩位中年男子神色匆忙,臉上帶著一絲急迫與緊張。
眼下天色慢慢暗了下來,遙望不遠前方的代州城中,一點點的零星燈火已然點亮。無論如何,必須得回去!馬背上的人眉頭一皺,心中沉吟。
忽然間,但覺前方那黑壓壓的一片林中,傳來“嗖嗖”的破空之聲。“大哥,來了!”唐虎嘯在馬上低喝一聲,但卻沒有就此放慢速度。
唐峰崖朝著天空往去,當下冷聲道:“床弩!趙光義,你好狠啊,竟然連這等遠程武器都用上了。”卻見一根根巨大的長箭從天而降,隻是由於距離太遠,唐峰崖二人行徑速度太快,是以那威力巨大的床弩對他們的威脅近乎為零。
唐虎嘯不屑道:“又不是攻城戰,要著床弩作何用,縱然威力巨大,但這準頭卻是差了太多。”他身旁唐峰崖搖頭道:“用了這床弩,便能名正言順的說是遼人破城偷襲而至,這大型的武器都能偷偷進城,這麽一來治我二人的罪便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如此一來,縱然你我二人今日不死,卻也要如同三弟那般背負著罵名了。”
唐虎嘯心中一驚,當下冷汗在額頭上直冒,卻是連話都說不出來了。眼看著離那代州城越來越近,二人心中越來越緊張,前者韁繩的手心出現滴滴汗珠。
忽然間那叢林中走出一對人馬,卻聽有人遙聲喊道:“兩位將軍,今日你們要不就橫屍在荒郊野外,要不就束手就擒,隨我一同進京等候陛下的發落。將軍,今日你們若是聽我一句勸,便下馬受降吧,我以我的性命擔保你們定然能安然返回京中。”
“曹彬!”唐峰崖低聲說道。二人馬匹速度不減,依舊朝著那對人馬衝了過去。
曹彬淡淡的搖了搖頭,當下喝道:“弓箭手準備。等等!”就在他準備放箭之時,卻見前方那二人竟然下馬徒步朝這邊走來,他驚喜之下,當下便縱馬緩步上前,幾名教頭見狀,便立即跟了上去。
卻聽那邊唐峰崖渾厚的聲音響起:“曹將軍,你說要押我兄弟二人回京,是你的意思,還是聖上的意思?”
曹彬喊道:“聖上並沒有具體交代,隻是說格殺勿論。曹某深覺這其中定有什麽誤會,不忍兩位含冤而亡,這才頂著壓力讓你們隨我回京,再做定奪。”
“那曹將軍為何先要以那床弩伺候我兄弟二人,這才問話?”唐虎嘯麵色一沉,厲聲道。分明就是誘我二人過去,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將我二人殺害,這般不耗損一兵一卒的辦法,卻還冠冕堂皇的說自己頂著壓力抗旨辦事,這曹彬的臉皮也不是一般的厚。
卻聽曹彬淡淡道:“我這是提醒二位需要慢行了。試想我在此等候二位已久,若暗中放冷箭,豈不就能結束了二位將軍的性命麽。等等!”他語氣一變,當下冷聲道:“二位將軍,若再靠近一些,隻怕曹某就有危險了,說不得,還請二位將軍自斷右臂,再將那馬匹放了,徒步走來。”
五十步,終究是不能再走近了。唐峰崖眉頭一皺,心中暗中計算著他們二人與那隊人馬的距離。他不敢妄自托大,當下朝唐虎嘯使了使眼色。
唐虎嘯暗自點頭,卻聽唐峰崖道:“既然曹將軍不相信我兄弟二人,那我二人便隻有如將軍所願了,隻是我唐府上下,希望曹將軍今後多多照顧,唐某感激不盡!”說罷他與唐虎嘯二人“唰”的一聲同時拔出腰上的佩劍,當即就朝自己手上砍去。
但見曹彬臉上閃現出一絲笑意,但口中卻歎道:“二位將軍勿怪,曹某也是奉旨行事。”
就在此時,卻見唐峰崖二人身形一閃,二人在曹彬疏忽之季,竟然直直朝著他衝了過來!
