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你爹一直是個好人

秋色趕了趕飄到麵前的煙,沒說錢的事兒,趙氏說的也沒錯,吳氏動胎氣確實因為自己,現在丁家不肯出錢給她保胎,隻能自己出錢,雖然現在一文錢對她都很重要,可若是眼看著吳氏流產她也做不到。

“你別抽煙了,對胎兒不好。”

“沒事兒,孩子在肚子裏,哪就聞的到煙味?”吳氏感覺大女兒自剛才開始就不太高興忙接過話,“錢的事兒你先墊著,等我好一好就去布莊接些活計來賺錢。”

“話可不能這麽說,孩子在母親的肚子裏什麽都能感應得到。比方說這煙味,孩子聞不到,可母親卻能聞到,然後就傳遞給肚子裏的孩子,這樣時間長了,孩子沒等出生不就成了煙鬼了?!”秋色實在不想再說錢的事,便開始給吳氏普及胎教知識。

丁大福看看大女兒沒說話,最後拿著煙袋走了出去。

吳氏看看麵容冷淡的秋色,試探著問道:“大丫,你是不是對你爹有誤會啊?”

秋色沒想到吳氏這麽敏感,倒也沒隱瞞,“我隻是覺得他對自己的老婆孩子一點也不關心,連藥都舍不得給買。”而且老婆孩子受了欺負他連一句相幫的話也不說,反而還先來斥責自家人。

“你爹他不是舍不得。”吳氏的神色暗了暗,“家裏的錢都在你奶手裏,平日裏給的那兩個零用錢都叫你爹買煙葉了,哪有錢買藥啊?”

丁家的情況這半天秋色倒也看出一二,可她還是生氣,“既然我奶關鍵時候不肯拿錢,幹脆以後掙的錢你們自己存著就好了,也省得花錢時還得看別人臉色。”

“丁家還沒分家呢,這話可不能隨便說。”吳氏嚇了一跳,又繼續道,“你奶那人就是對錢看的重了些,別的沒啥。你可別再說你奶了,你爹該不高興了,在這個家啊,你爹是最孝順的一個了。”不知她是想說服秋色還是自己。

秋色不以為然,“再孝順也不能人家說什麽都聽吧,人家讓你賣孩子就賣孩子,這可不是孝順是愚孝!”

吳氏的眼圈紅了,“大丫,你是不是還在怪爹娘呢?爹娘也是不得以,當時你四叔傷了腿又發起燒病的厲害,家裏連吃的糧食都沒有了還要給你四叔看病,沒辦法,才聽你奶的話讓人伢子把你給領走了。”

秋色一愣,隨即明白過來,原主就是丁大福夫婦聽丁老太的話賣掉的,吳氏以為自己還在生氣所以說出那一番話來。當下笑笑扯開話題,“哪啊,我就隨便一說。你就別總亂想了,現在最主要的是好好保胎,你一激動,肚子裏的孩子也該不舒服了。”

說起肚子裏的孩子,吳氏的情緒軟化下來,呢喃道:“雖說你爹一直想要個兒子,可對你們幾個從來就沒有虧過,當年抱著你逃荒時你奶非要把你扔了,是你爹背著你,又把他要到的吃食分給你,你才活過那個災年的。後來賣你時,你爹也是不想你奶太為難,你爹啊一直是個好人。”

秋色沉默下來,她到不知道還有這一段。

“爹,你咋在門口蹲著呢?”三丫的聲音突然在門外響起。

秋色一愣,原來丁大福一直在門口,這麽說自己和吳氏說的話他都聽見了。壓下心裏的那一抹不自在,問道:“三丫,藥抓回了嗎?”

