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心字兩重(6)

東南亞多雨。春分剛過,金邊已經陷入冗長的雨季,整座城市像被罩在蒸籠中,一眼望去,漫天都是霧氣蒸騰。

是亞熱帶的氣候,雖然潮濕,但並不算冷。

這一恍,竟有江南梅雨季的錯覺。雨勢滔天,潑天蓋下,一串一串掛在簷下時,竄起白色的碎花,如同滾沸的湯鍋裏滾入粒粒珍珠,挑一個時辰,傾天落下。

四周寂靜,唯有雨聲滔滔。

其實她並沒有去過大陸江南,但不知為什麽,柬埔寨金邊高燒中的這一場夢,竟是做進了江南。

她模糊記著,在輪船失火前,張閱微曾經問過她,進了大陸內境,首先要去哪兒。她想都沒想,回答:“江南。”張閱微眼中閃過恍惚的神情,癡癡看她半晌才收回目光,對著暗夜中的星子輕輕歎了一聲。好似十分好奇,這位自幼長在西方文化熏陶下的大小姐,怎麽會獨獨對內境江南情有獨鍾?

“雨醒詩夢來蕉葉,風載書聲出藕花”。

他的名字,隻有江南才有。

還有另一個理由,褚蓮並沒有明說。似乎關於穆楓的一切,她都藏在心裏。這份感情藏的久了,連她自己,都恍恍然淡忘了。

穆楓字“梓棠”,這個名字的由來,是因為穆家的老太爺想念國難前舉家遷出時江南屋簷下的那一株海棠,惶惶的鄉愁,刻在下一代的骨髓裏。

穆楓也是屬於江南的,至少他身上有這份印記。

他們五大世家,祖籍多居江南,當年的江浙大戶,為了國祚毀家紓難,最終不得已退居海外避世,經過幾代蓄養,終成華人世界一方霸主,少壯派早都換了國籍,但心中終歸還有遠遠的國境線之外,那一方梅雨季的牽掛。

她記得小時候,家裏的大人曾經回去過祭祖。世家的手筆,向來很大,那年浩浩蕩蕩一次大回歸,驚動了很多媒體,甚至本土記者直接尾隨而去,漫天的報道……那時她還小,正好病中,就沒算在出行隊伍中。但她卻記得很真切,穆楓和張風載都在那一次回鄉祭祖活動中,回去過江南老宅。

所以這次她要找張風載,一入國境線,必先去江浙。

柬埔寨金邊的冷雨闖入了夢中。

她額頭燒的滾燙,微弱的意識一起,很快就被屋外喧天雨聲砸亂。撲撲簌簌好似有抖落的星火,那個影子,披著雨衣,站在甲板上,在黑色茫無邊際的海麵映襯下,肅穆如雕像。

她好像終於看見了他。

恍惚的意識在夢裏不斷不斷地延展。

那個人略略一動,脖子上那串冰滿翡翠晃出一道閃閃的澤光,他好像在抽煙,但那點火星隻微微一閃,很快被冷雨澆滅。

隻是一個夢。隻是一個夢,不可能是他。她燒糊塗了。

雨停時,輪渡上突然蔓延衝天火光。甲板上,所有的人都在竄走,一張張焦急的麵孔,呼叫聲,腳步踢踏聲,哭喊聲,亂作一團……

很倉促的聲音:

“如果有什麽意外,我一定不會活著!”

“你別胡鬧!”張閱微抓住她的手,她倉倉皇皇地叫了起來:“不對勁!他們不對勁!一定有問題!”

“我要帶你走!好好地離開!”張閱微的語氣很著急,他突然話鋒一轉:“你還想不想回大陸?”

她一愣,但也僅僅隻是這麽一愣,她很快回答他:“你不懂閱微!如果有意外,我不能活著!……他們會逼死梓棠的!”她頓了一下,差點哭出來:“穆先生怎樣心高氣傲?我怎麽能讓梓棠被白粉佬掣肘?!”

