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算了,你就當沒有我這個父親,我就當沒有你這個女兒。

我來的時候帶著滿腔悲痛,走的時候帶著滿腔悲憤。

在車站,父親送我,我看著眼前的他,眉目之間充滿了深深的疲憊和倦態,到底也是老了。我這樣一想,鼻子就忍不住一酸,脫口而出:“別送了,我自己走。”

他看著我,眼神是苦悶的,也許有什麽想說的話也不知道從何說起,沉默之中隻好點煙來抽。

煙頭一明一滅,我的心髒也一抽一抽,他終於開口問我:“落薰,你是不是很恨我?”

真好笑,這個問題,譚思瑤問過我,周暮晨問過我,孔顏問過我,康婕也問過我,現在輪到我的父親來問我。

他們一個一個都問我是不是恨他們,可是他們在傷害我的時候卻又都那麽手起刀落,毫不拖泥帶水。

我搖頭:“小時候可能恨過,但是現在,真的全忘了。”

花力氣去恨一個跟花力氣去愛一個人同樣都是辛苦的事情,我已經很辛苦的在愛了,我沒有那麽多的力氣可以拿去恨了,所以我寧可選擇淡忘,讓時光巨大的力量撫平我的痛苦,把傷痕變成勳章。

我進安檢之前他忽然跟我說:“你都不叫我一聲嗎?”

這時我才驚覺,真的,從我到來,到我離開,我居然沒有叫過一聲“爸爸”。

別的孩子輕而易舉就能叫出來的兩個字於我而言卻如鯁在喉,我張了張嘴,卻始終還是叫不出來,他笑一笑,拍拍我的肩膀,轉身走了。

我在車上的時候一直用包擋著臉,旁邊的阿姨好幾次以為都以為她旁邊坐著的是一具屍體。

其實我隻是不想被無關的人看到我的淚水,因為父親在轉身前最後留給我的一句話是:“算了,你就當沒有我這個父親,我就當沒有你這個女兒。”

我終於懂得:我永遠都無法明白有父親是一種什麽滋味,無論他生,還是死。

回到家裏我講事情的始末簡單的向我媽交代了一下,她跟我一樣無語,過了半天,她才說了一句:“也好,省了送花圈的錢。”

我橫了她一眼,想到自己已經三天沒有去學校了,於是又馬不停蹄的往學校趕,出門之前我媽叫住我,神秘的問我:“你跟康婕是不是吵架了?”

我一怔:“你怎麽知道的?”

她得意洋洋的把我之前的鄙視還給了我:“你出去的這幾天我看見她在樓下徘徊,叫她上來又不肯,問她找你什麽事也不說,我一猜就是你們吵架了。”

我沉默的收拾著行李,不打算回答這個八婆的任何問題,可是她不放過我,得寸進尺的追問:“你們關係那麽好,到底是什麽事情吵架了?你搶了她男朋友?”

我穿好鞋子,大動作拉開門,氣衝衝的對她咆哮:“我還搶了她爸爸咧!”

在我媽發飆之前我趕緊溜了,我真的不知道要怎麽跟她解釋這個混亂的事實:其實是康婕做了對不起我的事。

回到學校,譚思瑤光彩照人的在我麵前扭來扭去,有錢人家的大小姐連指甲油都是dior的,我一邊憤恨生命的不公平,一邊用言語刺激她:“終於走出許至君的陰影,枯木逢春了呀!”

她一聽到這個名字就像多啦A夢看見老鼠一樣不鎮定,怒視著我:“你要死了啊!我是去給徐小文做親友團!”

我這才知道徐小文那個神經病居然報名去參加了“快男”選秀,我當時一口旺仔牛奶就噴出來了:“我靠,他是不是搞錯了,他應該再等一年去參加超女啊!”

譚思瑤這個沒立場的家夥先是跟著我同流合汙一起奸笑,然後馬上察覺出自己的檔次降低了,連忙正色說:“落薰,你別那麽刻薄,小文人很好的!”

我正準備問她徐小文的粉絲團是不是打算叫“同人女”的時候,徐小文就敲門了。

我一度非常想不通為什麽他能暢通無阻的進入我們女生公寓,後來有一次看到他哄得宿管阿姨笑得像一朵風中搖曳的**時,我就對他的交際能力徹底歎服了。

他一看到我也在,高興得像找到了他親媽:“姐姐唷,你這幾天死到哪裏去了啦,我好想你的咧。”

為了防止他把我也抓去做他的親友團,我連忙說:“我還有事,不過你放心,我會給你投票的,祝你一炮而紅,再見再見!”

