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上官璃從昏睡中醒來,已經快到用晚膳的時辰了。
“水……”
動了動酸澀的手臂,坐在床榻邊批閱奏折的梁元邵聽見聲響,忙抬眼看去。上官璃艱難地牽起唇角,烏黑的發散在臉頰邊,更襯得她麵色蒼白。
梁元邵端起茶甌,小心地喂了幾口:“你若再不醒,朕就要貶了那群太醫了。”
上官璃淺淺揚起眉眼,撐起身子道:“那嬪妾可不是罪過了?”說著,她的目光不經意瞥向了小腹,眼中溢出點點落寞。見狀,梁元邵不禁生出幾分心疼,他攬過上官璃,垂首在她鬢旁落下輕輕一吻:“放心,孩子沒事。”
輕輕換出一口氣,上官璃神色裏多了幾許安然。隻一瞬,她的臉頰又緊繃起來。柔荑拉住梁元邵的衣袖,低聲問道:“皇上,可查到什麽了?”
梁元邵安撫地拍了拍上官璃的肩,將審青蓉的事情一一細說了來。
“她是從上官家陪我入宮的,我防著誰,也偏偏不會防著她啊……”上官璃聲音裏是掩飾不住的悲涼。是啊,若說害她的是紫衣,她也許隻是一個歎息便過去了。但青蓉跟在身邊這麽久,主仆情分不淺。
許是一時心緒不寧,她也忘了要自稱“嬪妾”了。梁元邵並未在意,隻是安慰道:“此事是朕顧慮不周,以後不會了。”
默了一默,上官璃秀眉微蹙:“皇上,嬪妾有一事不解。”
“何事?”
“內務府送來的胭脂香味兒與青蓉拿來的不一樣,這個破綻早該在內務府就能查出來,怎得……”
“哈哈……”梁元邵聞言大笑:“哪裏來的什麽不一樣,內務所出的東西都是有定式的,誰也不敢私自去換。否則,也不會有人在你的胭脂裏下毒了。那不過是魏林那廝使的計策,詐了一詐罷了。”
這下輪到上官璃怔愣住了,二人又說了幾句,便有內監來稟——魏林已經查出來了。
梁元邵命良辰前來伺候上官璃用膳,自己則前往前殿去了。
屏退了周遭的宮人,上官璃將良辰招來身側,低聲問道:“紫衣那頭可交待好了?”
“娘娘放心。就連陳太醫那裏,奴婢也已經走過一遭了。”良辰欠了一欠,繼續道:“隻是娘娘這遭實在冒險,往後可千萬不要再以身犯險了……”
上官璃但笑不語,在察覺青蓉有問題後,她便悉心設局。從陳太醫那裏知道了這“十日落”的毒性,並且不惜以身涉險,用上了帶毒的胭脂。隻是有一點,那酸棗糕是引出毒性的,但其中放置的芙蓉花蜜卻是解藥性的,這亦是她早先安排好的。
她的目的很簡單,將青蓉從清風閣驅逐,同時讓那對她下手的人有所顧忌。
不是不想一擊即中,而是因為上官璃明白。在現在的後宮,有能力謀害皇嗣人屈指可數,不管是太後,或是皇後,又或者是蕭如雪,都不是梁元邵現下會處置的。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等,等到梁元邵要下手的時候。
借助魏林的手去查,定然比她自己下手更有力。更重要的是,她不能給梁元邵模糊事件的機會——事情在梁元邵眼前發生,無論自己和孩子在他心頭分量有多重,他都不會袖手旁觀。
微微歎了歎氣,上官璃別過臉去。從何時起,她也與森冷的皇宮凝為了一體。
……
而那一頭,魏林不負所望,很快便撬開了青蓉的嘴。
青蓉老老實實地將前因後果講了出來,下手的不是別人,正是同樣身懷有孕的皇後。
“皇後是何時找上你的?”
青蓉伏在冰冷地麵上的身子顫了顫:“就在……就在奴婢侍寢過後。”
話裏帶著哭腔,青蓉心裏滿是後悔。她怎麽會輕易就信了皇後……現在連性命都保不住,更不要說是遙不可及的榮華富貴。
魏林知曉輕重緩急,心中有了主意便不會再深問下去。他衝著身側的內監挑了挑眼皮,內監便從袖中取出一把匕首。匕首在幽黑的屋子裏透出別樣的亮光,青蓉被反光驚得大叫。隻可惜,她的叫聲還不曾傳出,那把匕首就已經沒入了她的胸口。
借著最後一絲氣力,她緩緩低下頭去,鮮紅的血沿著匕首低落,好似記憶中的一抹紅霞。
自小被賣入上官家,她這一生唯一的念想,便是有朝一日能穿上那大紅的嫁衣。這是她所渴求的,更是再也得不到的幸福。
陷入黑暗前的最後一瞬,青蓉問自己,若有再來一次的機會,她可還會隨著上官璃一起入宮……
隻是這個答案,誰也不知曉了。
見她沒了氣息,魏林拍了拍手,頭也不回的朝著門外走去。而在他身後,內監早已熟練地將青蓉拖走,隻留下地上幾滴不甚分明的血跡,證明著她曾經的存在。
辦完了差事,魏林回到甘露宮回話。
梁元邵隻是久久沉默著,手指擱在禦案邊上,一動也不動。過了許久,他才收回手臂,原本平滑的桌沿上陷下幾道深深的指印:“總有一天,朕會將這筆賬算個清楚。”
魏林鬆了口氣,垂首退了下去。
……
上官璃被害的事情,因著幾方壓製,終於在宮中沉寂了下來。梁元邵心懷歉疚,下旨將上官璃的位分又提了提,與蕭如雪一同為嬪,封號不變。於此同時,李貴嬪終於封了妃,賜號賢。受過臨幸的韋佳靈亦是進為了貴人。
聞訊,沈念卿大怒,一時間動了胎氣。齊太後恨她沉不住氣,隻派了蘭嬤嬤前去照顧。若不是皇上以沈念卿作出的事情為質,她如何能應允他大封妃嬪。
梁元邵對此沒有任何寬慰之舉,而這便足以擺明態度。
沈耀心有不平,接連三日稱病不肯上朝,梁元邵倒是幹脆,下旨讓沈耀在府裏好生休息,一個月內不必上朝。名為恩賜,實則施威。沈耀接下聖旨,武將的暴戾被激發出來,不禁關門大罵:“昏君,若不是我沈家,他哪有今日的皇位。竟然如此待我,可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