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前傳(3)
穆楓點了點頭,不露聲色。
褚蓮的一腔熱情也全被他刻意裝出來的生疏撲熄,她想尋個時間單獨問問好久不見的小楓哥他在搞什麽鬼。她一回頭,撞上阮素泠的目光,褚蓮很快別轉開——那位女士好像不太友善的樣子,她想,也許真的是……穆楓的女朋友?
她沒有再多話。
戴維的朋友很熱絡地將他們兩隊人拉在一起,互相介紹,褚蓮興致懨懨,奔波了一整天,她實在有些累了,真想趕緊窩在床上,好好睡一覺。
不經意地側頭,卻忽然發現,穆楓在看她。
好久沒有見了,上回小聚還是暑假時候。她暑假慣例是去加州陪穆楓過的,除了假期,平時各自忙於學業,並沒有多少時間可以單獨相處。他們雖然都在美國,但她就讀於位於佐治亞州的威斯裏安,而穆楓,大學生涯在馬塞諸塞州度過。
穆楓是真的長大了,前幾個假期她已經有了預感,她的小楓哥往成人世界裏愈走愈近,當年拖著她的手在廊下迂回躲避國文老師的小哥哥已經找不見了,他日漸成熟、能擔當,穆楓如今完完全全是大人的樣子。就像這次見麵,他身邊居然有了女伴。
褚蓮心裏有些失落。連她也說不出來是為什麽。
穆楓臉色不太好看,好像小時候做錯了事,刻板的國文老師板臉叫管家的樣子,他有點生氣,眼神已經發出了“私下聊”的邀請,褚蓮當然懂他這位小楓哥,側著身子想找個借口先“溜”出去,隻要她先離開,穆楓也一定會找個借口出來找她。
她知道他在氣些什麽,這次臨時加入大學生高校聯盟,來安道爾公國的行程,是她私下決定的,並沒有向三藩報備,所以她離開美國的事,連穆家都不知道。穆楓是在氣她,居然不乖乖待在威斯裏安!
她悄悄撇撇嘴,自然不敢和穆楓鬥嘴,心裏卻在嘀咕:你離開了馬塞諸塞州,也沒告訴我呀!而且,還……還不知什麽時候交了個女朋友,瞞著我們大家!
他們目光隻有短短的對接,褚蓮主動撤退,穆楓注意力稍稍在她身上滯留,見她對和她一起來的隊友欲言又止,便知道褚蓮是領會了自己的意思,——她在尋借口準備離開。
但他們很快就被外麵的喧嘩聲驚動——穆楓眉頭微蹙,好像一點也不感興趣的樣子,居然淡淡然又坐下了。他的手上還纏著繃帶,是白天多管閑事擋槍子彈留下的傷,後來在臨時辟出的簡陋醫務室包紮了,晚餐過後和隊友一起出來喝咖啡,仍然吊著這隻受傷的胳膊。
阮素泠也在他身邊坐下。
戴維的那個朋友見外麵簇擁的人群中有熟人,便跑了出去,很快又折回來。戴維忙問他:“外麵發生什麽事了?”
那個朋友有點難過:“登山隊員出了意外——死了一個。”
安道爾公國的度假區域,比利牛斯雪山,居然吞了人命。
畢竟人命關天,米達暫時放下了她的“Mu”,輕輕扯了扯褚蓮的胳膊:“Lian?”
她回神,拍了拍米達的手背,極其本能地去看穆楓……不知為什麽,每次碰見這種出乎意料的事,她第一時間總是想起穆楓。
這本來沒什麽的,但今天穆楓卻有點反常,見她盯著自己看,笑著聳了聳肩,攤手,他用唇形對她說了一句話:你以為人是我殺的嗎?
欲蓋彌彰!
褚蓮駭的倒退一步,臉色煞白,本來大家都以為是一場意外,連她都沒有懷疑過什麽,她的震驚完完全全來自對於一個鮮活生命消逝的悲痛,但……穆楓居然這麽急於把她往“那個”方向引?
她用唇形安靜地回複他四個字:欲、蓋、彌、彰。
穆楓一愣,繼而笑的十分燦爛。
戴維的朋友裏裏外外走了好幾圈,再次回來的時候,終於把探明的消息複述給他們:“那個學生……是自殺的,有人看見。他從山腰跳下來……並不是意外。”
但這仍然是一個悲痛的消息。
一個生命像流星一樣,隕落在安道爾公國環翠群山下。
穆楓坐在那裏,似乎在靜靜出神,思考著什麽。
褚蓮問道:“那個學生是哪所學校的?”
“麻省理工。”戴維的朋友很快回答。
褚蓮下意識地瞟向穆楓,心通通直跳,這……真的隻是一個巧合?麻省理工!或許,死者本身就和穆楓有什麽聯係!