我離開之後沒多久,徐小文跟譚思瑤也一起離開了宿舍。

譚思瑤忐忑的說:“我真的好緊張啊!”

徐小文點點頭,符合說:“我也真的好緊張!”

這兩個人說的根本就不是一回事,譚思瑤是因為要陪徐小文去比賽,錄製節目的過程中也許鏡頭會切到觀眾席上的她,她怕自己上鏡不好看。

而徐小文則是因為私下聯係了譚思瑤的過氣男友許至君,要他記得收看今天的晚上的節目並且幫他投票。

如果他們兩個人坦白的說出自己緊張的原因,一定會被對方鄙視至死。

落寞的我在躲避了N個人之後才發現原來我是這麽孤獨,孤獨得我買了孤獨的熱狗以及孤獨珍珠奶茶之後,抬頭看見了馬路對麵的龍堂。

曾經無數次坐車經過我都以為那是個賭館,直到林逸舟告訴我他的刺青是在“龍堂”刺的,我才搞清楚這個店鋪的實質。

電光火石之間,我做了一個決定。

我很費力的跟刺青師傅描述著我腦袋裏浮現的那個圖案,可是無論怎麽描述都覺得有點詞不達意,我越說越急,一急起來我就想哭。

旁邊有個徒弟突然搭了一句:“她可能是要林逸舟那個圖案。”

我一下就呆了,我一直知道他有名,可是沒想到有名到這個程度。那個師傅一看我的表情就明白了,他一臉的壞笑,拿出刺青的工具在我麵前一字排開,我有一種花錢上刑場的感覺:心一橫,死就死。

紋身機的針頭鑽進我鎖骨下麵的皮膚時我才知道,打耳洞那個痛算什麽痛啊,跟這個一比簡直就是蚊子叮了一口。

刺青師傅的鼻尖上都冒汗了,他一邊擺弄機器一邊跟我聊天:“你是林逸舟的女朋友啊。”

我咬牙切齒的說:“不是,就是認識。”

他又笑:“真的隻是認識啊,哈哈,那小子好招桃花的咧。”

我依然咬牙切齒的說:“我曉得。”

我們聊天的過程中我一直都維持著咬牙切齒的語氣,一開始是因為痛,到後來是因為怒,我怒了!

林逸舟,他居然有那麽多風流傳說,我嫉妒死那些女的了!

臨走時師傅拍拍我的肩膀:“不錯,居然沒哭,上次林逸舟都是吃了半粒藥上頭了才敢叫我動手。”

我迷迷糊糊的看著他:“啊?他病了嗎?幹嘛要吃藥?”

不知道是不是我太白癡太鄉霸了,旁邊的人都隱約的在笑,那個刺青師傅也笑:“我現在相信你真的不是他女朋友了。”

沒過多久,我就知道刺青師傅口中所說的藥是什麽了,同時我也知道林逸舟的房間裏那些奇怪的瓶子是幹什麽的了。

我給他打電話,語氣很歡快,我說我回來啦,方便去找你嗎?

他遲疑了一下,說“下次吧”。

我立刻有一種被刺傷了的感覺,某些時候我曾認為我之於他是不同的,跟其他的人多少是不一樣的,所以當他把拒絕得這麽直接又坦白的時候,我真有點受不了。

盡管如此,我還是故作輕鬆的說“那下次吧。”

掛掉電話,我想,我還可以去找誰呢。

怎麽突然之間,我一個去除都沒有了?我身邊一個可以陪伴我的人都沒有了?

這個想法讓我心口堵得好難受,我覺得我再不找點事情做我肯定會心肌梗塞而亡!

