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紅顏殤之並肩行
“白……瀟!”抑製不住顫抖地喃喃念出這句,身體仿佛瞬間被人抽空了所有力量地發軟,若不是牛馬架著隻怕已經軟倒在了地麵。呼吸也不受控製地劇烈起伏起來,心髒咚咚咚地敲響炸得頭顱劇烈地疼痛起來,仿佛要就此疼得眩暈過去,於是忙將嘴巴張開到最大地做起深呼吸。
可雙耳還是為著白瀟那道挺直的身影,疼痛得忽然就聽不見任何的聲音。直至喉嚨可以再次發出聲音,在非常艱澀而斷續地喊出一聲白瀟後,我的耳朵總算可以聽得見聲音了。但眼淚卻也在喊出這聲白瀟後往外瘋湧滑落起來,身體也不自覺地在牛馬的架住下掙紮著要去到那處。
一陣之餘還是沒能掙紮開,模糊的視線卻看見那處白瀟往下倒去的身型被蓮花攬進了懷裏,於此之際聽見臭要飯的發出一聲長嘯的悲憤聲調,接著便不停歇地怒喊著快些撤退。可是這些江湖俠士與丐幫的弟子們,也許是被滿腔憤恨染怒了心,也許是蓮花的那聲淒厲哭喊震撼了魂。
不但沒有一人停止下來往後撤退,反而集體揚聲嘶喊著來悲憤豪言,舉起著手中一直在往下淌血的刀劍不斷前赴後繼腳步半點不退地攻殺了上去。於此,刀劍相交的撞擊,利箭穿透身體發出的噗呲悶響,還有蓮花仰天悲唴至極的嚎哭聲,依舊響徹在這片早已血腥味濃重的夜林間。
而我卻是被疼痛侵襲,不知能做些什麽,本能起掙紮卻被牛馬禁錮得不能動彈,而且他們二隻居然很是淡然地同時朝我丟下一句:“但凡朝代的覆滅總有因由總有人亡,不必太傷感。”
是了,一路上他們都有在告誡著我,暗暗助力冷眼看著就好。於是在心底瘋狂地默念起,我不是生長於斯不是生長於斯,我隻能是一個置身事外的冷眼看客。這般想想之餘,咬唇笑起。任牙齒將下唇咬得出血,任指尖將掌心刺破。一顆心一邊在狂亂喧囂,一邊在嘲笑自己的寡情。
於是咬唇,冷眼看著莫洵朝前方金兵處飛射出大量銀針,冷眼看著臭要飯的嘶喊著飛躍起身點燃了多處樹林,冷眼看著林下的宋的乞丐與俠士們還在攻殺。聽著他們還在喊著讓蓮花帶女眷先撤退的言語,聞盡蕭蕭風裏吹蕩的滿滿血腥味。心在為此瘋狂顫抖,唇卻能掛起不滅的微笑。
不經意間掃過一眼,卻見歐陽鋒與臭要飯的交上了手。二人纏鬥在烈火燃燒中的身型極快,不下片刻掌風所及之處火勢迅速蔓延起來。樹下的金兵馬匹,有些因這股蔓延的火而往後退去。
忽地,身前不遠處的莫洵停下了揮灑銀針刺殺金兵的身型落地。轉而朝我走來,捏起我的下頜後低聲落道一語:“莫邪,跟著他們二人先離開這裏,我不會放一個追兵越過這片樹林對你們構成半點威脅,結束了這裏我會很快追上你們。”這番語罷,他俯身在我額頭輕點著碰了碰。
還不待回神想要說些什麽,他已是瞬間移動起身型。朝著金兵最多的那處飛撲而入,頃刻間便被人潮淹沒得不見了影跡,但不下片刻那處便刮起了一陣更加濃鬱的血腥旋風,金兵斃命的哀嚎聲在今夜第一次響起得如此慘烈。於此之際,牛馬架起我的身體也開始預備撤離這片樹林了。
“蓮花!蓮花!快點帶著女子們先撤退,蓮花!蓮花!牛馬,帶著蓮花一起走,求你們,帶著蓮花一起走!”終於還是沒有能忍住嘶喊出這聲。曾經的每天都努力在告誡著自己,終會有一天回到自己的世界。千萬不可心憐這裏的任何一人,那樣走時才可以瀟灑不惹下半片塵埃。
但奈何我隻是個人而已,不是神也不是石頭。我雖然很蠢很壞,還習慣逃避,也並不能算勇敢堅強。可我的心會疼,眼睛會流淚,喉嚨會不受自主地喊話,手臂會不受自主地掙紮。血液燃燒得仿佛欲要與地麵躺著的某些,已經絕了聲息的人們一般,不顧所有去奮力來戰一場搏殺。