穆楓坐直了身子,看著褚蓮,忽然道:“小姐,你別這樣看我,這——會讓別人誤會,雖然你很漂亮,但我目前並沒有這樣的心思……”
傻子都知道他在說什麽!
褚蓮有些不開心地看他一眼,沒再說話。但那眼神好像在說,小楓哥,你可不可以別鬧了?
盡管那位麻省校友的死,並沒有任何證據指向凶手。但褚蓮隱隱有感覺,事情絕不簡單!穆楓輕易不參加任何社團活動,因為穆家的緣故,美國本土媒體對他這位小公子還有幾分好奇,美媒雖然沒有法國拍拍垃圾那樣“敬業”,但惹上了也像蒼蠅似的嗡嗡,逼的人夠嗆,所以一切太官方的交流活動,穆楓向來是能躲則躲,加之他本身並不熱衷於社交,正常情況下,就連這次的高校比利牛斯雪山之行都不會參加,讓褚蓮意外的正是這一點,穆楓不但參加了高校聯盟的活動,看起來興致還很高。
他……另有所圖?
況且,死者是麻省的學生,穆楓入校差不多有四年時間,一個團隊的隊友,應該是和他一起的吧?
小旅館裏學生們紛紛站起來去幫忙,有人帶著警察來做筆錄,有人去找旅遊區的醫生,還有幾個學生自發封鎖了現場……
他們也往外麵走。
褚蓮和米達的臉色都不太好看,畢竟好好的比利牛斯雪山之行,無意蓋上了這樣的陰影,想起來都是沉重的……而那個在雪山上自殺的麻省學生,想起來就叫人感到悲傷,這樣陰鬱的心情,十天半月是好不了了。
“死者是華裔。”人群裏傳來小聲的絮語。
是華裔……
褚蓮本能地轉頭去看穆楓,穆楓不習慣她這樣的目光,微微蹙眉,然後顧自往前看,刻意避開她的注視。
戴維也去前麵幫忙,回來的時候頭上冒著冷汗,臉色極難看,米達問他怎麽了,他愣了好久也不說,直到褚蓮再三追問,他才慘白著臉斷斷續續道:“他……他不可能……是……是……自殺……”
穆楓冷冷盯著他。
戴維這一句話,把周圍幾個朋友的目光都吸引了過去。
“為什麽這麽說?”米達問。
“我……我認識他,”戴維搓了搓手,盡量使自己保持平靜,“昨晚我們在雪山腳下露營時,見過麵。他是麻省理工非常優秀的學生,麻省競賽團隊的華裔……應該都認識他。”說到這裏,他頓了一下,目光淡淡轉向穆楓,問道:“Mu,你認識他嗎?”
從來沒有人會用這種態度和語氣跟他說話,一開始穆楓就對戴維抱著敵意,這時更不耐,冷冷坦誠:“我不認識他。”
戴維沒想到穆楓會這樣“坦誠”,連一點回避的意思都沒有,一時竟然也不知道要接什麽。
“但他一定不是自殺的,”戴維想了想說道,“那天他跟我說,他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沒有完成,他這次跟團隊來這裏,就是為了去做這件事……一個尚有心願沒完成的人,怎麽可能一夜之間改變主意,去自殺?”他頓了頓,目光不斷在穆楓臉上回轉,他沉著聲音說道:“Mu,他好像還提到你的名字了!你……真的不認識他?你是不是叫穆楓?”
戴維像在審訊犯人,穆楓的成長環境中從來沒有人敢這樣對他講話,如果是平時,他早就爆發,礙於今天褚蓮也在場,不得不壓著性子,即便這樣,他說話的語氣依然很冷:“我名叫穆楓,這有什麽問題嗎?”他反唇相譏:“華裔不可以有中文名?”
“可以的,先生,”褚蓮居然應他,“我也是華裔,我的中文名是‘褚蓮’。”
“這我知道,”穆楓仍裝路人,對她笑了笑,“還是這位小姐可愛,人漂亮,心靈也挺美,知道不能人雲亦雲,冤枉了好人。做完筆錄,處理掉這些事情——小姐,你願不願意陪我喝杯咖啡?”
“不——願——意——”褚蓮瞪他一眼。
“那麽……他是麻省理工的人,這你總該承認?”戴維咄咄逼人。
“麻省很大,我記性不太好,不認識也很正常?”穆楓還算有耐心地回答戴維的問題,他覺得眼前這個男人簡直不對勁,是不是哪根筋搭錯啦?索性那個叫戴維的小子還算聰明,沒在加利福尼亞惹他,要不然,三藩地下賭場早就多個被捆住的人棍鎮場了!
阮素泠看不過去,轉到戴維身邊,拍他的肩:“這位先生,你是美籍?聯邦憲法有沒有告訴你,含血噴人是要被逮捕的?!”
美人到底是美人,搬出聯邦憲法來,謅這麽嚴肅的話題,仍是風情萬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