當我站在雄偉的嶽麓山下時,不禁被它的巍峨深深震撼了。

身邊不時有穿著高中校服的女生路過,她們的笑容那麽純真芬芳,我覺得我也沒比她們大多少啊,怎麽看著她們說說笑笑我覺得自己這麽老呢。

我老了,我爬不動了,可是我花了錢買了門票進來,我不能浪費我媽的血汗錢。

這個想法產生之後,我就理直氣壯的走向了纜車售票窗口,一摸口袋,沒帶學生證,真是誰都沒我倒黴。

我一個花樣年華的年輕人心安理得的坐著纜車去山頂,說出去真的會被別人鄙視,於是我安慰自己:隻要你不說,沒有人會知道的。

對麵緩緩而下的纜車座位上要麽是空的,要麽是成雙成對的,反襯得我更加形單影隻。

不過很快我就看到遠遠的一個座位上有一個人跟我一樣,也是可憐兮兮的一個人,這個發現讓我受傷的心靈稍微感覺到了一點安慰。

我們兩個逆向的人越來越近,他穿白色的外套,戴著帽子,看不清楚五官,陽光灑在他身上好像一座普度眾生的佛。

就在即將擦肩的時候,他伸了個懶腰,匆匆一瞥之下我看到他脖子上戴的那枚翡翠觀音。

幾乎是脫口而出的一聲“許至君”驚醒了他,可是也已經晚了,在他看向我時候,我們的正好擦肩而過。

我們兩個人僵硬的反著身體看著漸行漸遠的對方,像兩具化石。

我忽然笑了,我跟這個人,還真是有那麽一點淵源,這樣都能碰到。

我到山頂上的時候已經接近黃昏了,整個城市盡收眼底,卻不知為何心裏湧動莫名的悲傷。

藍天白雲,大樹小草,你們知道我心裏住著一個人嗎。

林逸舟,你知道我喜歡你嗎?

網上廣為流傳的《女人必須知道的138件事》其中有一條是:有望得到的要努力,無望得到的不介意,則無論輸贏,姿態都會好看。

我覺得將這138條守則總結出來的是神人,能按照這138條守則生活的是眾神之神,完全可以考慮再弄個“封神榜”出來嘛。

我曾經覺得康婕陷入戀愛時智商是0,然而當我自己陷入跟林逸舟的拉鋸戰之後,我無比悲哀的發現,我比康婕更不如。

我是智商200,情商為0。

那些道理,那些準則,那些前輩耳提麵命,言傳身教的經驗,我明明都有牢記過,可是一看到林逸舟,一看到他對我笑,我就什麽都忘了。

如果讓林逸舟一邊抽煙一邊對著我笑,10分鍾之後你問我叫什麽名字,我可能會回答你:啊……讓我想一想。

那個下著大雨的黃昏,我以傾盆的顫抖,滅頂的永不回頭,一腳踏入雨中。

我隻看到眼前那個人,灰色的衛衣,胸口一個小小的NIKE標記,跟我同一個牌子的wrangler牛仔褲,咖啡色的三葉草板鞋,撐著一把格子傘,笑著對我說:“今天不想開車。”

他嘴裏吐出來的煙消失在氤氳的雨中,我忽然鼻子就酸了,我搖搖頭,然後義無反顧的朝他跑過去。

我不再信奉任何人,那些好心的規勸,那些裝腔作勢的教條,那些無關痛癢井然有序羅列著的《女人必須知道的138件事》,都給我見鬼去吧。

什麽“有望得到要努力,無望得到不要介意”,我在愛,已經無暇顧及姿態。

★[5]有些人就是這樣的,自己是蛆,就覺得全世界就是一個大糞池。

回到林逸舟的家裏,我們各自有一半身體被淋得濕透了,他一邊扔幹毛巾給我,一邊嘟嘟囔囔:“叫你靠緊點你不肯,靠緊點你會死哦。”

我一邊擦著頭發一邊老實承認:“真的會死,緊張至死。”

他側過頭來看著我,嘴角不自覺的挑起來,我確實有這個本事,讓他一看到我就覺得心情很好。

房間在暖黃色的燈光的照射下顯得十分曖昧,我十分不識趣的打破了這個氣氛,在他伸出手來剛剛觸碰到我的臉頰時,我問了一個極其愚蠢的問題:這條毛巾有別的女生用過嗎?

他的手就那麽直直的收回去了,嘴角那點笑意也沒有了,瞪了我一眼之後徑直走向了浴室,關門的時候我聽見他大聲說:“不知道多少女生用過了!”

我這叫自取其辱嗎?

完全就是“自做孽,不可活。”

我氣鼓鼓的把那條印有可愛小熊的毛巾扔在地上,翻箱倒櫃的找出一件林逸舟的襯衣要換上,就在我脫掉外套的時候,我看見了這個鎖骨下麵的刺青。

那個跟他肩胛骨上的圖案一模一樣的刺青。

我忽然決定給他一個驚喜。

於是在他換上浴袍擦著濕漉漉的頭發從浴室裏走出來的時候,看到了眼前這驚悚的一幕:我——程落薰,豆蔻年華的美少女,僅僅用一條白色的浴巾包裹著身體從胸部至大腿的部分,明眸皓齒望著他笑。

我真的沒有想到,傳言馳騁歡場所向披靡的林逸舟,他居然臉紅了。

我還沒有來得及解釋什麽,他就把剛剛擦過頭發的那條毛巾狠狠地甩在我臉上,惡聲惡氣的說:“你這是‘赤果果’的勾引!”

我想了一下,原來他說的是“**裸”,真是個文盲!