可是我也知道我不能,隻能嘶喊著蓮花,想讓她能夠振作起來。等待的時間裏,眼神不受控製地朝著林中戰局的方位望去。莫洵那處金兵已全部倒下滿地,宋這邊的豪俠們頓時鼓舞歡慶地呐喊起來,局勢的優勝似乎轉變至宋的這邊了。見此一幕,緊緊咬住的唇總算鬆開了半點。
隨後片刻,莫洵揚聲讓宋的俠士與丐幫子弟帶領著女子先走。可他的這聲剛落下,空中與歐陽峰交戰的臭要飯卻跌落下地,還捂胸開始嘔血起來。見此狀況,莫洵瞬間騰躍起身體朝著歐陽鋒的所處攻了過去,此間但聽他還揚聲低沉一語:“半個月前的那夜受你一掌,是我這半生不願忍受的最大恥辱。”隻是他這番語畢,歐陽鋒卻狂聲笑起,笑聲滿林回蕩,聞之讓人心涼不已。
但是眼下不是那可以去耗時悲傷春秋的狀況,這裏的金兵已被盡滅,唯剩下莫洵與臭要飯的在二對一地與歐陽鋒纏鬥在一起。見此,宋的俠士乞丐們傷殘的攙扶著傷殘,沒傷殘的背起地麵自己這方的屍身拖起蓮花怎麽也不肯起來的身體,朝著應該是越入南境的那個方向狂奔而起。
而我也被牛馬二人架起著,跟隨在前方大隊乞丐俠士們的身後奔行起來。將一片血腥燃燒的殘林與一個今時今日武力超群且性格還是極端陰霾的歐陽鋒,丟給了莫洵與臭要飯的去解決。是以開始,因為急行衣衫發絲皆揚起。而且這股烈風刮得人哪處都疼,不覺意間已滿目滑淚。
不是,我不是因為聞到了風裏前方人過殘留下的血腥味而滑淚,不是為宋氏豪俠乞丐們還在忍著悲痛刁侃的言語而滑淚,不是為著前麵蓮花已經暗啞卻依舊響著的哭聲而流淚。是以,我雖然默默無聲在哽咽。卻找不到自己為何要哭的理由,因為我與他們結情並不很深。所以我隻被這急行的風刮疼了眼睛而已,僅此而已別在無其他。我不生於斯不生於斯,並不需要心憐他們!
至此,幕色的視野裏隻聞風聲呼嘯而過,各般叢林小道全都被甩在了身後。而夜也在此番急行中漸漸流逝,不知道時辰又是過去多久,當視線夠以清明思維漸漸穩定下來之際,天已浮現微白旭日漸出。至此,忽聞前麵有人揚聲興奮地喊道:“到了到了到了,隻要越過了這條石壁山道,那邊就是南境的地界了,大家就……”然而這人話還沒說完,聲音就嘎然而止了。
舉目望定,說話之人喉頭已被利箭穿透。隻聽轟然一聲,便是到地不起。於此的瞬間起,宋的俠士與乞丐們再次舉起了手中血跡早已幹枯的兵器,將女子與屍體圍在最中央聚成了一個大大的圓圈。而我不知何故與牛馬二人被人群衝散地夾在了女子們的中央,牛馬二隻應該是被迫拉扯到外圍去的,因為他們二隻在回頭望定著我。往日冰冷的眼神裏,終於浮現了些許的異色。
而女子們雖然身在包圍圈的最裏麵,也都滿揚戒備與嚴色地再次捏握手中的兵刃。雖然看是我們這方百來人的氣勢鏗鏘,可將我們包圍住手拉滿弓的金國兵士人數,據目測五百有餘。為首在馬匹上端坐著的是完顏洪烈,他身後的馬匹上端坐著的是一身黑衣的完顏康,白色軟轎裏的人自然是歐陽克無疑。而白色轎子前方少許的位置還站著黃河四鬼,他們的前麵還站著靈智上人。
兩方呈不對等局麵對持,宋的俠士與乞丐們的在這包圍之餘誰也沒敢先言語什麽,也沒敢先主動發起進攻。隻是呼吸急促起伏慢慢移動腳步縮緊著圓圈,將握住刀劍的手緊了再緊,緊得多數人的指骨都在嘎嘎作響。但就此對持了莫約刻鍾時間,完顏洪烈也沒吩咐人對宋方發起進攻。
不過對持總有人打破了無言的局麵,自然是金國的完顏洪烈,他端坐在高大馬上,用著極其淡然的語氣揚聲落下一句:“宋帝已經答應本王,將戚白氏與白將軍之子交給本王處決。本王也不是那喜妄動殺念之人,隻用兩人的性命換你們百人的命。通往南境的路就在眼前,隻要交出人來本王立即放行,言出做到!”語畢,他揚臂揮起,拉滿著弓的金國兵士讓出了入南境的通道。
