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山雲的機靈那是出了名的,此時反問道:“佛爺,那你可有不妄想的時候?”

這話等於把熱湯的山芋重新扔給了佛爺,佛爺不得不接招。

“那是當然,我吃飯時就吃飯,睡覺時就睡覺,喝酒時就喝酒,吃肉時就吃肉,殺人時就殺人,談情說愛時就談情說愛,所以,我沒有妄想,時時清淨。即使五欲顯前,殺魔當道,我也視之為常,清淨不二。”佛爺說的好輕鬆,簡直飄飄然。

“哦?佛爺你也談情說愛?”巫山雲難免好奇道。

“當然,我和天地精神常往來,我和天地常戀愛,有何不可?”

佛爺此話一落,巫山雲隻覺得話中有大氣度,並不覺得他是在裝逼。

欽佩之餘,巫山雲更恭敬請教:“可關鍵是,我做夢是若就隻做夢,我怎知自己在做夢,並還停留在夢中?在妄想中知道自己在妄想,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可難呢!”

“看你小子也是個情種,對**肯定感興趣,那我且問你,你說愛情這東西存在麽?”佛爺從另外一個角度反問道。

說到情愛裏頭,作為情聖的傳人,巫山雲自然對愛情的神聖深信不疑,無比肯定道:“那是當然,愛情當然存在。”

“那愛情這東西永恒麽?”

佛爺的話一句跟著一句,看似簡單,其實對巫山雲來說,回答起來有壓力。

對於愛情的永恒,說實話,巫山雲有過懷疑,在苦難和挫折麵前,有些愛情並不能經受檢驗,這是事實。愛情,歸根到底,是對美,對純真,對異性的欣賞,真善美難敵現實,就難以說他是永恒。

愛情對巫山雲來說,是對美好和純真的一種信仰,能不能永恒?這很難回答。

巫山雲隻能小心回答:“愛情對我來說,是永恒的,不過對其他人,我不覺得是永恒。就好比我忠於愛情,但不勉強別人在困難和挫折麵前退縮。”

佛爺笑而不置可否,良久才道:“你的回答很有骨氣,可事實很簡單,愛情不會永恒,它如花,有開放便有凋謝,美麗之物,往往難以永恒。再說,即使是一個世界,也難保其永恒,何況此世界中的愛情?”

“依佛爺之見,應當如何看待愛情這種東西?”巫山雲趕緊請教。

“有花堪折直須折而已!”佛爺的回答簡單明了。

巫山雲心頭一樂:“這麽說,佛爺也是相信愛情的?”

佛爺的機鋒馬上又轉了:“但是折花之時,知道那花是空花,如陽焰,如水月。”

巫山雲頓時惘然若失,這叫人如何言說?若明知愛情難以永恒,卻依然飛蛾撲火,明智摘花後花會凋謝,卻依舊快樂的去摘花,怎麽說都令人憂傷。

但巫山雲知道,佛爺所說是真實的。

這種真實類同於巫山雲在遊戲世界中的感受,當時明知一切都隻是數據構造的虛幻,但是巫山雲卻樂在其中,醇酒美人,照舊享用,不是麽?

也許,知道虛幻,卻樂在其中,以其為真,便是脫離妄想的一種方法。

不過,這並不能解決巫山雲心頭的問題,巫山雲所想是要怎麽在自己做夢的時候知道自己在做夢,而不是在做夢之前就知道自己做夢是假,並快樂的去做夢。

“癡子,還未悟麽?”

巫山雲誠實的搖頭,道:“還是那個問題,我怎樣才能夠在自己做夢的時候知道自己在做夢,然後從噩夢中醒來?”

佛爺抬頭看了看不遠處的計時器,聳了聳肩,無奈道:“既然沒時間,那我就傳你一個小法門,再送你一個話頭,讓你去修去參,你若能有所領悟,自然會少些痛苦。”

佛爺還真是貼心,巫山雲受用之極,當即樂道:“佛爺你真是大慈大悲......”

“馬屁就先記下吧,我教你這法門,名為出人息之法,為的是讓你感受沒有妄想是怎樣一種狀態,簡單的說,當你吸一口氣,快吸盡後會有一個短暫的停頓,呼一口氣後,也會有短暫的停頓,這兩個瞬間,你仔細感受感受,是不是什麽念頭都沒有,都空了?你修出入息之法,若念念之中,呼吸之間都能保持這樣空靈的感覺,便能大致了解遠離妄想是什麽狀態。”

巫山雲感受一番,在呼吸將盡的時候,的確覺得腦袋中一片空明,並無念想,當真神奇的很。

佛爺繼續道:“至於你想知道該如何在夢中知道自己在做夢,那你便參這話頭:無夢無想時,主人公是誰?”

“話頭?”