他背向我,我根本看不到他的表情和眼神,真是不知好歹的東西。我長這麽大,還從來沒有心甘情願在任何一個異性麵前**成這樣,哪怕是以前炎炎夏日康婕拖著我去遊泳我都穿得比這多。

一想起康婕,我的心髒好像被一條小蟲子在啃噬。

這條小蟲子蟄伏的時候,你也許會在某一些時間忘記它的存在,可是隻要它一旦蘇醒,在那些蜿蜒曲折的回憶裏遊走的時候,這種難過就會爭先恐後的從你原本以為已經塵封的記憶匣子裏抖落而出。

冥冥之中我知道,我跟康婕也好,跟羅素然也好,總會再走在一起,而現今缺乏的,隻是一個合適的契機。

然而後來當那個契機來臨的時候,我又無比悲痛的想,如果可以讓我選擇,我寧可我們的人生從此陌路,也不要看到神經大條的她和高貴優雅的她,那些脆弱和痛苦的淚水。

我鼓起勇氣走到林逸舟麵前,他裝腔作勢地玩弄著他的PSP,頭也不抬的對我丟了一句:“滾開好嗎。”

誰都能看出來他是故作鎮定,我伸手擋住PSP的屏幕,直直的看著他微微發燙的麵孔。

他終於敗給我的偏執,惡狠狠地瞪著我說:“你到底要幹什麽啊!”

我笑了,他那個虛張聲勢的樣子讓我忍不住發笑,我指著自己的刺青說:“你看,是不是很眼熟?”

當然眼熟,無數次他背對著鏡子讚歎“傑作”的圖案,在另外一個人身上呈現。

他的眼神在那一瞬間無比震驚,而表情也在那一瞬間變得非常柔和,他看著我的刺青,我看著他的眼睛,時間就此停滯。

舉頭三尺有神明,神明知道我多珍惜這片刻靜謐。

過了很久很久,他伸出手來揉了揉我的頭發,語氣裏有藏都藏不住的寵溺:“蠢貨。”

原本很親密的舉動伴隨著這句不倫不類的昵稱讓我有點啼笑皆非,眼淚無端就在眼眶裏凝聚起來,真是說不清楚為什麽,是我太感性了嗎?

可是就是很想哭啊。

真的真的很想很想哭啊。

根本說不清楚原因,就是覺得美好,所以想要掉眼淚。

我暗自罵了自己一句“矯情”,然後,門鈴響了。

他一邊走向門口一邊跟我說:“應該是送外賣的,別怕。”

我看著他的背影嗤之以鼻,我怕什麽啊,我一直就以“未來的林逸舟太太”自居,一個送外賣的又不是警察,我還怕他盤問我們的關係嗎?

然而我和林逸舟都沒想到,這個送外賣的送來了一個巨大的“驚喜”!

我聽到她的聲音的時候在第一時間之內沒有反應過來,緊接著就是林逸舟驚慌粗魯地阻止她進入臥室,可是沒有用,一個陷入愛慕又口齒伶俐的女生根本不是任何人擋得住的。

於是,我們兩個人就在這樣極其尷尬的情況下麵麵相覷到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她看著我這副模樣,眼神從震驚到鎮定再到了然於心,我想要解釋點什麽,可是目睹了她的眼神變化之後我覺得完全沒有必要跟她解釋。

她的臉上浮起譏誚的笑:“不好意思啊,來得不是時候,打擾你們的前戲了吧?”

有些人就是這樣的,自己是個蛆,就覺得全世界就是一個大糞池。

我清了清喉嚨,端出了正室範兒:“你誤會了,不是你想的那麽下流。”

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我真想問問這句俗話是哪個俗人說的!

此時抱胸而立的封妙琴那個樣子不僅是想打我,如果允許的話,我想她會殺了我。

她臉上那抹譏誚的笑更深了:“隻怕比我想得還要下流吧。”

一句話徹底點燃了原本就已經劍拔弩張的氣氛,我裹了裹身上的浴巾,忽然也笑了,我說:“就算我們真的怎麽樣了,也不關你的事啊,你是他媽?要捍衛他的貞操?”

封妙琴的笑容終於消失了,她敵視著我,胸前劇烈地起伏著。

林逸舟站在一旁對我們兩個潑婦的明槍暗箭表現得不知所措,最後他隻好連拖帶拉把封妙琴從臥室裏弄了出去,我不知道他們在外麵說了些什麽,我也不想知道。

片刻之後,我聽見關門的聲音。

林逸舟再進來的時候我隨手操起枕頭就朝他砸了過去,他一把接住枕頭,卻接不住我的怒氣:“你背著我,跟我的朋友**!”