“放箭!快放箭!”曹彬見他二人朝著自己不要命的衝了過來,當下急忙下令,自己連忙拉過馬匹往軍隊裏跑。
卻見漫天箭雨朝著唐峰崖二人飛來。他們見那箭雨飛來,心中一沉,當下二人仗劍狂舞,周身真氣急轉,護在身體周圍。
四十步,三十步……兩人靠著深厚的內力,腳下踏著逐日太虛步,手中八荒劍法嫻熟老練,再加上對方被自己所騙,眼下倉促放箭,準頭不夠,這才勉強靠了過來。但那二人終究不是神仙,體內真氣有限,加上箭雨如麻,雖然那逐日太虛步詭異神速,卻也難以盡數躲過那連綿不斷的箭雨。就在距離那隊伍二十步之時,兩人已經身中數箭。
唐峰崖見唐虎嘯左臂中了兩件,右肩上中了一箭,傷勢不輕,而自己不過左腿中了一箭,傷勢不重,加上如此一來,自己便行動不便了。他見唐虎嘯竟然乘著自己的速度落了下來,猛的衝到了自己的前頭,幫他遮擋箭雨,當下朝唐峰崖忙提起一口真氣,衝到了他的身旁,低聲怒喝道:“你難道忘記了我怎麽和你說的了?快,快退下來!”
唐虎嘯側過頭來,對著唐峰崖淡淡一笑,忽然間左手一把拉住唐峰崖,將其拉到了自己身後,然後那逐日太虛步便沒有再變換方位,那二人排成一列,竟然直直朝著那對人馬衝了過去!
漫天箭雨,便朝著唐虎嘯那壯碩的身軀衝了過來,唐虎嘯根本無法抵擋那般細細密密的漫天箭雨,或者說,他本就抱著必死之心,不想太過抵擋,倒是在他身後的唐峰崖,卻是一根箭都未曾近身!
二十步,十五步,十步,五步!唐峰崖見身前弟弟的身子,已然被那根根利箭紮滿,除了頭部及一些要害部分,基本上都難以看見完好的肌膚,鮮血,順著那嘴角流下,唐虎嘯咳嗽兩聲,一口鮮血噴湧而出。
“曹彬,老子殺了你!”一向沉著冷靜的唐峰崖此時目眥欲裂,怒火難奈,衝到那人群中便拔劍殺人。那些弓箭手尚未應戰,便見唐峰崖已然揮劍而來,殺出了一條血路。
無數的鮮血,染紅了唐峰崖的衣服,待得那些弓箭手反應過來,拔出身上的大刀朝他衝過來時,他依然不懼,依舊一手拉著唐虎嘯,一手仗劍殺人。
那曹彬本來是想看看曾經在戰場上光輝無限的唐家兄弟是如何在這箭雨中喪生的,是以他走進軍中沒有多遠便停了下來,他哪裏料得到這兄弟二人,先前是唐虎嘯不怕死一般的用自己的身軀保護得唐峰崖過來,眼下唐峰崖又如一隻發了瘋的猛虎一般朝他衝了過來,當下心中有些恐懼,待朝唐峰崖望去,但見他虎目朝自己一瞪,滿目的怒火,當下身子一顫,轉身便要走。
“想跑?”唐峰崖低吼一聲,一招彎弓射日,手中長劍朝曹彬直直射了過來,這一招八荒劍法在灌注了赤炎真氣後何等厲害,卻見那長劍劃過一道弧光,穿過一名士兵的身子,勢頭不減,當下便射入了曹彬身下坐騎的身體中。
那匹馬當場氣絕身亡,倒地不起,曹彬被那倒地的馬掀翻在地,唐峰崖見狀當即縱身而去,一把槍過一個士兵手上的大刀,架在了曹彬的脖子上,但這一瞬間,身上卻也挨了五六刀,鮮血直流。
曹彬見那大刀架在了自己脖子上,當下連忙喝道:“住手!”眾士兵得令,當下便停了下來。唐峰崖朝著他怒目而視,喝道:“還不快備馬!”
