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柏子座中焚(6)
三天之後。
東南亞密林。
他們此番行動是分撥的,東南亞不知死活的白粉佬下了好大的猛藥,將穆楓的“心頭肉”困在雨林中,他多坐一分鍾,心就緊縮一分,實在不耐等了,索性將智囊團甩在後麵,和一幹心腹闖進了雨林。
這撥白粉佬行事作風大異,就連穆楓駐紮在東南亞的智囊團都沒辦法給他們行似蒙頭蒼蠅的作風做個解釋。簡直是瘋子!居然連三藩不斷的叫停都不顧!好歹刀口舔血的白粉生意在金三角也算是“係統”行業,這樣不顧江湖道義,簡直就是綁匪!
況且,手筆很大,綁的對象還是三藩穆氏的少夫人。
他們隻計略了大體方位,為節約時間,進入坐標四方劃出的小方陣範圍時,受穆楓示下,方隊立刻分散,各自帶齊裝備分頭尋人。
穆氏後援還沒到,他們先打頭陣,不多會兒,三藩的智囊和救援就會踩著他們的腳步上來。
穆楓對東南亞並不熟。他的地下王國中心在三藩,雖然近幾年和金三角白粉團夥杠上了,三藩有專門的智囊團針對東南亞,但他一直居三藩遙控這邊的情勢,親自上陣的情況,是從來沒有過的。
這邊能撥出調動的人也極少,多半都是流氓打扮的“無業人員”,且這些“無業人員”從前都有一個共同的職業:賣白粉的小商販。算是“從良”派,穆楓雖然一向不屑跟毒販扯上關係,但念他們算是小打小鬧,並沒有混上“毒梟”級別,也姑且忍之。況且,三藩智囊團的近期目標是在東南亞開疆拓土,這些綿廣的人脈,留著於他還是有用的。
還有一類素質比較高的人也能調動,但成本太高,一般情況下,仍然不把他們舉步為棋的,這類人皆是世家心腹,栽培多年,世家為消滅東南亞這顆罌粟毒瘤,不惜將他們設作棋子,混進東南亞毒梟窩子,成為暗諜。不止穆楓手上有幾枚走勢精妙的“棋子”,其他世家也有,數來數目也算多,但輕易不能動,一旦鑿了一顆棋,便牽一發動全身,很容易牽扯出世家秘密來。
因此,他們此行十分孤單。
東南亞密林遮天蔽日,一走進去,寒意陡生,蓊鬱的枝葉密密層層,投下大片傘蓋似的陰影,抬頭,幾乎望不見天,隻有日暈的光斑透過枝葉間隙投射進來。
他走的很慢,隨身攜帶的精密儀器不停地發出“滴滴”的提示音,他低頭,偶爾會蹙眉,看了一會兒儀表,又繼續往前走。
槍聲透過層密的參天巨木,砸進他耳朵時,已經變成了沉悶的回音,尾點極短促,隻碰了一聲,很快就消失。
應該是和他分手的同伴,在密林中遇見了危險,放槍示警。他並沒有太在意,撥開厚厚的藤蔓,又往前走。
他並不怕,但心裏卻很急。他聽過太多關於熱帶雨林的故事,小時候,老祖父會抱他在膝蓋上,講離他的世界很遠很遠的故事。比如,他從來不認識的華人世界的起點——那個很遙遠的國度,那是老祖父的故鄉,卻並不是他和堂兄們的。年長的堂兄們圍坐在壁爐邊,老祖父抱著他,講發生在幾十年前的那場戰爭,他記得緬甸遠征軍的故事就發生在這樣的密林中——或許還跟他此時踏足的熱帶雨林,是同一個。老祖父說起那些可憐的遠征老兵在戰爭結束之後,終身都沒有踏足生養他們的故鄉,漂泊的靈魂散落在東南亞各國時,喟歎成聲,就好像在講像他們這樣為避國難飄零海外近百年的家族一樣,命若浮萍。老祖父當時拍他稚嫩的背,歎息:“梓棠,你知道熱帶雨林吃進了多少條人命嗎?可憐呐,那些老兵連戰場都沒摸到,就被熱帶雨林給吃了——吃了!”
他那時還很小,卻由此對密林產生一種莫名的恐懼與敬畏。它是能吃人的,它是會吃人的!
老祖父說,那些老兵行在千年老木叢中時,忽然就有兵停下來,驚恐地看著旁邊樹幹,眾人都回頭,嚇得腿軟,原來是一條碗口粗的森蚺盤踞在樹上!
想到這些,穆楓竟忍不住顫了顫——他自然不怕,隨身有槍防身,但阿季要怎麽辦?一介弱女子,被拐至茫茫雨林中,說不定隻要一回身,也像那些老兵那樣,看見一條大蟒盤踞在樹上!