他也火了:“我操,她胸還沒你大,屁股比你還平,我要**幹嘛找她啊!”

我一聽更火大了:“你怎麽知道她胸部沒我大?你摸過啊!”他衝過來把我的頭摁在**,用枕頭使勁抽我,邊抽邊說:“老子用眼睛看的,目測,懂不懂,蠢貨!”

他力氣真大,我徹底放棄了反抗,我琢磨著他再抽兩下我身上的浴巾應該就要散開了。

我們兩個人儀態盡失的時候,門鈴又響了。

這次他比我還憤怒,從**一躍而起,嘴裏一邊念著“有完沒完啊”一邊衝出臥室,我麻利的爬起來整理形容,幾分鍾之後,他笑眯眯地進來了。

他說:“這次真的是送外賣的,嘿嘿。”

他送我回學校,我下車之前他突然叫住我,往我手裏放了一把鑰匙,我怔怔地看著他,不明白他的意思。

他嬉皮笑臉地跟我說:“有空去幫我打掃衛生。”

後來李珊珊得知這件事之後連連驚呼,語重心長地跟我說:“從來都沒有一個女人讓他這麽另眼相看,落薰,加油,幹掉妃子,你就是皇後!”

其實我何嚐不知道,林逸舟這樣的男孩子,能夠離他多遠,最好就離他多遠,能夠不去愛,就千萬別去愛。

李珊珊曾經跟我說,林逸舟早年的名言就是“不要愛上我,我隻是一個傳說”,另外還有一句挺下流的“隻□不戀愛,免得你被我傷害。”

我當時還記起我聽完這兩句話足足兩分鍾沒說話,最後憋了一句:“我靠,這個賤人……還挺押韻的!”

那個時候我就知道,我根本不是他的對手。

關於那個《女人必須知道的138件事》,我曾經奉若神明,覺得每一條都說得那麽好,我應該按照說的那樣去做,可是我發現原來真的像羅素然說的那樣,一切都是紙上談兵。

那138條之中的137條我都忘了,我就記得最後那條。

記住,你隻能活一輩子。

對,我隻能活一輩子,那我還猶豫個屁,愛就愛吧!

如果說當年我對周暮晨那種炙熱的感情是出於一種懵懂的無知而無畏,那麽我對林逸舟就是純粹的飛蛾撲火。

明知道那是火啊,還是忍不住,要撲上去。

即使在若幹年後,我也依然能夠心甘情願地說一句,我不後悔。

徐小文的催命連環CALL每次一響,我就發黑眼暈,因為我不得不在跟他講電話時也配合他那個嬌滴滴的語氣,有一次在公車上我捏著鼻子跟他打完電話,發現旁邊一個頭發弄得跟一把扇子似的女的正在用那種極其鄙視的眼神看著我。

我當時就怒了,我心想“你一個鄉霸非主流還有資格鄙視我是吧!”,當我正打算狠狠鄙視回去的時候,公車到站了,我們一起下了車,我看見浩浩****的一群偽非主流向我們走來,我嚇得腿都軟了,結果那些奇怪的人圍上來十分熱情的招呼我“美女,需要我們幫你設計個發型嗎,這邊走這邊走。”

原來是理發店的小弟招攬客人,我一下子充滿了反抗的底氣:“我的發型很失敗嗎,還需要你們幫我設計嗎!”

當我跟徐小文匯合的時候我把這個事情當成笑話說給他聽,結果換來他的嘲諷:“有什麽好笑的,笑點這麽低,癡線!”

這次這個死娘娘腔又一次在電話裏熱情如火地呼喚我:“姐姐呀,今天我生日啊,一起玩啊!”

我一聽到他這個**的口氣我就知道晚上肯定有帥哥出現,可是不好意思,我現在眼裏心裏都隻有林逸舟一個人,徐小文就是把十個帥哥都剝光了放我麵前我也能做到清心寡欲視若無睹。

可是徐小文根本不理會我的猶豫,他快刀斬亂麻:“快點快點快點回公寓,有車接送!”

我一聽,哎呀,有車接送,不錯啊,莫非哪個中年猥瑣男好這一口?說起來我也真是惡俗,一聽到有車接送我立馬打個的就往學校衝。

啊,美好的生活就應該是這樣,不接不送不出來!

啊,聰明的女生就應該是這樣,要吃要喝要回家!