“快備兩匹好馬給二位將軍!”曹彬畢竟也是上過戰場的人,當下心中雖慌不亂,立即吩咐道。
待士兵牽過兩匹馬來,唐峰崖左手一用勁,講唐虎嘯安放在了馬上,當下便一把拉過曹彬,大刀不離他的脖子,喝道:“走!”
眾將士見曹彬被拿,當下也迫於無奈,便退出一條路來。唐峰崖對著馬上的唐虎嘯道:“二弟,走,我們回家。”便縱身躍起,他與曹彬便坐在了馬上,但聽“駕”的一聲,兩馬三人就此朝代州而去。
唐峰崖怕那馬走的太快,牽動了唐虎嘯的傷口,當下便讓那馬慢慢的走著,他望著唐虎嘯奄奄一息的樣子,終於按捺不住,老淚縱橫:“二弟,你怎麽就不聽大哥的話呢!”
唐虎嘯艱難的笑了笑,道:“大哥,在我們這一輩中,三弟四弟天縱之才,文武雙全,大哥你穩重老成,就……就隻有我什麽都不出色,隻能默默的隨著你們,不能幫著你們什麽。如今……如今我總算能幫到大哥一回了。大哥,我從來都很聽你們的話,隻是……隻是今日,情況有變,那麽我……我就隻能自己做一次主了……”說話間,他的臉上泛起了淡淡的笑意,仿佛回到了少時四人尚在一起時的場景。“大……大哥,我看到爹了,還有三弟,他們……他們在朝我招手呢……我……我……”他嘴角含笑,但終究受傷太重,這回光返照的時間太短太短,隻一瞬,唐虎嘯便含著淚,魂歸天際了。
“二弟!”唐峰崖在馬上已然泣不成聲。
“唐峰崖,本官勸你還是束手就擒的好,你以為你逃得出我們這五千人的手心麽。”曹彬見唐峰崖身心動蕩,當下威嚴道。
遠處,那張教頭朝眾將士道:“眾將士聽令,待會我一拉弓,你們便對著唐峰崖再發一陣箭。”他身旁的王教頭當即喝道:“張教頭,你這是何居心!曹將軍尚在危險之中,你便讓弓箭手準備,若傷著了曹將軍,你付得起這個責任麽。”
張教頭朝那王教頭看了一眼,從懷中掏出一塊令牌來,喝道:“睜大你的狗眼給我看清楚了,我乃奉了皇上的口諭前來辦事的,便是曹將軍知道了,這事情也是這麽辦。”當下拿起一張硬弓,拿過一根箭來,便對準了唐峰崖。
那張教頭見那令牌作金黃色,正麵雕刻著一隻騰空而起的金龍,背麵刻著四個字:如朕親臨。當下嚇出了一身冷汗來,說句不好聽的,這張教頭便是當場把他給辦了也不為過,於是吩咐下去,弓箭手做好了準備。
那邊唐峰崖正在沉痛間,忽然聽到曹彬的話,當下虎目一瞪,冷冷道:“若非你這般從中作梗,我二弟怎麽會死,拿命來!”唐手起刀落,便要朝他頭上斬來!
卻是那邊的張教頭早已發現了唐峰崖的動作,早已先他一步,一隻利箭已然勢如破竹,轉瞬即至,唐峰崖因傷心過度,此時又怒火攻心,待發現有破空之聲時,已然來不及了,隻聽“哧”的一聲,那支箭便從他的肩上穿了過來。隻那一瞬,那曹彬便撿了條命,滾下馬來。
唐峰崖聽得身後那一箭,便隻情況有異,當下大刀立即朝負著唐虎嘯屍體的馬匹屁股拍了一下,自己雙腿朝馬的腹部一夾,兩匹馬吃痛,當下便飛奔了起來。隻聽身後箭雨陣陣飛來,卻再也沒有趕上他們二人。
那曹彬命大,未曾被那箭雨所傷,但經此一役,他深受打擊,往日的威風盛氣被消磨幹淨,因此之後在指揮抗遼之戰時便很是力不從心,變得指揮無能,難以約束將領。最終於鹹平二年病死。
唐峰崖見那代州城已然就在眼前,當下心中有了些寬慰,卻在此時,忽然從城中傳來了“轟”的幾聲巨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