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上官璃身下染血,頗為狼狽,梁元邵對著良辰等人吩咐道:“去尋一身幹淨的衣裳來。”

青蓉聞言,便當先應下:“奴婢這就去。”

梁元邵輕輕瞥過一眼,見她一臉誠懇,正欲頷首。一旁的良辰便上前福身道:“皇上,青蓉是娘娘最為親近的婢女,娘娘這邊怕是離不了人吧……”

提及上官璃,梁元邵自然是謹慎的。他頷首輕“恩”了一聲,指著站在最末的綠萼道:“那就讓她去吧。”

望著綠萼領旨離開,青蓉全身陡然間失了氣力,隻得心中暗暗祈禱,千萬莫要查出什麽……正想著,身上凝上了一道讓人極不舒服的目光,她悄悄抬起頭,正對上良辰那半含諷刺半含冷笑的眼。

青蓉渾身一個震悚,這……這是什麽意思……

良辰那清明的目光,將她最後的念想打破。眸子裏的了然化作嘲諷向她襲來,她心頭一凜。青蓉顫著身子對上榻上的上官璃,那衣角的鮮紅絲絲縷縷如同利刃。

過了約莫半個時辰,陳太醫在甘露宮外複旨。

梁元邵鬆開上官璃的手,換上甘露宮的嬤嬤照看,這才安心撩了撩衣擺起身前往正殿。

陳太醫端正地跪在殿上,雙手捧著幾盒胭脂:“皇上,微臣幸不辱命,那’十日落‘正存於這胭脂當中。”

“呈上來。”魏林將那胭脂取來,揭開鏤空刻花的胭脂蓋,便是迎麵而來的石榴花香,而上麵點點指印,分明是用過的痕跡。

……

清風閣的所有宮人都被召來,一一跪在下首,殿上氣氛如黑雲壓城,不禁讓人心顫。

“這胭脂從何而來……”梁元邵銳利的目光如有實質,射向了殿上的宮人:“你們都是在廉美人身邊伺候的,說,這胭脂是哪裏來的。”

良辰跪在最前頭,她行止間帶著慌張,麵上卻是異常冷靜:“皇上,這胭脂是前些時日內務府送來的。”

說罷,魏林便急急拜下:“皇上,既然是內務府送來的,自然有跡可循。還請皇上容奴才查個明白。”

魏林是宮中的大總管,雖然在皇上身邊伺候,但是這內務也屬分內之事。現在出了岔子,未免牽連,自然是要查個清楚的。

隻是一番工夫下來,內務府那頭也是沒有頭緒——這胭脂是內務按著份例送去清風閣的,其餘妃嬪那兒的胭脂已經查實,並沒有“十日落”。

“審過送東西的太監了嗎?”

“已經審過了。”魏林答道。

梁元邵默了一默,魏林辦事滴水不漏,他是信得過的。

“內務府送去的東西沒有問題,那這胭脂裏的東西是誰放的?”這話是對著上官璃身邊伺候的宮婢們問的,眾人見狀皆是縮了縮脖頸,無人應聲。

梁元邵眸心燃起一點冰藍的火焰,他冷哼著將手邊的茶盞掃落,碎落開的細瓷零散地鋪開在殿上,聞聲,眾人忙跪下請罪:“皇上息怒。”

“魏林,廉美人的身邊的人不必再留了。”抿起唇,帶著殺意的聲音在殿上傳開。

“皇上……皇上饒命啊。”此起彼伏的懇求聲傳來,梁元邵麵上卻是紋絲不動。他對著魏林瞥上一眼,魏林當即一個警醒,清了清嗓子,揚起拂塵道:“饒命?你們倒是想得輕巧。這謀害皇嗣可是要株連九族的,別說是你們,就連家裏人也別想逃過。”

魏林比任何人都明白這些宮人,金銀珠寶重要,皇上的恩寵重要,自家性命卻是更重要的。但也有些人,當了人家的劍,便沒有想過再回鞘。可是,骨肉血親,總歸也要顧及幾分。

言畢,殿上隱隱傳來一陣抽氣聲。

“皇上。奴婢有事稟報。”跪在第二行的紫衣滿麵驚恐地磕頭道:“皇上,那胭脂是內務府送來的,但是在到娘娘屋裏前,隻有青蓉經過手……”

話裏的意思分明,青蓉大驚,她回身跨步,將紫衣一把推倒在地,眼珠子瞪得滾圓:“你胡說……你敢汙蔑我,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放肆。”

魏林一聲尖喝,上前捉住青蓉的手腕往一旁扯去。

見紫衣開了口,其餘宮人也紛紛道:“皇上,青蓉自從被臨幸後,就沒有再在娘娘身邊伺候,那天卻送去了胭脂,定然心懷不軌。”

“奴婢曾私下裏聽見青蓉咒罵娘娘,她定是不安好心。”

指責的言語紛紛朝著青蓉襲來,她頹然癱坐在地上。不,不是她,她根本沒有想害上官璃的意思。她隻是放了幾盒胭脂,這毒也不是她下的……再說,如果上官璃不碰,哪裏會中毒。

不是她,對,不是她。

青蓉心頭湧出雜亂的思緒,她竭力將自己摒之於外:“不,皇上,你要相信奴婢啊,奴婢冤枉。”

“奴婢隻是想求得娘娘原諒,哪裏知道那胭脂裏有毒?皇上明察啊,此事與奴婢無關啊。”

“奴婢什麽都不知道啊……”

青蓉哭訴間,殿外一名內監小步跑了進來,他在魏林耳邊低語了幾句,魏林當即變了臉色。他衝著梁元邵一躬身,待梁元邵頷首應允,便轉身怒斥道:“不知道?大膽婢女,當著皇上竟然還敢欺瞞。咱家問你,內務府送去的胭脂分明是紅蓮香脂,怎的你送去便成了石榴花的了?”

“什麽?”青蓉靈台一空,她哪裏知道調換的胭脂香味不同。

死灰般的敗色將秀麗的臉染得汙濁,她怔愣了半響,眼眸輕輕抬起,落在高高的龍椅上。那炫目的金色刺得她心頭一痛,她哭著朝台階上爬去,口中喚道:“皇上……皇上……奴婢是遭人蒙蔽的,皇上……看在奴婢曾侍寢的份兒上,您就饒恕了奴婢吧……奴婢再也不敢了。”

內監欲上來攔下她,卻被梁元邵止住了,他起身走到青蓉跟前,任憑她攀住自己的腿。

“你想朕饒了你?”他麵上堆積出一絲溫和來。

青蓉猛地點了點頭,麵露哀戚:“皇上饒了奴婢吧。”

梁元邵唇角輕輕一提,見狀,魏林悄悄別過臉去。

隻聽“咚”的一聲。青蓉被梁元邵使力踹開,身子撞上了紅木盤金龍梁柱,蒼白的唇邊塗上了一股鮮紅……

“帶下去,好生審問。”

“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