在公寓門口等譚思瑤和徐小文這兩位大小姐的時候,我的眼睛裏進了東西,不知道是沙子還是蚊子還是我那彎彎長長的睫毛。

這個時候我才覺得譚思瑤隨身帶一塊安娜蘇的小鏡子是多麽的有必要,我雖然買不起正版的,但是五一路的夜市上那麽多山寨貨,我還是可以不假思索就拿下的。

我一邊揉著眼睛一邊四處張望可以反射我這張花容月貌的臉的物品,一回頭就看見門口停著一輛車,我顧不得太多,跑過去對著反光鏡扯起眼皮就照。

終於從眼睛裏把那根睫毛弄出來了,眼淚流了一臉,那兩個妖孽還沒有出來。

百無聊賴的我又開始對著車窗玻璃騷首弄姿,我發誓我不是個白癡,但是我真的沒想到車裏有人。

當車窗降下來,我看到他那張忍俊不禁的臉時,第一個反應就是:有、刀、嗎?

★[6]年輕嗎?不要緊,聽過幾首歌,愛過幾個人,就老了。

這個玉樹臨風的男生從車上下來,手裏還牽著一條好大的狗,笑意盈盈地看著我:“還照嗎?”

我也不是沒見過市麵的人,別人嘲笑你之前,先自嘲,那就絕對錯不了。於是我露出一口大白牙:“照夠了,嘿嘿。”

那條大狗一直“狗視眈眈”的看著我,好像隨時要撲上來撕咬我,真是狗眼看人低,莫非它都看出來我脖子上戴的施華洛世奇項鏈是個仿的?

狗的主人看到我緊張的樣子,連連寬慰我:“它其實很乖的,不會咬人。”

我裝作很鎮定的樣子:“嗯,我不怕咧,它叫什麽?”

他把我當鄉霸:“薩摩耶。”

我憤怒的瞪著他:“我認識這是薩摩耶不是中華田園犬,我是問它叫什麽名字!”

他抬起頭來,眼神那麽無辜:“它就叫薩摩耶啊。”

我這才知道,薩摩耶,既是這條狗的品種,也是這條狗的名字。我的天,還有比眼前這個人更不負責的寵物主人嗎?我真的很難想象這麽優雅尊貴的一個人,站在那裏扯起喉嚨喊“薩摩耶,回來!”的樣子。

還可以更傻一點嗎?

他直起身的時候,一晃而過的深綠色在脖子那裏閃了一下,緊接著,我看到了那枚翡翠玉觀音相。

一個炸雷在我腦袋裏炸開,就像我曾經目睹的那些巨大的機器怪獸推平陳舊的街道上那些不合時宜的建築物,在漫天飛舞的灰塵之中,一些往事穿過塵囂迎麵襲來。

那個穿著黑襯衣在路邊跟路人一起圍觀我的少年,那個清晨送譚思瑤來學校,我隔著幾層樓隻看到他背影的少年,那個在纜車上與我擦肩而過的少年,那個無數次聽過的名字……

我死死的盯著他,我差一點點就要開口問了。

你是不是……許至君?

然而還沒有得到我開口,就有答案了,我身後徐小文的聲音尖叫著:“許至君,我們來啦!”

譚思瑤和徐小文毫不客氣的拉開後車門坐進去,明顯讓我跟薩摩耶共享副駕駛的位置。

我站在原地,感覺自己的靈魂飛起來了,剛剛拉開車門又折身回來的許至君走到我麵前,問我:“你怎麽了?”

那麽多的感慨,那麽多的往事,最後落成我一聲重重的歎息。

途徑千山萬水,猶如清風拂麵。

許至君,許至君,別來無恙。

他怔怔的看著我泛紅的眼睛,忽然笑了,那個笑容裏包含了很多很多涵義,我一時領悟不到。

他輕聲說:“程落薰,上車吧。”

我當然沒有選擇去跟薩摩耶擠副駕駛座,我跟狗搶?瘋了嗎?

可是當我悄悄問徐小文這個死八婆“這個標誌像個小於號的車是什麽牌子啊?”,他立即把這句話複述給譚思瑤聽,然後兩個人一起嘲笑我連雷克薩斯都不認識的時候,我才覺得,其實我應該跟薩摩耶坐在一起。

我悲憤的想:有些人真是比狗還不如啊。

我看著窗外飛馳的景色猜測著林逸舟在做什麽的時候,全然沒有注意到後視鏡裏許至君那雙帶笑的眼睛。

那晚在錢櫃,人很多,許至君把我們送到之後回家放狗,我清楚的看到譚思瑤的眼神裏依然有濃濃的的眷戀,我問她:“還有可能嗎?”