三丫見爹不說話有些奇怪,聽到秋色的問道,忙回道:“抓回來了。”

“娘,你幹嘛?”秋色一回頭見吳氏要起身,嚇了一跳。

“我去煎藥,三丫沒做過這個活兒。”吳氏皺皺眉,這一動還真感覺肚子裏有些不舒服。

“說了讓你隻管保胎就行了麽?我去煎藥,你先別亂動,那郎中不也說讓你躺著麽。”秋色把她按回到炕上,招呼已經進了屋的三丫去找爐子和藥罐。

待出了東廂房時卻發現爐子已經生好了火,丁大福正在一旁清洗藥罐,他又清洗又衝了一遍藥罐,然後遞給秋色。

接過藥罐,秋色看著丁大福往外走的背影,覺得他這個人有時還行,便開口道:“我娘最好吃點有營養的補補。”

丁大福的身子頓了頓,隨即又離開了。

秋色沒再理他,按照郎中的要求開始煎藥。將兌好水的藥放到爐子上,輕輕的在爐子邊上搖著扇子。

三丫見秋色這用不上自己,便自己進屋去看吳氏了,可屁股還沒等坐熱乎就聽見丁老太在外麵喊自己。

“三丫,你個懶蹄子,又不是你動了胎氣,在屋裏貓著幹什麽?還不趕緊給我挑水去!”

“成天就知道支使我!”三丫恨恨的跺著步子從屋裏出來拿了水桶和扁擔出門了。

煎好了藥,秋色端著藥碗進屋,先將溫熱的藥碗放在一邊,又輕輕的扶起吳氏,在她身後倚了個棉被再把藥碗遞過來,“趁熱喝了吧。”

吳氏打小便沒被人這般小心翼翼的對待過,就連生前麵幾個孩子時都是第三天就下地了,一時眼睛有些發潮,心裏越發的憐惜這個大女兒了。

喝了藥,見吳氏說的有些累了,秋色忙讓她躺好,自己拎了空壺出去想再燒些水。走出廂房門時,秋色聽著大門外有人說話,聲音還挺熟的。

“爹,這雞是給我娘吃的麽?”是三丫的聲音。

丁大福恩了一聲,推開大門走進院兒,看見秋色站在院裏,便把手裏的雞遞過去,“把它宰了給你娘燉湯喝吧。”

秋色嚇了一跳,忙擺手,“我不會殺雞。”

“爹,要不我來,我見過我娘殺鳩。”為了吃雞肉,三丫豁出去了。

“行了,你去燒水吧。”丁大福沒再為難兩個女兒,提著雞去廚房了。

知道要在廚房殺雞,秋色囑咐三丫灌點開水又轉身回了屋子。就這樣,秋色在屋裏陪著吳氏,一直到三丫端碗進屋。

“你盛這麽多雞肉幹嘛?娘吃不了幾口還不如多喝些湯來的好。”秋色見碗裏有冒尖的一碗肉奇怪的問道。

“不盛出來咱們就隻能用人家吃剩的雞骨頭熬湯了。”三丫氣哼哼的道:“雞肉還沒好呢,金寶就在那兒堵著,咱奶也在旁邊看著,這幾雞肉還是咱爹給要出來的呢!”

秋色愣了下,竟連一個孕婦的吃食也要搶,丁家人也真夠極品的了,難怪她剛才聽著外麵亂糟糟的。

“我喝點湯就行了,肉你們兩個吃了吧。”吳氏輕歎口氣。

“我不吃娘吃。”三丫強迫自己的目光從碗上挪開,咽了口吐沫。

“娘,你就別管我們了,現在你養身子比較要緊。”秋色直接安排道:“一會兒你喝了湯,把雞肉撕下來用鹽醃上,明天早上給你煮雞肉粥喝。”

吳氏現在也覺得自己的身體比較虛,沒有再說不吃的話。待她喝了湯以後,三丫果真去醃了雞肉。

折騰了這麽一大陣,天也快黑了,秋色開始發愁了,原本她沒想到丁家人這麽極品,想著即使再難相處自己住上一段時間也是沒問題的,可現在她卻是真的不願意在這兒住。

“三丫,你上炕鋪被,把我前些日子曬過的那套被褥拿出來給你大姐蓋。”還沒等秋色想出辦法,吳氏已經在安排了。

“不用了,娘,我這就出去找家客棧住,明天一早再來看你。”說著,秋色就去收拾包袱。

“你胡說什麽哪?”吳氏一聽就急了,想從炕上起身,卻不知怎麽用力不對‘哎喲’叫了一聲。

“娘!”三丫和秋色急忙過來扶住她。

吳氏靠在二人身上感覺好了一些,急忙拉住秋色的手道:“你都到了家還說什麽住客棧,沒的淨說些胡話。”

