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沙攜著烈陽與星光圍繞在大漠之間,遠遠地山穀中隱約傳來令人心驚的嘶吼聲。一列快騎乘著滿天星辰,繞過高山黃土,直奔目的地而去。

為首的男子一身黑衣勁裝,劍眉斜飛入鬢,一雙眸子冰冷而帶著炙熱的仇恨。緊隨其後的將士,各個周身都纏繞著凜冽之氣。山間的飛鳥被嗒嗒的馬蹄聲驚擾,展翅而飛,徒留下驚起的塵埃。

“將軍,離敵軍的糧道還有二十裏。”前方探路的斥候折回稟報道。

謝遠勒住馬,心裏一陣盤算。他當先下馬用事先準備好的厚布包裹住馬蹄,這樣可以減輕馬奔跑時的聲音,以防暴露身份。見狀,其餘將士亦與他一同動作,抬手彎腰,行止如一。

他抬頭看了看天色,沉聲道:“弟兄們,約莫還有一個半時辰便天亮了,我們要在之前趕到打埋伏。這些時日辛苦大家了,待到我們燒光羌賊的糧食,謝某領著大家好生喝一杯。”

“是。”

夜裏低沉卻掩不住鏗鏘的聲音,隨著快騎的離開而消散。

他們一路往前,在天空透出一絲亮色前到達了天山一脈。天山之北以下有一處峽穀,名曰絕煙穀。絕煙,絕天下之烽煙。此處屬羌國境內,西攘羌國最為富足的帕斯爾草原。這一道乃是易守難攻的地方,是以羌國交戰必從此處行糧草。

到了離峽穀約莫千米之外的地方,謝遠一眾人便將馬匹引入了幽邃的樹林間,並以物件堵住了馬嘴。七百人分作兩隊,一南一北入了山道。謝遠輕著步子躬身小跑在前,不時朝著身後打出一個手勢。

等眾人都到了打埋伏的地方,這才半蹲著,一部分人在旁休息,一部分人緊盯著四周巡視。

這邊好不容易趕到了地方,卻讓李懷玉憂心不已。

原本說出這個計劃時,李懷玉亦是讚成的。可等到謝遠一行離開,他越來越覺得不對勁了。他看著眼前的沙盤,手指不時在掛起的疆域圖上比劃比劃,心中愈發沉重。

說起不對勁有兩則——一則,羌國自打第一日來挑戰,小勝一場後便沒了音訊。這並不符合羌國一向的作戰習慣……二則,他曾派心腹前去羌國營地打探過,敵營裏的糧草的確不足,將士們卻沒有節省的意思。這在長久作戰中乃是大忌,新糧草未到,身為主帥,是要做好以防萬一的準備的,根本不會將食物不當一回事。

除非,他們有充足的糧草,或者,另有打算,料定了此戰不會再拖。

不管是哪一個理由,對實施偷襲計劃的謝遠都是極為不利的。

李懷玉揣著不安,思慮良久,終於坐不住去尋沈耀商討。

隻是得知他想法的沈耀卻不以為然:“李郡守多慮了,敵軍將士此為分明是彰顯著他們主帥無能,哪裏有什麽深意。莫非……李郡守不信老夫?”

李懷玉早年與沈耀有些不對付,現在被話堵了唇舌,生性魯直的他訕訕然憋紅了臉,告退了。

而在李懷玉走後,沈耀眸子裏竄過一絲殺意。

李懷玉啊李懷玉,當年你當眾對老夫不敬,老夫寬宏,任你在這邊境養老。現在你卻要壞老夫的好事,這可是你自己要往死路上走的。

也好,你與謝遠交好,便替老夫去送他一程吧……

……

謝遠一行在絕煙穀等了一日,直到次日中午,方有動靜傳來。聽見那車輪滾滾的聲音,將士們骨子裏的血氣都沸騰了起來。一日一夜的苦等並未在他們臉上留下一絲一毫的頹然。

一喜過後,謝遠抬手命眾人原地待命,隨即自己領著兩名斥候前去探查。

雖想一舉壞了羌國的糧草之源,可也不敢拿著眾兄弟的命兒戲。謝遠與斥候一道倒退了一段路,查看運糧途中留下的滾軸印記。

手指在地上搓、撚一番,見那印記下的黃土紮實,並無浮塵感,這便說明留下痕跡的輪車上運著較重的東西。再細細探查一番,見地上偶爾可見細碎的米粒,謝遠方安下心來。

與身側的斥候對視一眼,忙抬手對著峽穀間埋伏的將士們發出信號。

見狀,壓抑許久的將士們震天一吼,將埋在胸腔裏的怒火與仇恨一股腦的喊了出來。在峽穀間運送糧草的羌國將士一時大驚,許是太過意外,眼見著峽穀上拋下了不少巨石,他們才慌亂地朝四周跑開。而托著糧草的士兵則匆匆忙忙地將糧草往一旁拉去。與此同時,更有馬上輕騎狠狠揮著鞭子,欲前去報信。

“給我殺……”

謝遠以內力發出命令,同時抬手拿起弓箭,朝著輕騎射出一支箭。箭矢越過眾人,自輕騎的背後貫穿而過。

一時間,絕煙穀中血腥氣夾塵而上。

謝遠在不遠處看著,目光落在被棄在一旁的糧草上。他唇角輕輕揚起一絲勝利的笑意,這笑意剛剛化開,便隨著一個羌兵的動作止住。

隨著他的目光看去,一名羌兵正悄悄退到糧草車前,拿出懷裏藏好的火折子。

不遠便宜了敵人,這是常情。可讓謝遠心驚的,卻是那糧草車上的另一樣東西——土雷。

說起土雷,謝遠是知道的。這是大郢一名爆竹工匠無意間發現的,而後被兵部察覺,因其殺傷力強,便有心運用於軍事作戰當中。按說現在尚在研究中,如何會出現在這裏……

更何況,其中所用的硝石,乃是大郢獨有的。

謝遠來不及細想,當即大喝出聲:“兄弟們,快快避開。”

說話間,他更是將佩在腰間的匕首飛了出去。隻是天不遂人願,他依舊是晚了一步……

土雷的爆炸聲響徹了峽穀,站在峽穀中間的將士,被炸開的煙霧籠罩住,塵土碎石與衣裳碎片四處濺開,一時間,血腥漫天,連硝石的氣味都壓製不住。

謝遠身子一震,背上被人緊緊壓著,直到土雷聲消失,他才得以起身查看。這一看,他眼裏霎時充斥開一陣紅色的濕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