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春燼(2)

第二天一大早,天還沒亮,距昨天晚席散去沒有幾個鍾頭,穆楓剛回書房打個盹,就被穆昭行叫起,說是墨西哥家裏頭鬧翻了,幾位大佬不放心,連夜要走,問穆楓要個主意。

“出什麽大事?”穆楓神色淡淡。

“墨西哥黑幫內部奪權,特裏森先生急著回去清理門戶,穆先生……”

穆楓在桌上捶了幾拳醒神,聲音懶懶:“真是不省事!墨西哥這邊一開打,影響黑市,我這兒又有多少人沒飯吃……”

穆昭行笑道:“那倒還好,一時半會的,穆家還養得起人。”

穆楓站了起來:“我去送送詹姆。”他戴上皮手套,從桌上順走了配槍,回頭又囑咐穆昭行:“詹姆帶來的那些人……讓他們去我的軍火庫,看上什麽帶走什麽,‘貨’走私路出境,你幫他們調個身份,一定要把詹姆安全送出境,——現在這個時候,聯邦政府一定查得緊,你的人如果沒盯好,說不定那幫美洲鬼佬跟我插科打諢,蒙了眼非要說沒看見特裏森先生從穆府走出來,扣了人還推說誤會,詹姆要是晚回去一時,那墨西哥那邊的爛攤子就無人收拾了!我美洲幾條生意線都要被那幫窩裏反的混蛋掐斷!”

穆昭行應著,一邊點頭一邊飛速地消化穆楓的話。他懂穆楓的意思,墨西哥黑幫大名鼎鼎的詹姆特裏森和穆楓有過命的交情,這次特裏森碰上了麻煩,穆楓自然會全力相助,順便順個人情;即便隻從商業利益考慮,他救詹姆也是無可厚非的,穆家生意攤了那麽大的餅,和各路大佬照拂不無關係,要是墨西哥那邊變了天換了主子,那美洲的生意就別想做了!如果新上任的頭兒腦袋發熱,越境和一貫敵對的本土黑手黨攀上了交情,打破美洲本土長久以來的三角平衡關係,不說穆家,連帶整個南美華人社團都會遭重創!

其中盤根錯節的關係,穆昭行自然清清楚楚。

穆楓這一天休息並不好,在穆家大門前為詹姆特裏森低調踐行之後,他便回了中式小院自己的臥室小憩。

背上傷還沒有長好,躺著睡免不了蹭到傷口,他倒也老實,趴在那兒閉眼小憩,被子蓋了半搭,有一半軟軟地搭在床沿上,快要碰到地板。

他睡眠淺,這麽多年來警醒的習慣,哪怕睡覺也隨身配槍,永遠睡不沉,隻要有一點動靜,很快就能反應過來。

門口警衛圈了一道又一道,照理說這樣的布防是不可能讓人輕易接近穆先生臥室的,但穆楓從來不信“照理說”,那幫警衛像是睡死了一般,他這邊已經要砸槍了,外麵卻一點動靜都沒有。

呼吸深入淺出。他趴在床上,依然閉著眼睛,手指微微動了一下,就像蟄伏捕獵的野獸,隻要有一個“點”被引燃,山林之王很快就會竄起咬斷獵物的喉管,不帶半絲猶豫。

分明有人接近。空氣裏夾著一絲若有似無的幽草香。但該死的,他竟然開始享受沉入穀底般的困意,好像來的那個人根本不必讓他提起戒備心,那種天然的親切感足以讓他安穩地沉入睡眠。

穆楓的意識開始模糊。

幽草的香味愈逼愈近,她走路時,衣擺輕動,帶起一陣風,細細碎碎的柔軟觸感在耳邊綻開,穆楓的呼吸漸漸開始變重,他直覺那個人在靠近他,但他不想動。

很快,溫熱的手掌覆在他背上,然後,他感覺有人在很小心地掀開他的襯衣,背上的傷口暴/露在空氣中,涼意絲絲入扣。手心貼了上來,很溫很熱,觸到他背部的皮肉時,仿佛還能生出霧氣。

有斷斷續續的嗚咽聲。

這個女人,聲線太美,化了他整顆心。

穆楓突然從床上竄起,身手敏捷的讓人看不清他的動作,他不知何時已經從固定藏槍的地點摸出了佩槍,像一道閃電一樣,迅雷不及掩耳,黑洞洞的槍口已經對準了她的腦袋!

穆楓笑了笑,突然收槍,坐在床上喘氣,剛才動作太大,碰到了傷口,有些疼。他輕輕嘶氣,笑道:“阿季,怎麽是你?”

褚蓮不好意思地低頭:“你怎麽睡覺都不安分?”