他隻要想起阿季在雨林中孤弱無依,整顆心都在發顫。在三藩時,他對褚蓮的保護,幾乎傾帝國之力,不忍她受半點委屈,風吹不得雨打不到,他用自己的力量,給她和寶貝女兒蓋了一座帝國,珠玉似的珍藏著。現下,褚蓮卻被金三角的反穆氏勢力困在茫茫雨林……
他不知繞過了多久,沿途都刻上印記,這邊無線電信號很糟糕,開始時還能接到手下不斷回饋的信息,沒多久,就徹底中斷,偶爾能連上時,也隻能聽見講機裏沙沙的嘈雜之音。
穆楓皺了皺眉,索性砸了講機,為自己減輕一點行進的負擔。
“砰——砰——砰——”
放空的三聲槍響,讓穆楓驚的不輕。那是專業信號,他們這種特殊“行業”的,對特殊頻率的槍聲都特別敏感。
是有人故意朝天鳴的槍。
在為他引路。
穆楓原地撂了身上多餘的裝備,毫不猶豫地循槍聲跑過去……
目標出現時,他簡直要罵一聲“Fuck”,那幫賣白粉操行的難民似的人,扛槍蹲在地上,隻有兩三個人巡邏一樣地行走——看見他時,其中有一個人嚇的差點丟了槍。穆楓唯一的感受就是——阿鬥扶不起。這幫沒見過世麵的白粉佬居然在抽煙!在密林裏抽煙!
再小心翼翼也會有疏漏的時候,火源沒掐好,就會惹出滔天大禍!雨林裏到處都是可以引火的易燃物,稍不小心,他們都有可能被火舌吞噬!
真是無可共事,這幫白癡!
“Mu?”打頭迎過來的那人簡直就像非洲部落酋長,穿著邋遢不堪。他端著槍,見到穆楓,雖然有點懼怕,但似乎並沒有打算“友善”妥協的意思。
穆楓也不客氣,迅速掏槍,一點也不含糊,明著放了一槍——子彈擦過那個“酋長”的耳邊,虎虎生風,卻沒打中那人。
那槍警示意味很重,隻是告誡對方,並沒有要取人性命的意思。
那個土匪似的男人微微退後,拿著長杆獵槍,朝後麵一個方向指了指:“穆先生,有籌碼,要談……”他說英語很不利落,但表達意思還算明確,近幾年都和國際接軌了,插科打諢的,都得打國際友人的主意,英語不好,怎麽行?
穆楓皺了皺眉,朝他指的方向看過去——
一個女人被綁在粗大的樹幹上,嘴裏被堵了團麻布,呼叫不出。他看不清她的樣子,但強烈的第六感讓他明確知道,那人就是褚蓮。
是褚蓮!
他心緊一抽,不再聽那個“酋長”一樣邋遢男人蹩腳的英語,突然丟了長杆獵槍,舉手,似乎有意講和。那“酋長”臉上浮起一抹笑容,正要說些什麽時,穆楓卻突然變了臉色,很快地從腰間摸出自己的隨身手槍,連瞄準的時間似乎都沒耗費,一舉手,“砰砰——”的撞音落下,已經撂倒了兩個人——
餘下眾人卻像撞了鬼似的,見他這樣發狠,竟連半點猶豫都沒有,在一個黑瘦男人淒厲的叫聲中,四散而逃。
穆楓有些驚訝,沒想到這些刀口舔血的亡命之徒這樣不中用。但又不免覺得幸運——他正頭疼子彈耗盡,撂不倒餘下那幾位呢。
實則長杆獵槍已經是個擺設,他進密林沒多久,已經被雨林中遇見的少量野獸逼得連連放槍威嚇,一路上,留下那支獵槍也隻不過是為了挑開藤蔓,在雨林中為自己開路罷了。
他的小口徑防身手槍中子彈也所剩無多,一顆,還是兩顆?他得盡快帶著褚蓮離開危機重重的熱帶雨林……
她就在那裏。穆楓走近時,褚蓮臉部的表情在他瞳仁裏不斷變化,從驚訝到驚喜,再到哭泣,穆楓心裏突然一陣溫暖——她還需要他,於他,便是無上快樂了。
他笑著伸手擦了擦額頭,朝著她走過去,像小時候一樣哄她的語氣:“阿季要哭鼻子?是你笨,我差點找不到你……”他笑了起來,露出一口漂亮整齊的白牙:“怪不怪小楓哥來得太晚?”
他走到她跟前時,褚蓮哭的更凶,穆楓伸手拽下她嘴裏堵著的麻布,還沒來得及給她鬆綁,就迫不及待地抱她:“阿季,我來晚了,你怕不怕?嗯?”他的聲音充滿歉意,就像是一個父親在哄女兒,是寵溺,是疼惜,在褚蓮麵前,他從來不吝這樣費盡心機地去哄她。
但那姿勢實在太別扭,褚蓮還被綁在樹上,腕上被粗繩勒的青紫,情緒也不穩定。穆楓沒法把她完全圈進懷裏,隻能別扭地摟著她的脖子,一低頭,唇抵著她的耳朵,他似被這份柔軟無端吸引,很貪婪地親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