聲音愈來愈遠,隻有風聲,雨聲,卷挾著太平洋海麵嗚咽聲,在那個驚慌失措的夜晚,茫茫飄蕩。

最遠的記憶裏,隻剩下太平洋風雨罅隙中那片漫天火光。

張閱微發了瘋一樣在叫她:“太太……太太!”

不是“小姑姑”,而是“太太”。她想她一定是燒糊塗了,才會有這樣的錯覺。耳朵嗡嗡直響,嘴唇幹的幾乎要發裂,她不停地跑、不停地跑……迎頭兜來滿盆冷雨,落在她身上、臉上,發燙的四肢這時才稍稍降了點溫,她停了下來,在冷雨裏出了一身浸浸的冷汗。卻突然,腳下一滑,好似有一股莫名的力量狠命將她往下拽……

她心下一驚,惶然蹬了一下腿。這一驚動,扯的整副肌肉都活躍起來。

她突兀醒來。

原來隻是一場夢。金邊的雨依然淅淅瀝瀝下著。恍然隻是夢裏才回過江南。

燒退了點。她有些吃力地睜開眼睛,屋子裏光線很暗,隱約看見有個年輕人在忙碌,老漁家已經出海了,她在金邊,足足待了三天。

救她的老漁家還要謀生計,隻留了這個少年在吊腳樓裏忙進忙出,照顧她。她乍一醒來,身體還很虛弱,頭暈的厲害,很本能地用英語問了一句:“有沒有水?”

少年好像沒有聽見,仍然自顧自地忙碌。她倏忽提高了音量:“先生,有沒有水?我想喝點水。”

少年正好轉過身,見她醒了,眼睛裏倏忽有光亮落下,然後,很淺地笑了一下,拿台幾上的水杯,遞給她。

她道了謝,用英語問他:“現在是什麽時間?”想了一下,並沒有等待少年的回答,很快就問了下一個問題:“有電台嗎?我想聽聽新聞。”她低頭,在自己身上瞎忙地找著什麽東西,等摸出一個小夾子時,對著濕漉漉的東西歎了一口氣:“九十美金,全濕了,我身上隻有這點東西……”她抬頭,向黑瘦的少年笑了一下:“要不然我們曬曬?也許還能用……”說著,伸手將小夾子遞給他。

她說話很慢,也很沒力氣,每一個單詞都落的很稀鬆,眼前這個柬埔寨少年略略能夠聽懂大意,很靦腆地笑著推開她,連連擺手,那意思是,他不需要這個錢。

褚蓮靠在床沿,溫和地微笑,用英語很慢很慢地解釋給他聽:“以後找到我家人了,我再把錢還給你——藥費也需要的。現在,我們要生活……這九十美金可以湊一湊……曬曬幹也許可以?”

柬埔寨少年將熱湯藥遞到她手裏,接過那一團爛綠鈔,很生澀地用英語說了幾個簡單的單詞:“我去試試。”

她叫住了他:“電台可以接加利福尼亞州嗎?”她頓了一下,苦澀的藥水在舌尖溢開:“或者,美國也可以。”

這一季雨終於有了停歇的時候,幾場雨間隙之間,陽光懶懶散散溢滿樹梢,吞一口氣,滿肺腑都是融融的香味兒。枝葉新綠,嫩葉尖兒上泛著光亮,幾滴水珠落下,瑩瑩似珍珠。

老漁夫回來過,扔了幾尾魚在家,又跑走了。這個點上也不會再出海,街頭隱蔽的小路裏拐進去,是往常常去的小酒館,酌兩口滾燙的酒,幾碟下酒菜,一晚上都不會再回來。

吊腳樓裏隻剩下她和那個柬埔寨少年。

褚蓮燒已經退的差不多了,這幾天在金邊養病,有那個少年照顧,自己不用太費心,夥食開的也算好,養的氣色也很不錯。

柬埔寨的雨,東南亞的氣候,適合一個人待,吊腳樓下麵的小院裏,擱一張矮椅,坐在上麵采編花環,搖搖椅一晃,一個鍾就過去了。

她有些犯困,那個少年蹲在她旁邊喂貓,她怔怔盯著小貓看了好一會兒,目光促長的很,遲遲不舍得離開。那個少年忽然問:“unhappy?”他英語好像不太好,經常聽他隻說一兩個單詞,褚蓮和他交流時,也盡量用最簡單的英語短句,有時聲調拖的適當的長,就怕說的太快,他聽不懂。那個少年也極少主動尋腔,一般不問他,他就不說話。