秋色有些無奈,隻好找借口,“娘,我奶會不高興的。”

“你奶就那樣,罵兩聲也就沒了,不會真的趕你走的。他爹,你快來勸勸大丫,別讓她去住什麽客棧了。”吳氏衝著剛進屋的丁大福說道。

丁大福皺皺眉,“大丫,你聽些話,別讓你娘跟著操心了。”

“那就明天再說。娘,你趕緊躺下休息吧。”沒辦法,秋色隻得先答應下來。

“大丫,你睡最裏邊吧,挨著三丫。”吳氏一邊指使三丫鋪著被子一邊對秋色道。

看眼眼前一鋪炕上挨著的四個行李,秋色有點發蒙,這是要四口人都睡在一起麽?吳氏躺在了炕頭上,自己在最裏麵的炕梢,那中間這兩個位置怎麽睡?

三丫爬上炕抬手放下一副葦席來將炕隔開,將剩下的兩個鋪位從中間隔開,她躺在南邊招呼秋色,“大姐快來,咱倆說悄悄話。”

丁大福從外屋進來,熄滅了煙槍,見秋色仍呆站在地上,說了句,“睡覺吧,天不早了。”便徑自脫了外衣上炕。

看著陌生男人在自己麵前脫衣服,秋色不自在極了,好在現在天色已晚,屋內的光線也暗,倒是沒人發現她的異樣,趕忙上了炕挨著三丫躺下。

聽著一陣希希索索的聲音,想是丁大福與吳氏也躺下了。身旁一下多了好幾個陌生人,而且還是這麽簡單的隔斷,秋色的神經高度緊張,硬梆梆的被子也讓她渾身難受,怎麽都睡不著。

“大姐,你睡了嗎?”三丫聽著父母那邊沒動靜,便壓低聲音和秋色說話。

“沒有。”

“大姐,是不是咱家沒有你以前住的地方好?”

秋色頓了下,“吃住是比家裏好,就是犯了錯罰的狠,一頓板子下來弄不好就被打殘了。”

“啊?那大姐你挨過打沒?”

“挨過。”

“……”三丫沉默了,過了一會兒又不甘心的問道,“大姐,雖然他們打過你,可現在他們放你回家,也說明他們是好人?”

“算是吧。”秋色覺得有必要讓這個小妹明白一些道理,“隻是沒有觸犯到他們利益時他們可以做好人也可以做壞人,可若觸犯到他們利益,那他們就變成壞人了,你不知道那種大戶人家動不動就有打死下人的事發生麽?”

死人?三丫嚇了一跳,遲疑道,“那是不是隻要聽話就沒事兒了?”

“可能吧。”秋色模棱兩可的說了句。

三丫不知在想些什麽也沒有說話,不一會兒又開口問道,“大姐,那家人給你改名字沒?我聽說大戶人家的奴才都有改名的。”

“改了。”

“叫什麽?”

“秋色。”

“真好聽。大姐,你也給我起個名唄,三丫三丫的真難聽,到時也讓丁紅杏她們眼饞去。”

“為什麽你和紅玉紅杏她們的名字不一樣?”秋色一直很奇怪,一般的人家給孩子起名字很少像丁家差別這麽大的。

三丫哼了一聲,“咱爹讓爺奶給起,爺奶因為我不是孫子就隨便叫了。紅玉的名字是二嬸自己起的,二嬸識的幾個字起的名字也好聽,紅杏是三嬸求二嬸起的。現在就我的名字最難聽。”

“都什麽時候了,還不趕緊睡!”丁大福的聲音突然響起,將正說話的兩姐妹嚇了一跳,二人都閉了嘴,一時屋子裏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