“安分?我安分點,還能活這麽久?”他笑著,伸手想要去抱她。

“你也是,外麵守著那麽多人,如果是別的人闖進來,他們總要攔著,隻有我來看看你,他們才不敢……”她的聲音越來越低,到最後幾乎聽不清了。

穆楓笑笑,抬手去摸她的臉:“我以為我養了一幫飯桶……”

剛剛睡覺時,有些夢魘,現在猛然醒來,出了一身的汗。他的襯衫半敞著,隻扣了最下麵兩個紐子,汗密密層層地貼在黝黑的肌膚上,褚蓮看不過去,準備去擰毛巾:

“嚇著啦?”

他握她的手,不讓她走:“嚇著了,夢見你帶著寶寶要走,”他笑笑,自嘲道,“出了一身冷汗。”

褚蓮反倒一愣,臉上心事重重的樣子,過了好久,才說道:“你說什麽胡話呢。”

“你剛剛進來是要做什麽?”穆楓笑她,輕輕刮了一下她的鼻子,褚蓮的臉便一直紅到了耳後根,想要退後,卻被穆楓一把拉住:“阿季,抱抱我。”像小孩的哀求,沒有穆先生一貫的命令口吻,他很少這樣,有時性子太剛,不肯說軟話,以致和褚蓮鬧得不可開交。

褚蓮有些心軟,輕輕抱了抱他。

她想要鬆手,卻聽見穆楓在低聲說話:“阿季,不要走……好不好?”

像夢囈。

他問她剛剛進來要做什麽?還能做什麽?某人睡著了,趁機吃一下豆腐不可以??

穆楓倒是很聽話,乖乖地趴在床上,任她捯飭傷口。她的手輕輕覆上去,很溫熱的掌心貼合著早已結痂的表皮,粗糙的觸覺,刺的她心裏一陣疼。

他背上新傷舊傷橫錯,明明隻要有一點事,他的貼身保鏢會撲上來死命護,可是穆楓偏偏還能把自己弄成這個樣子。刀口舔血的生活,好似從出生那一刻起,就已經注定了,有時褚蓮常常會想,當年遇見穆楓的是她這個同出五大家族門下的女孩子,他們的姻緣才看起來順當些,如果是別人呢?她不是她,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華人留學生,在聖弗朗西斯科晴明的天空下,遇見加州小野狼,他們的命運,又會怎樣?那時的“她”,一定不了解穆楓的生活,或者,根本無法走進他的世界。

幸,或者是不幸?

褚蓮心中微慟,一俯身,柔軟的唇貼著他的背,一個輕落而短暫的吻。

她忽然像被觸動了某根神經,開始瘋狂地攻城略地,一個一個熱烈的吻落下來,擦過他的傷口,妥帖地安放。

眼淚不知何時已泛濫成災,但她顧不得了,或者連她自己都沒有發現,她全副的身心都投入到忘我的深吻中。

這是她婚前婚後第一次主動,第一次,那樣溫柔地親吻穆楓。

他閉著眼睛,不敢動,聲音沙啞至極:“阿季……”

“小楓哥……”她突然哭了出來。穆楓弓起身子,很快地回身坐了起來,開始瘋狂地回應她,還沒等她說第二句話,他的唇已經將她堵上,很溫柔很熱烈的吻,鋪天蓋地落下來,深入淺出,夾著淡淡幽草的香味。

“你抽煙了,不喜歡這個味道……”她推他,躲開時,終於說出了這麽一句話。

穆楓很快地擋開:“那以後不抽了。”

“你……你鬆開……”她輕輕喘氣,已經有些語無倫次。

“你不喜歡,我就不抽。”他答非所問。

穆楓的擁抱太沉太溫柔,褚蓮回擁他,第一次那麽安靜那麽聽話地躺在他的懷抱裏,聽他的呼吸,心髒在熱烈地跳動。加州小野狼,他總有用不完的精力,連心髒的跳動,都是泛濫青春的。

他在午睡的時候,終於得到了一晌貪歡的熱度。大白天的,照樣芙蓉帳裏,春風一度。

“阿季,你不要走,你……答應我。”

她的手突然抖了一下。卻沒有回應他。

按照穆家的規矩,過午有一場下午茶,穆楓有他自己的打算,這次盛宴拖的時間太長,他怕夜長夢多,所以幹脆過午擺一場大席,來個“結束前的告別”,再拉到晚上,他發表幾句“演講”,今年的盛宴就算到此結束了。墨西哥那邊的事情還不明朗,特裏森走了這麽久都沒有給他透點兒風,情況可能不太樂觀,他這邊最近也是一團糟,一樁事未平,又接著一樁,更何況,姓張的還沒走,想起來總讓人心裏惴惴。

秋汛又快到了,眼前的事擺不平,他和白斯年那幾位世家兄弟打獵都不能盡興。穆楓野慣了,何況這麽多年來處理事情都是井井有條的,從來沒因搶地盤開片的事打攪他“娛樂”。

這次也一樣,就算天塌下來,這獵也是要打的。

索性早點把眼前這場狀況百出的“盛宴”打發走。他和褚蓮,也應該補休一個“蜜月”,好好修複修複夫妻感情。

作者有話要說:求評求收!木動力寫文真的好難受………… 作者需要你們幫助!!親們,助人為樂攢人品的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