這次卻極難得的首先開腔,unhappy……連他都看出來了嗎?褚蓮淒涼笑笑,抬起頭,一雙漂亮的眼睛裏透著瀲瀲晴光:“隻是離開家很久了,家裏麵出了點事。”

“電台……可以嗎?”少年比劃著問。褚蓮知道,他是在問電台能不能接上她要的新聞,她低聲說道:“信號一直不太好,不過也沒關係,如果真想要消息,我可以去這條街上任何一家賓館。但我現在不太急。”她笑了起來,眯長的眼睛裏盛著一汪晴光:“更何況,我們身邊綠紙隻剩下九十了呀——還是爛掉的。”

她這句話說的很連貫,沒有刻意停頓,那少年沉默了半晌也沒說話,可能是聽不懂她剛剛說了什麽。但最後一句話的意思還是理解的,消化之後,變成臉上一抹靦腆的笑,他抬手指了指天上,意思是——陽光很不錯,大概能曬幹。

她心裏不斷反芻這個單詞,這三個月來零零碎碎的消息,也讓她有了一定心理準備。加州三藩,她的家,離開了,也許真的再也回不去。

她抱起那隻貓,攬在懷裏輕輕摩挲它的皮毛,很輕很軟,就像家裏臥室外麵的絨毯,躺在上麵,臉蹭著,酥酥癢癢。加州的陽光,離東南亞柬埔寨,萬裏之遙。

穆楓剛從練靶場回來,出了一身汗,今天難得有心情找幾個人陪練,穆昭行看他有興致,除了擔心他身體之外,也隻提醒適可而止,並沒有阻攔他去練靶場瘋一上午。

他洗了澡就直接回中庭,敞著襯衣透風。穆榕抱著妍妍在堂下玩,他居上座,百無聊賴地拿刀削水果,不時抬頭看一眼堂下瘋鬧的姑侄兩,淡淡笑著。

他握刀柄,輕輕敲了敲桌麵:“榕兒,把孩子抱給我看看。”

穆榕頓了一下,朝他扮鬼臉:“說好了,不許黑麵!你不要嚇著妍妍!”穆楓“嗬”了一聲,道:“我是她老子我嚇她幹嘛?”

“那可說不準!”穆榕笑著,把小包子一把抱了起來,那孩子掙紮著在她懷裏瑟瑟,穆榕笑著說:“你看妍妍,小臉都憋綠了!哥你幹嘛老嚇她?”

“老子長得像黑麵門神,怪我?”他站了起來,已經張開了雙臂。小孩子伏在穆榕肩頭,就是不肯把臉轉過去。穆榕正擔心她這個哥又要暴躁,衝個小孩子出火,沒想到穆楓倒是心情不錯,還願意哄孩子:“妍妍,過來,爸爸給你削水果……”

他難得對小孩子溫和,唬得妍妍一愣,竟然慢慢地轉過頭去,才看了穆楓一眼,嘴裏喃喃:“姑……姑姑……媽媽……妍妍要媽媽抱……”

“爸爸抱也是一樣的!”穆楓托著手,等那個胖包子入懷,臉上倒也沒有慍色,反而反常地有耐心:“爸爸剛抱過你媽媽,……這不都一樣嘛!”

小孩子倒還沒有反應,穆榕已經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哥,你這是什麽歪理?”

