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亮在王府當過差,又走南闖北,哪裏聽不出董依雲話裏的意思。
他眉頭微挑道:“董姑娘,你是少爺的奴婢,少爺吩咐你的,就該盡心盡力。
你拿著少爺的銀兩,少爺貨物,背著少爺自己做了東家。
少爺吩咐你做的衣服,竟然還敢用訂做二字。你是忘了自己的身份了?”
董依雲的神色微微一沉,隨即就掩去,“依雲從來不敢忘。所以所有的賬目都清晰,也兢兢業業,不敢有誤。
可這又與誰是東家有什麽關係呢?我占了東家的名字而已,所有賺得的銀子都是少爺的。
崔哥想要看賬目,盡可以看,想要查賬,盡可以查。
隻是崔哥,我之前無心欺騙錦繡成衣的主顧,隻是沒否認東家的身份而已。
但若是真將我隻是個低下的奴婢的身份說開,承受貴人們怒火的,最終還是少爺。”
董依雲麵上依然恭謹,“少爺初來京城,雖有少傅大人為之撐腰,太子殿下做後盾。
但,少爺若是為了賺錢而欺瞞貴人,落了這個不誠信的汙點,怕是少傅大人要落了個教不嚴師之惰的罪責。
而太子殿下,怕是也要落了個識人不明的錯處吧。”
董依雲的頭微微昂起。
她有恃無恐——自來光腳的就不怕穿鞋的。
她什麽都沒有了,好容易為自己賺了一點點自由,她就不信,林立敢不要他師父和太子殿下的名聲。
她太知道林立的錯處被抓住,會給少傅和太子帶來什麽後果了。
這是京城,不是鎮北王的邊關,在這裏,不論是太子還是少傅,都做不到一手遮天。
崔亮聞言,心中大怒。
他竟然才知道董依雲打得是什麽算盤。
他還以為林立為什麽連一個小小的董依雲都沒有處置,原來是因為這些。
難怪林立早起要告訴他謹慎。
崔亮微微點頭:“原來董姑娘一早就打算背主了。”
董依雲微微一笑:“賬本都在這裏,隨時都可以給崔哥查看。”
崔亮不用看,就知道董依雲一定是將賬目做得很漂亮的。
但他還是接過了賬本。
“村子裏的人呢?”崔亮再問道。
“在跑商。”董依雲也不隱瞞,“鋪子裏的麵料都是從南邊進的,每個月都要有新品。”
接著誠懇地道,“崔哥,錦繡成衣的所有利潤,我不敢動用分毫。
我也不過是拿了與掌櫃一樣的工錢,隻夠租用個住處,維持吃喝而已。
至於我身上的行頭,也是為了生意。
錦繡成衣初期的利潤,都壓在貨物上,但是從這個月就能有盈餘了。
月底,就能給少爺將盈餘送過去,以後月月都會有的。
少爺初來京城,到處都是需要銀子的地方。
我感念少爺當初的搭救之恩,所以全力為少爺經營錦繡成衣,為少爺賺取銀子,不敢有絲毫差錯。”
崔亮怒道:“董姑娘,你還記得當初在北地如何受苦的嗎?
還記得少爺帶你回家,一路上悉心照料嗎?
少爺把你當妹妹一般的照料,你卻想毀了少爺的名聲,甚至連累少爺的師父,對少爺器重的太子殿下!
你就是這麽回報少爺的?你的良心呢?被狗吃了嗎?”
董依雲臉色刹那漲紅起來,若不是骨子裏的教養,怕是要尖叫起來。
她是被林立買的嗎?她是林立買牛馬的添頭!
在林立和北匈奴那些人眼裏,她連牛馬都不如!
“我記得。”董依雲冷笑了聲,“我記得在北地受的苦,記得與少爺一起回到大夏的日子。
所以,我在永安城裏給少爺持家,教少奶奶如何管家,幫少爺打理酒樓,甚至去跑商。
又獨自一個人來京城裏,給少爺闖下這個鋪子。
崔哥,我哪裏還做得不夠好呢?我沒有貪墨少爺一個銅板,錦繡成衣也沒有給少爺添一點麻煩。
不過就是個虛名,可以讓錦繡成衣賺更多銀子,有更大名聲,難道還錯了嗎?”
董依雲的理直氣壯,有恃無恐,讓崔亮憤怒了。
“好一個不過就是個虛名。董姑娘,我竟然不知道你顛倒黑白的本事這般大。
少爺心善,但並不等於會因為心善就壞了規矩。
我記得在永安城的時候,董姑娘是最懂規矩的,到了京城,也該知道京城的規矩大過永安城。
就憑你剛剛的言辭,少爺就可以直接將你發賣了。”
董依雲眼裏閃過一絲慌亂,隨即鎮靜下來:“這些事情要少爺做主的。
倒是你崔哥,憑什麽替少爺做主,代替少爺發落我?
說是壞了規矩,崔哥你才是壞了規矩的人。”
董依雲從十二歲就學著管家,娘家還輝煌的時候,管理著家裏大大小小幾十號人,連同兩個莊子,數家店鋪。
接觸的人有高門大戶的太太小姐,也有奴仆雜役。
麵對崔亮,她自然而然流露出了高人一等的氣勢來。
崔亮點點頭:“好,既然這樣,董姑娘就隨我回府裏去吧。”
崔亮與董依雲在繡房裏劍拔弩張,但聲音都不高。
董姑娘壓根就沒想到,掌櫃的因為擔心他,就站在外邊,將房間裏二人的對話聽得清清楚楚。
待聽到董依雲原本就是奴籍,還妄圖背主,心神大駭。
他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他的東家,能拿了主人家的銀子和貨物,用著主人家的人跑商,還理直氣壯到這個程度。
這,完全不是他認知中知書達理的東家,簡直就是……
房間內的對峙還在繼續。
董姑娘指著架子上的衣服:“這些都是今天要送到少傅府中的。”
又指著隔壁的繡房,“那裏,還有繡娘在趕製預定的衣服。
有匈奴公主大婚時候用的秀活,還有戶部尚書老太太祝壽那天的華服。
耽誤的活計,別人家不說,就這兩家,崔哥你擔待得起,還是少爺擔待得起?”
董依雲接二連三將林立拿出來威脅,她知道如何抓住崔亮的痛處。
她太了崔亮此時的想法了,甚至以為她也抓住的林立的弱點。
秀才出身,好容易攀上了太子,才得了個少傅大人為師父,該是小心謹慎,生怕出了半點錯處。
她就不信,林立會因為早五年給她的自由,壞了他自己的名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