“哎,啥都不懂呀,簡單的說,話頭就是一個問題的開始,由這個問題會產生無窮無盡的其他問題,你慢慢問自己問題,就會有所領受,其他先別管。”佛爺說完,便轉身灑然走了,癢癢撓還在屁股上有節奏的拍呀拍。

這種拍屁股走人的節奏是屬於佛爺的,而巫山雲的節奏則是先全身**如篩糠,然後夢魘纏身如死狗。今夜,這種節奏當然不例外。

古人說,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亂其所為。巫山雲以此自我安慰,但痛苦反反複複之時,隻覺得這苦,勞,餓,空的程度也太過了,上天當真有什麽無法完成的任務要交給巫山雲?古人有雲,窮極哭天,痛極罵娘。現在巫山雲卻要反過來,窮極罵天,痛極哭娘。這上天也太不仗義了,好歹也是個遊戲世界裏的英雄,怎麽能夠倒黴到這種田地,而且連個哭娘的地方都沒有,自己壓根就沒娘,隻能罵天了。

破碎氣海反噬過去了,破碎識海的反噬馬上接踵而來,精神上的痛苦,比肉體上的痛苦更甚十倍,肉體上的痛苦還能哭喊著發泄出來,可夢魘折磨卻隻會讓人冷汗淋漓又困倦欲死。在噩夢到來之前,巫山雲用指甲掐著大腿,利用痛苦的刺激好讓自己保持最後的清醒。

巫山雲知道自己絕對不能昏過去,要是昏過去了,絕對會喪失自己思想的主動權,被那些鬼魂占據識海。晚上從佛爺那裏學來的手段,此時終於要派上用場。

佛爺說鬼魂無法在物質世界現形,要影響人,便是通過人的妄想,人若能停止妄想,便不懼於鬼魂。

可如何才是沒有妄想呢?這讓巫山雲頭疼起來。

好在,最後佛爺傳了巫山雲一個出入息的法門,通過調息可以讓人體會到停止妄想的空靈境界。眼下,這個法門便成為巫山雲最後一根救命的稻草。

巫山雲拖著沾滿汗水的身體,勉強雙腿盤坐,集中自己疲憊的精神開始調息。

吸氣......停......

呼氣......停......

吸氣......停......

......

在噩夢和鬼魂的壓迫之下,巫山雲以前所未有的勇氣集中精神體會呼吸之間短暫停頓時那種空靈而沒有妄想的的狀態。那種狀態下,腦子一片空白,舊的念頭剛剛消去,新的念頭還未生其,刹那之間恰好處於無念無想的狀態。

這種狀態下,巫山雲的頭腦果然清醒了些,也沒有感到有鬼魂驚擾。巫山雲就此相信了佛爺的話,隻要沒有妄想,鬼魂就無法作祟。沒有妄想之後,巫山雲的精神漸漸安定下來,不久前奔湧反噬的氣血也漸漸平複,身體上的創傷開始修複。這種感覺是前所未有的,讓人如此感動,感動於可以憑借自己的力量轉變精神和身體上的雙重痛苦。

以前,巫山雲不怎麽見待佛門,也不怎麽相信佛法,但是此時此刻,巫山雲還有什麽不能相信?就是一個如此簡單的出入息之法,便讓巫山雲占據了精神的主動,就好像被蹂躪的女仆抓住了剪刀,可以勉強自衛。

中夜,疲憊爬上心頭,巫山雲感覺瞌睡之神抓住了自己的身體,這是即將睡著的前兆。可是,巫山雲不能睡,即使累死了也不能睡,隻要睡去,巫山雲的主動權便完全喪失,識海又是鬼魂的遊戲場。

一狠心,巫山雲用牙齒狠狠的咬了咬自己的舌頭,痛苦的刺激下,巫山雲大腦頓時清醒了不少。當下,巫山雲再也不敢怠慢,想起佛爺教的那句話頭,開始嚐試參話頭。

參話頭的時候,巫山雲大腦中分出兩個意識,一個問,一個作答。

無夢無想時,主人公是誰?

參:不知道!

先問什麽是無夢?

參:當然是不做夢,我現在就沒有做夢。

那什麽是無想?

參:按字麵意思理解,是什麽都不想,實際上,應該是沒有妄想,是出入息時短暫空靈的境界。

問另外一個問題,有夢之時,主人公是誰?或者說是誰在主導夢境?

參:應該是潛意識吧,夢境是潛意識釋放後幻想的情景,白天心中潛藏的妄念,會在夢境中顯現出來。

同樣,有想之時,主人公是誰?

參:人可以思考,當然是意識的作用了。

原來的問題,無夢無想,意識不起作用,潛意識也沒有生成,那主人公會是誰?

參:如此說來,應該是比意識和潛意識還高一級的意識,應該是自己的本來麵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