這般之餘,還不待宋的俠士與乞丐們揚聲反駁。女子中央一道聲熟悉的聲音響了起來,不是蓮花又會是誰。隻見她肩頭架起著渾身染血的白瀟,不顧眾女子與俠士乞丐們的阻攔站到了最前麵。她彎著腰背對著我,我隻能看見她齊腰的散發迎風起而淩亂,一身白衣早已被鮮血給染紅。
忽然心底為此升起絕望如潮,忙扶住肚子朝奮力朝前擠了進去。想用衣衫內脖子上懸掛著的全真教掌門令牌,看看可不可以求得幾分情麵。於是懷揣著此番想法,我擠上了前去與蓮花肩並肩地站在一列,還揚臂將她肩頭的白瀟轉移至自己的肩頭來。果然,白瀟的身體好沉好沉。如此這般地背負在肩,我的呼吸開始紊亂,狠命大口大口的呼吸這才可以讓自己平靜下來。
而蓮花的肩頭沒有白瀟的身體的負累後,瞬間揚聲笑起地將身體挺得筆直,將下頜揚起地朝馬匹上端坐著的完顏洪烈冷笑著言道一句:“我就是戚白氏,這位已經命絕的人就是宋國白將軍之子白瀟。我們兄妹就是這起謀劃的主使人,但求你能言出做到,放我身後的人入南境!”
蓮花的這聲落下,宋的俠士與乞丐們全都憤聲反對,皆言道同生共死的激昂言語。然而蓮花隻是丟下一句‘留得青山在哪怕沒柴燒’的淡淡言語便將我肩頭的白瀟接了過去,任完顏洪烈吩咐他的兵士過來將她們兄妹一人一屍押著進入了推上前來的一輛寬闊的鐵架囚車裏麵去。
然而此舉的隨後,完顏洪烈居然翻身下馬舉步朝我走來,行至我身邊站定後居然握住我的手地笑起言道:“這位娘子,昨日在我如此困境之餘還給予我尊重以茶水潤唇。我做人有恩必還,而且你與康兒師門也有關聯。你說你想要我回報你什麽,隻要我能辦得到的,但說無妨。”
他這番言落,我哽咽起地抽出被他握住的手指了指關住蓮花與白瀟的囚車,深呼吸了一口氣地淡淡言道:“那可不可以將這兩個人還給我,我隻要她們別無所求,但求你能答應。”
此番懇求落罷,完顏洪烈沉下了眼神,斂去了唇角的微笑,隨後轉身背對著我沉聲地言道一句:“我可允許你們些最後的時間,但卻不會為你改變國與國之間的交鋒原則。來人啊,好生將這位娘子扶入囚車裏麵去,茶水點心伺候著。不可欺辱半句,若不然小心你們的項上人頭。”
這聲落下,有金兵將上前我扶起往那囚車裏走去,身後牛馬揚聲喊我,然而我卻頭也不回地扶著肚子進入了囚車裏麵。囚車內,白瀟的身體已經被平放著,蓮花軟軟地倚靠在囚車的鐵柱上不但沒有流一滴眼淚下來,反而還在微笑地揚臂撫摸在白瀟的額頭。隻是一雙眼,空洞得嚇人。
就此開始不下片刻功夫,金兵收了拉開的弓讓開了道路,宋的俠士與乞丐站在原地怒目地不願離去。但金兵卻是押著關著我們三人的囚車,開始朝著回汴京城的方向出發起來。囚車內在車馬蹄聲的最初是極其沉寂著的,我不慣安慰人。而蓮花看似已經不再需要安慰,因為眼神已死。
隔著白瀟的屍體抱著她,是我唯一能做的。我從不輕易給人承諾,因為我不保證我能夠從完顏洪烈身後一個強大的金國刀口下救下她的命。所以我不言語,害怕自己會給出空口的白話。但就此抱住的一路上,蓮花卻是在笑笑地自說起。她講她的夫君戰死沙場,身首分離,講他身孕四月有餘聞此噩耗沒能保住腹中的孩子。講她戚家絕後,講她的床榻枕上從此隻有夜夜孤淚相伴。
講她如何費時二年聚集起多半是夫死戰場的女子,講她如何說服她白家父親對朝廷進言了越北來擄劫完顏洪烈回南宋想用以換回徽欽二帝的計劃,講她如何帶著江湖俠士們數次擄劫完顏洪烈都一敗再敗,皆是因為完顏洪烈身邊有著許多武林高手與歐陽鋒這樣的厲害人物護航。
所以她們這才不得已地在這次行動之前,請來了丐幫幫主紅七助陣。難料的是人雖然第一次擄劫成功了,卻因為宋國的軟弱敗得比起前麵任何一次都還要慘烈,死傷了這麽多的人。講述到最末了她卻瘋狂冷笑言道:“宋氏以此下去國將必亡,宋人將皆會淪為金國的囚奴!”