“管它歪不歪理,騙了女兒再說……”穆楓晃了晃手:“來,坐爸爸腿上,爸爸給你削水果吃好不好?”他溫柔的簡直不像加州小野狼。

小包子眼睫顫顫,“嗚”了一聲:“妍妍要媽媽……妍妍想媽媽……”她的聲音軟的像小貓在喃喃。穆楓怔了一下,伸手把她抱了過來:“爸爸也很想媽媽。”

穆榕也在旁邊坐下。桌上有各種各樣的水果,他不管,什麽都用刀削。穆楓刀功很厲害,水果削的光滑漂亮,皮兒一長串,寬窄如一,從頭至尾,一刀劃下。他遞給穆榕一個蛇果:“榕兒,哥哥今天心情好,這個給你。”

“妍妍不要?”穆榕笑著在小包子麵前晃了晃,引的孩子差點流口水。穆楓一臉奶爸相,拍了拍妍妍的小胖手:“這個我們不要,給姑姑。爸爸給你削個更好的。”

穆榕笑了起來:“難得啊!哥也會這樣溫柔!今天榕兒也榮幸啊,居然能吃到三藩教父親手削的水果!”

“嗯,哥練過的,刀工一流,”穆楓一點都不謙虛,說出的冷色笑話要凍的人發顫,“哥以前在人骨上練過,這輩子,隻削過人,沒削過水果。”

穆榕一駭,差點嗆著:“哥你……你不怕嚇著妍妍?”

穆楓大笑起來,伸出一根手指頭,戳了戳胖包子的臉:“小孩,你聽得懂爸爸在說什麽?”他手上指環極好看,鐫著各式銅鏤,小小一枚指環,裏麵機關通達,仿克格勃的保命設計,不管是朋友還是敵人,從來沒有這樣近身貼近過。這時卻被小妍妍捏在手裏,嘴裏不停地呼呼:“妍妍要……妍妍要……”

“妍妍,姑姑陪你玩!不能碰爸爸的東西!”穆榕搶先喊了起來。她真擔心穆楓一時腦熱,真會把那要命的玩意兒摘下來,給寶貝女兒當玻璃珠玩。

穆楓還算清醒:“乖,這個不能玩兒……”他笑著,輕輕刮了一下小孩子的臉,隨手抓起一顆荔枝,用刀熟練地劃了條縫,微用力一擠,鮮嫩的果肉跳了出來,穆楓笑了笑,塞到小孩兒嘴前:“妍妍,吃這個。”

穆榕舒了一口氣,試探著問:“哥,你挺喜歡小孩兒的?”

穆楓點頭:“隻喜歡你嫂子生的。”

“那……有沒有想過多生幾個?媽也喜歡小孩兒。”穆榕撐著下巴,問出這話時,心裏略有忐忑。穆楓很爽快地回答她:“沒有,隻要這一個就夠了。我隻要一個女兒。”

“可是哥……我們畢竟是這樣的家庭……”穆榕欲言又止,終於還是咬咬牙,把想說的話說了出來。

“是媽派你過來的?”穆楓挑眉輕笑,看的榕兒都不好意思了,隻得撇撇嘴道:“也不算,我也喜歡小孩,人多熱鬧。再說……你看我們家什麽‘表妹表姐’的,亂的不得了,哥哥心裏算些什麽我怎麽知道?我當然希望你跟嫂子多生幾個孩子,以後若是有什麽萬一……也好看在孩子的份上……”

“沒有萬一。”穆楓很冷靜地打斷她的話。

穆榕今天的確是反常的膽大,那個“表妹表姐”,分明意指夏小姐,穆楓明知道她的意思,卻也沒有深究,隻說:

“你嫂子大概不太願意生,我聽她的。在母親麵前你可別這麽說,母親要問起來,就說我嫌孩子多,煩,我不喜歡小孩……”

穆榕點點頭。過了半晌才又說道:“哥,我知道你疼妍妍,但如果隻有妍妍一個孩子……將來她大了,三藩的壓力全在她肩上,你有沒有想過她?”