這個從來不知憂愁為何物的千金小姐的臉上居然浮現了一個無可奈何的苦笑,那個笑容讓人覺得她頓時滄桑了許多。

她搖搖頭:“沒可能了,我跟他認識那麽久,我了解他的個性。他看著性情溫和,其實骨子裏有磐石一樣的堅定,他決定的事情,誰都無法違逆。”

如果是以前,我一定會覺得譚思瑤這番話有那麽一點做作,可是配上她今時今日這個無限落寞的神情,我不得不相信她是真的長大了。

年輕嗎?不要緊,聽過幾首歌,愛過幾個人,就老了。

我忽然想起周暮晨,雖然後來我們再也沒有任何關聯,可是偶爾有人在我麵前提起他的時候,我依然會被一種淡淡的心酸擊倒,那畢竟是我純真年月裏深深愛過的人。

其實我這個人,不怕死,也不怕老,我就怕我愛過的人過得不好。

一想起周暮晨,我的腦袋裏不能不像連鎖反應一樣想起孔顏和康婕,其實沒多久之前我們還見過,可是為什麽我怎麽都想不起她們的臉來。

也許我真的就像一隻刺蝟,在受過太多的傷害之後,隻能選擇用一身的刺把自己包裹起來,置身於一個安全的環境當中,將一切危險和災難防範於未燃。

徐小文的生日大家玩得很瘋,啤酒灑得到處都是,我一個人抱著一瓶蜜桃味的冰銳蜷縮在角落裏喝得津津有味。

許至君推門進來之後在我身邊坐下來,看了我半天然後開始笑我:“你臉好紅啊,醉了?”

我十分沒有儀態的打了個酒嗝,正色說:“才沒有醉,程落薰人送外號,千杯不醉!”

那些鬼哭狼嚎的聲音都沒有遮蓋住許至君接下來的那句話,朦朧之際,黑暗之中我依然可以看到他眼神澄澈如一泓清泉,他說:“程落薰,你這幾年,樣子改變了好多。”

他沒有像很多電視劇以及小說當中那些男生一樣問我“你好嗎?”,可是這淡淡的一句話卻更讓我難過。

有時候我自己照鏡子看到自己的眼神,都會在恍惚之中打個寒戰。

一個女孩子的蒼老到底從哪裏開始?

我身邊很多女孩子都說是眼睛,所以她們不惜花很多錢去買眼霜,條件差一點的就網購the body shop接骨木之類的眼膠,稍微有錢點的就是玉蘭油歐萊雅倩碧,譚思瑤用的是雅詩蘭黛,而我身邊最奢侈的兩個人,羅素然用的是Sisley,李珊珊用的是lamer。

我曾經沾光,各種各樣的都用過一點,我不知道那些果凍一樣的凝膠是不是真的能補充眼部肌膚流失的膠原蛋白,但是我心裏明白,其實一個女孩子最先蒼老的部分是任何大牌護理都無法挽救的。

那就是眼神。

一個人的閱曆,全部寫在眼睛裏,我的眼神從清亮到沉濁,所經曆的不過是一場又一場的傷害和一次又一次的別離。

我仰起微醺的麵孔對許至君笑:“嘿嘿,我跟你很熟嗎,真是的。”

他伸手拿過一瓶香橙味的冰銳,跟我手裏那瓶碰了一下:“不說不開心的事,喝酒。”

當晚最大爆點就是徐小文的真情表白,他說了很多很多,最後結尾語不驚人死不休的說了一句:“我,徐小文,生平無大誌,隻求做同誌!”

大家都在笑,我側過頭去跟許至君說:“他是不是喜歡你啊?”

他笑而不語。

我挺喜歡許至君這個人,雖然直麵接觸的機會不多,可是在他的身上我看到一種同齡的男孩子都沒有的穩重和妥帖,譚思瑤以前就說過,許至君是那種即使你不喜歡他,也絕對說不出他不好的人。

有時候會覺得這樣的男生其實很可怕吧,胸有城府,滴水不漏。

可是譚思瑤曾經夢囈般花癡說起跟他在一起的時候的感覺,真是一輩子都忘不了。她當時那個表情除了幸福之外找不出第二個詞語可以確切的形容。

可是我喜歡的那個人呢,林逸舟,他是什麽都掛在臉上,開心,或者不開心,喜歡,或者不喜歡,一眼就能看出來。

我想,關於偽裝這回事,他不是不會,應該是不屑。

隨心所欲離經叛道地活著,哪怕是在刀口上行走,也要肆意妄為,我喜歡的那個人,就是那個樣子的。

很久之後,我跟許至君變成熟稔的情侶之後,他說起當日的場麵,臉上會有一絲若有若無的笑,定定的看牢我,說:“你對著我的車窗齜牙咧嘴的時候,我一直在車裏靜靜的看著你,那一刻真的覺得,你跟以前不一樣的了。”

