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涼昏昏沉沉地睡著,紛繁的夢境晃來晃去,她卻什麽都看不清。好累啊,眼皮連睜開的力氣也沒有。
枕畔手機嗡嗡叫了一會兒,停了,又開始叫,循環幾次,鍥而不舍。
炎涼閉著眼摸索到手機,瞳眸敞開一條細窄的縫,手機屏上閃爍的名字,使炎涼一下子睜開眼睛,清醒了過來。
“盛姨。”炎涼聲音帶著初醒時的沙啞,語氣透著小心。
對麵寂了兩秒,才傳出熟悉的聲音:“炎涼,我在小區門口東側的咖啡廳,你出來一下。”
炎涼還沒來得及答應對麵就掛斷了。
急忙起身,衝進衛生間洗漱,一邊擠了牙膏放進嘴裏一邊在思量盛少珺這時候找她有什麽事。
為什麽她不進來?這裏也是她的家,搬出去了一個月,就生疏到不願踏進門來了嗎?
外麵傳來晨晨的叫嚷聲,肯定是抗議他媽媽強迫他吃某些食物。
盛少珺對晨晨很好,如果不是心裏有事,肯定會進來看看晨晨的。
炎涼來不及多想,匆匆洗漱過後,照了照鏡子裏自己蒼白的沒有血色的臉,和浮腫著的眼睛,心思一觸及媽媽,酸澀又襲上眼眶。
她急忙甩了甩頭,又捧了涼水澆在臉上。
穿了米白色高領衫,牛仔褲,外麵披了一件淺咖色風衣,急匆匆出了門,後麵傳來薑小玫的詢問:“你去哪兒?怎麽不吃早飯?我陪你啊?”
出了單元門,一股冷風撲麵而來,天空被陰翳的雲層鋪得密密實實,不留一絲縫隙,已經有了初冬的氣息了。
盛少珺依舊打扮得雍容典雅,炎涼一進門就看到她朝這邊招了招手,急忙徑直走到角落的位置上。
落座後,發現盛少珺的神情比上次看起來舒朗很多,臉色還是有些發白,眸子裏卻是多了一絲愉悅。
炎涼不知道的是,盛少珺眸子裏的這一絲愉悅來自於早上看到的新聞。
盛泊言沒有告訴她,是她自己發現的,汪凱燁夥同小三殺妻的消息衝上了熱搜前十。
她一條條挨著看,連評論也不放過,看得既心驚肉跳又心情舒暢。
大仇得報的快感充斥著她的心神,讓她在家裏坐不住,想出來找人分享一下。給盛泊言打電話,他說很忙,她瞬間明白,兒子肯定是忙著對汪氏集團落井下石呢。
難道這就是兒子說的複仇計劃?是她錯怪他了。
盛少珺不能打擾兒子,自然想到了炎涼。
其實她很同情炎涼,從小被親生父親和小三扔掉,好在命大沒有死掉。剛找回來不久,親生母親又被父親夥同小三殺害了,這是什麽樣的體驗?
要是換作她,她會發瘋的,就像她當年發瘋一樣。
於是她認為,炎涼遭遇這一切,是汪家父子所犯罪惡帶來的報應,對她的折射而已,誰讓她身上留著汪凱燁的血呢。
盛少珺覺得,她有責任對炎涼說清楚,讓她離開自己的兒子。
盛泊言喜歡炎涼,開不了口,那麽這個惡人就讓她來做吧,即便被兒子怨怪,她也顧不上了。
見到炎涼的一瞬,她強行壓下心底泛起來的一點憐憫,看炎涼的眼神就像看著一個陌生人,再也沒有往日的溫柔。
炎涼被她看得後背發涼,低聲禮貌地叫了一聲“盛姨”。
盛少珺對炎涼的懂事還是比較滿意的,她叫她“盛姨”,而不是“媽媽”,後麵那個稱呼會讓她晚上做噩夢的。
她微微點頭,示意炎涼坐下,甚至沒等炎涼點咖啡,就開口道:“你家裏的事我知道了。”
語氣冷的坐在對麵的炎涼禁不住打了個寒戰,抬眸看著她,等待下麵的話。
“我知道你是無辜的,也很可憐。”盛少珺垂下眼簾,手指摩挲著咖啡杯的杯壁,“但是,我不得不要求你,請你盡快和我兒子離婚!”
並沒有出乎預料,炎涼早就知道盛少珺的心意,但聽到她親口說出來,炎涼還是一陣窒息,已經痛得麻木的心髒又開始絲絲縷縷地疼。
“阿言應該已經告訴了你我們兩家的恩怨,每次看到你,我就會想起慘死的老公和女兒。”盛少珺深深吸了一口氣,把眼裏的淚意逼回去,“雖然這一切都和你沒有關係,但是,你姓‘汪’!你身上留著汪凱燁的血,我決不允許你生下阿言的孩子,懂嗎?”
炎涼喉頭哽住,點了點頭,抬起眉眼,清淩淩的眸子溫柔地望著盛少珺,倏地一笑:“盛姨,其實你不用這麽擔心,盛泊言有沒有告訴你,我和他的婚姻是假的。我們雖然領了證,其實各取所需,並沒有夫妻之實。”
“對不起,為所有我欺騙你的事向您道歉。”炎涼站起身,鄭重地向她鞠了一躬,“包括我隱瞞會說話的事,包括我和盛泊言的假結婚。”
盛少珺驚訝地張了張嘴巴,不可思議地望著炎涼那張平靜的、白得幾乎透明的小臉,倏然明白,原來一切都是自己的兒子一廂情願。
盛泊言不知道用了什麽辦法,哄著炎涼和他領了證,必然是希望日久生情,讓炎涼真正愛上他、接納他。
盛少珺疼得心髒縮成一團,自己那可憐的兒子啊,在炎涼麵前表現得如此卑微,如此小心翼翼,而自己此刻,卻要親手掐滅他的希望。
她在一瞬間做好了被兒子怨恨的準備,眼神重新冰冷如霜:“那就最好了,這樣離婚也不會傷害你,很遺憾,你們這輩子沒有緣分。”
炎涼冷然的告辭,盛少珺又加了一句:“盡快吧,目前你家這情況,不要拖累了阿言。”
炎涼出了咖啡廳,前後不過五分鍾,外麵的天氣更陰了,風刮得嗖嗖響,像是要下雪似的。
她早就知道這段婚姻遲早都會結束,但沒想到會在這個時候,以這種方式。
她也說不清,到底什麽樣的方式才合適。
隻是此刻心裏堵得難受,心底泛起一陣酸澀和委屈。
也許她隻是有些害怕,剛失去了媽媽,再失去盛泊言,她連一處溫暖安全的棲身之地都沒有了吧。
不,她是害怕離開盛泊言,她將真正陷入孤立無援中,仿佛又被扔進了孤兒院裏。那年自己還是嬰兒的時候,應該就是這樣的感覺吧。
站在冷風中踟躇,突然頭皮一疼,有人拽住了她的頭發,猛地向後一拉,嘴裏還罵著:“我打死你這個小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