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雷聲落,與之一同消逝的還有許許多多將士的性命。
謝遠凝望著眼前硝煙過後的蒼涼,心中是從未有過的沉痛。將士們低沉的呻吟聲傳來,他逼著自己忍住情緒。邁開步子,右手握著刀朝著峽穀中央走去。見狀,四周未亡的大郢將是亦是紅著眼揮刀對著身側的敵人。
刀鋒劃破骨肉的聲響在空中格外清晰……謝遠刀起刀落間,眼角卻是悄然落下一滴淚來……眼見著反應不及的羌軍一個個倒下,四周卻環繞著傳來一陣喊殺聲。
謝遠目光裏閃過一絲淩厲,他狠狠劈向眼前的敵人,隨即對著身後殘寸的將士道:“兄弟們,我們如今被包圍了,趁著敵軍還未近前來,速速撤離回樹林中。”
說著,他安排著副將領著將士們往後撤去,自己卻依舊留在最後頭,一人,一劍,隻想守著腳下方圓,讓身後的兄弟們離得更遠些。
這廂大郢將士狼狽逃離,那頭羌國敵軍見狀,卻是士氣大振。敵軍射來了滿天的箭,那飛快穿梭而過的鋒銳在空中劃開一聲聲響叫。原本正試著往後退離的將士們不得不停下步子,回身抵抗。
“將軍,咱們和他們拚了吧。”
“是啊,將軍……咱們出來便沒打算活著回去,不管如何,能多殺一個敵人也是好的。”
“將軍,屬下願意追隨將軍殺敵,寧死不降。”
將士們把謝遠圍在正中,左右視去,餘留下來的弟兄隻有不到三百人。望著眾人誠摯而堅毅的麵孔,謝遠捏緊手中的刀柄,朝天吼道:“好,將士們,我們要與他們戰鬥到底……”
見逃離無望,眾人紛紛摒棄了生死之念,揮刀,拔刀,刺,抽。他們的所有動作隻化作一個字——殺。
曆盡千辛,謝遠領著剩下的數十名將士退至樹林中。望著林中七百匹駿馬,謝遠當機立斷,命人將這些駿馬分別對這不同的方向列好。大家躲在馬群中,既可以抱住性命,也可以適當還擊——一旦察覺敵軍往林中攻擊,他們便在馬尾上點燃火,任由駿馬朝著林外飛奔而去,以此阻擋敵軍攻勢。
可終究是敵眾我寡,謝遠眼見支撐不住,攥緊了拳頭將大家召集在一起。
“將士們,咱們不能坐以待斃,無論如何,都要讓玉門關上知道我們的情況,以免貽誤戰機。”謝遠說罷,隨手撿起一根樹枝,在地上圈畫著,安排眾人分作十個方向逃離此處。但願,能有一個人能回去!
謝遠定了定神,抬手一一拍過將士們的肩骨,鎧甲下的點滴熱度燙紅了他的眼:“但願還有再見之日。”
眾人喉頭哽咽,卻說不出一句話來。隻能憋著心口一股子氣,騎上快馬分頭朝著四周而去。
七人同行,便是分作三層將一人護在裏頭。一層層以血肉之軀為盾,哪怕痛楚難耐,哪怕身子搖搖欲墜,他們都不敢分心,隻願為了心中那一個信念流幹最後一滴血。
……
李懷玉算著時日,早就到了商議好的時候了。謝遠此人,信義極重,若非遇著什麽意外,絕不會不傳一個口信回來。
說服自己又等了一日,李懷玉再也忍不住了。他天未亮便跪在了沈耀屋前,隻望他能下令前去營救。
可沈耀稱病,執意不肯見他。李懷玉雖氣得發顫,到底不敢私自違逆軍令。
次日,軍中傳言謝遠中福打敗,已然身死。李懷玉大怒,尋傳言者,卻查不出風聲源頭。他知曉這種消息不會無緣無故而來,定是有不祥征兆。
李懷玉思量許久,再次請求援兵不成,隻好帶著親屬衛隊前往天山下,欲探個真切。臨行時,亦有軍師來勸:“郡守大人不可衝動啊,現在邊防由沈大人負責,若是私自帶兵出城,後果……不堪設想。”
李懷玉雖性情耿直,不喜官場爾虞我詐,可他也並非不解世事。沈耀的為人,當然他便領教過了。隻是謝遠乃是一名不可多得的將才,讓他如何能安心看著謝遠陷於為難而不顧?
搖了搖頭,李懷玉喉頭瀉、出沉而啞的笑聲:“罷了罷了,若有風雨,總歸是要來的。”
說罷,李懷玉揚了揚手,屏退了軍師,轉身前往練武場點兵去了。
“哦?李懷玉倒還真有幾分義氣,也好,省的老夫還要花心思引他出去。你速速通告咱們的人,若李懷玉出城,不可阻攔。隻是他出城後,再也別想回來……嗬哈哈哈。”
沈耀倚窗而小酌,麵容安定卻隱隱流露出野獸似的光芒。
……
太初二年九月中下旬,玉門關守將謝遠陷入敵軍埋伏,生死不明。
同月,南漳郡守李懷玉違抗軍令,私自領兵出關,下落不明。
同月,羌國大軍壓境,大郢士氣低落。
次月初,大郢將士出現疫症,戰鬥力銳減。
“啪……”
梁元邵將邊關急報狠狠摔在桌上,心頭一陣頹然。
邊關如今陷入困境,不管其中有否貓膩,他都不能罔顧百姓與將士的性命。而沈耀的奏折上寫明了法子——援軍。
他要援軍,要他手中西南邊境的駐軍。
“沈耀,沈耀……”梁元邵低低叫喚著,緊緊咬住的牙齒相互摩擦,好似要將那莫名的氣息撕碎。
可終究,他不能扳回邊關的現狀。
是夜,梁元邵急召蘇知寒入宮,君臣二人徹夜商談,在次日的早朝上終於定下了旨意。由蘇知寒為欽差,親去玉門關,一則安撫軍民之心,二則運送糧草軍餉,三來,乃是奉旨調動西南駐軍,以平羌國之患。
說起這個決定,最高興的莫過於沈家一派。蘇知寒現在可是沈家的女婿,皇上信任他不假,可有些東西也更改不得。現在蘇知寒拿著皇上的虎符,便代表著沈家再次統領整個大郢的軍權,這如何讓人不喜?
這決定不單單影響了朝堂的風向,連後宮也是不可避免的,一時間清寧宮裏熱鬧非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