當然不一樣了,命運一直安排他以過客的身份路過我的人生,見證了我那些倉皇,孤獨,寂寞的時刻。

他並沒有錯過我的青蔥歲月,然而直麵彼此的時候,我卻已經長成了有故事的女子。

我們的生命像是隔著一條長河,在青春的末梢終於匯合在一起,他給了我一個昭然若揭的潔淨的懷抱,在我對這個世界的人情冷暖已經不做指望的時候,他讓我相信這個迷亂的城市裏還有溫暖,和,愛情。

很多事情,我不提起,他便不問,他隻是想給我安穩的一生。

就像我年少時最喜歡的那句詞:醉笑陪君三萬場,不訴離傷。

他未必懂得這句話,可是他確實是這樣做的,用他力所能及的包涵和熱情,填補著我生命當中那些坑坑窪窪的空白。

如果可以的話,我真希望他能夠早一點進入我的人生。

在那些創傷還沒有登台的時候,在我的青春還素白的時候,在我的笑顏還純淨的時候。

來不及吧,我很清楚的記得,那個晚上,林逸舟的生日。

本來我是不知道的,還是他自己發了個短信告訴我的,叫我買蛋糕給他吃。

偏偏不巧,譚思瑤病了,我在宿舍裏一直給這位大小姐端茶送水,買飯給她嫌菜難吃,買水果給她又嫌不是進口的,真是吃火鍋嫌燙吃冰棒嫌涼。

到最後我黔驢技窮了,我隻差沒學當年慈禧太後割自己的肉給慈安太後吃了。

她委屈的撅著嘴看著我:“我很想許至君啊。”

我更委屈的看著她說,我想林逸舟是你想許至君的N次方啊!

一直折騰到後半夜她終於昏昏沉沉的睡了,我這才提著我白天在元祖買的一個比我還“潤”的水果蛋糕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的速度衝向林逸舟的公寓,一路上我都祈禱,他千萬不要怪我啊。

我拿著他給我的備用鑰匙,躡手躡腳的打開門,穿過客廳,走到臥室門口,輕輕的,推開門……他悲傷的那個刺青像火焰一樣焚燒著我的眼睛。

我蹲在路邊,使勁的擦著褲腳上的奶油。

我有種衝動想要提著一桶汽油上去跟那對奸夫**婦同歸於盡,可是付出自己的生命……這個代價太大了。

或者去找個末期癌症病人,跟他說我會好好照顧他的家人,讓他抱著一個炸彈去炸死那對狗男女……

我有千百個構想,卻沒有一個能夠實施……

以前每次傷心難過,總有個去處,像受傷的野獸總有個屬於自己的洞穴,可是這一刻我隻想一個人待著,我清楚的聽見我的心裏有穿堂而過的凜冽的風聲。

在那個時刻,我想起了周暮晨,我以為我應該已經完全忘記了的,他的名字已經從我的生活中絕跡了的那個人。

他開了一個很壞的頭,所以日後我愛上的總是他那個類型的人。

那個類型的男生,注定是要帶來傷害的。

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會打電話給這個人,他的名字在手機上如蒙聖光,我強作鎮定地同他說:“許至君啊,能不能幫我個忙啊?”

我坐在他的車裏一路上沉默不語,然而這沉默之中又有咬牙切齒的恨意。到了林逸舟家樓下的停車場裏,四周悄然無聲,許至君納悶的問我:“到底要幹什麽?”

我指著停在角落裏那部Z4對許至君說:“幫我撞爛它好不好?”

許至君倒抽一口冷氣:“別傻好嗎,我的車不比他的便宜,再說這裏有攝像頭的,你想害死我?”

其實我不是真的想對他的車怎麽樣啊,我隻是想發泄啊,許至君一看到我哭就明白個大概了。

真丟臉,這些年,總是被他有意無意看到我狼狽的一麵。

最後他什麽話都沒有說,開車帶我離開了那個傷心的地方,最後他把車停在路邊,一個人下車走進了那個裝修得很漂亮的小咖啡館。

等他出來的時候手裏有一盒提拉米蘇和一包紙巾。

他說:“這家的甜品很出名,以前思瑤經常吵著要吃,說是吃了心情會變好。”

我像鄉野村姑一樣,心無旁騖的大口大口的吃著這個精致的點心,牛嚼牡丹,絲毫沒有品味到它的細膩甜美。

許至君在一旁目不轉睛的看著我。

很多人都知道,提拉米蘇,在意大利文中的意思是,帶我走。

而另外一個鮮為人知的的傳說裏,提拉米蘇是一款屬於愛情的甜品,吃到它的人,會聽到愛神的召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