他連思索都省的,說道:“我的女兒,隻想讓她平安快樂,從來沒有想過讓她做和我一樣的事,嚼我完成過的人生。她愛怎樣就怎樣,她像阿季,但我希望她比阿季快樂,她一定要嫁一個自己喜歡的人——這點,不要像阿季。”

穆榕一怵,她從來沒有聽自己親哥哥講過心裏話。今天穆楓倒是打開了話匣子,這些話,恐怕連自己的母親都不曉得。——但她卻不知該怎樣接下麵的話。

小妍妍忽然拍起了手掌:“阿季……媽媽叫阿季……”

穆楓高興的像個孩子,抓著妍妍的手去剔果肉:“是,寶寶很聰明啊,你想不想媽媽?”

妍妍點頭,忽然轉過頭去,撲到他懷裏。穆楓一愣,滿懷抱了個小包子,柔柔軟軟的,直撞的他心花怒放,好似整顆心都要在女兒的體溫下融化。

“榕兒,哥哥知道你也為家族擔心,你不用愁,吃你的喝你的,隻要哥哥在一天,就保你一天富貴榮華,好好過你穆家大小姐的生活……幾十年之後的事情,犯不著我們現在就開始憂心忡忡,就算穆楓膝下無男丁,我也能保三藩一方平安。——我還年輕,扛壽命也扛的過那幫虎視眈眈的兔崽子,”分明是那樣嚴肅的話題,跟家裏小妹妹說起來的時候,總不免要說的混一點,聽到這裏時,穆榕已經忍不住笑起來,穆楓接著道,“四哥的那小子挺不錯,阮素泠一手帶大的,各方麵素質應該還不差,好好培養,將來大勢在他肩上,我也可以放心。”

穆榕抬頭看他,有些不敢置信。

原來他都已經想好了!未來讓穆風展的兒子繼大位,不會因為自己無子的問題,讓旁係有所利用籌劃。更不會因為“開枝散葉”的問題,為難褚蓮一分一毫。

那樣的妥帖,那樣的細致,他的心思與計劃,更多的……還是為褚蓮打算吧?

“你待嫂子真好。”穆榕想了一下,隻說出這樣一句話。

穆楓笑笑:“她或許並不知道。可是我愛她,有她陪在身邊,這一生,已經足夠。”

穆楓很少,或者說是根本沒有過,當著後輩弟妹的麵,這樣倒過心裏話,這次情不由己,反倒跟最小的妹妹說了很多平時根本不會說的話。甚至……他都沒有跟褚蓮說過。

穆昭行站在旁邊半晌,欲言又止。穆榕心下便知道,定然又是外麵出了什麽事,要等她這位日理萬機的哥哥親自定奪,便說道:“哥,我把妍妍抱出去吧?”

“不用,”穆楓將孩子抬高一點,“你和妍妍還是在堂下玩,和剛才一樣,餓了就過來吃水果。”

穆榕應一聲,輕輕將孩子舉過去,妍妍離開穆楓臂彎的時候,突然回頭奶聲奶氣叫了一聲:“爸爸……”

穆楓心一動,笑道:“和小姑姑一起玩,待會兒過來吃水果,爸爸再抱你,好不好?”

完全寵溺的語氣,溫柔已經不似他。

小包子狠狠點頭,撲閃撲閃的大眼睛裏,映著星子的光亮。

穆楓不動聲色,拿刀輕輕劃著手中一枚蛇果,甚至都不抬頭,專心程度就像在細致雕琢一枚人塑。

“倫敦最近在做什麽?好像很久沒消息了……謙益最近太沉默,不太像他,我以為他能把我叨叨死,什麽‘自持’、‘自立’、‘自重’……他一個都沒說我?”

刀輕輕落下,劃著蛇果果肉,嘶然有聲。

穆昭行垂手站在一邊:“正要說這件事呢,倫敦在巴士海峽逛的很頻繁……”

“這得謝謝他,替三藩好好謝謝他。”

“是,倫敦為找少奶奶的事,出錢出力……可是,”穆昭行凜然一退,直覺得後腦勺發涼,但還是隻能硬著頭皮說道,“最近倫敦也遇上了點麻煩……”

“什麽?”穆楓眉心一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