至此的一路,該發泄的悲恨已慢慢述完。蓮花仿佛已預料到死亡,俯身趴在白瀟的身體上低低飲泣,卻又開始給我講起了白瀟對我的心意。我不懂白瀟是何時將眼睛放在我身上的,蓮花卻說是那年花船白瀟替我穿衣將我驚醒過來我說的第一句話,別碰我死淫賊,在動一根手指頭姑奶奶便定要剪掉你的子孫根當下酒菜,你信是不信。
而心意加深卻當真是那年雪天在那個橋上刺了我一刀,我輕撫上他臉龐時說出的一句話,難不成你就是我輪回這一世的劫。她說在花船我醒來前,白瀟其實有偷偷親過我的唇。為此她低聲哽咽著不斷言歉,並探掌入白瀟衣衫脖子上扯斷一根紅繩,然後朝我遞給一枚灰白玉環過來。
玉環好像是我當年為與他們兄妹求和,在街邊費二兩銀子隨意買來的一枚劣質得不能再劣質的玉環。那年隻是隨意為對付,便將枚這玉環送給了白瀟。卻不想他會這般如寶地佩戴在離心口這麽近的位置,且還年年歲歲不肯娶妻生子替白家延續香火。還因為我當年對他敷衍女子態度的那一通怒罵,從此便對女子止步。隻是將我一人深埋入心間,年年歲歲地想著念著不思悔。
以至於最近這番偶然再遇,聽聞了我胡言的那番夫已為國捐軀的瞎話,居然心思翻湧不顧我肚子裏還懷著個小的想將我娶回白家去。講至此處蓮花又笑起,笑自己哥哥的癡傻。而我卻捂住耳朵不想再聽下去,因為我從未想過一些無心之舉,會讓他將一顆心投放在我身上這麽多年。
為著以喪之人的這番心意,心間頓時酸澀翻湧。不由自主地俯身趴在白瀟身上,不顧他嘴角幹枯的血跡俯下唇去便吻住了他的唇,隨即退開後哽咽起丟下一句:“白瀟,你果然是個臭不要臉的死淫賊呢,姑奶奶當年真的沒有罵錯你,姑奶奶的嘴是你隨意能親的嗎?向來人占了我一次的便宜,我便要報複十次回來,懂嗎?所以由現在這刻開始,我要親吻你百次報複回來!”
於此言落,開始一次一次地吻他。細細看他的臉,第一次發覺其實他的模樣真的很是俊美且精致的。當年隻是因為厭惡,這才常言他長相隻是一般。因為他對女子的敷衍態度,這才將他論為爛人流氓之列裏麵去。但如今想想,何其的幼稚。這時代的男子,鮮少不是妻妾成群的。
是以,無以為報這個男子對我深藏多年的心意。唯有俯唇一次一次的親吻他,此間,眼淚如斷了線的珠子一般瘋湧著滴落在他眼角眉梢或是唇邊。以至於借著這些眼淚與親吻,洗掉了他唇角的幹枯血跡。可是最後,道道吻轉變至瘋狂。很希望在某個吻之下,白瀟能忽然睜開眼睛。
就算他瘋狂回吻我,亦不會介意。然而,任我傾盡了這百吻的報複,他還是沒能醒來。於是再也難忍悲痛,再次大口深呼吸用以發泄心中這般不可言喻的疼。而蓮花笑著揚起臂膀過來抹掉了我眼角的淚水,指了指白瀟的唇後輕輕落下一句:“夠了莫邪,你看我哥哥他,笑了呢。”
於此聲落的隨後,掉轉視線望一眼白瀟的唇,果然維持著一抿微微翹起的微笑模樣。見此實乃難忍心底翻湧的情緒,再與與蓮花抱在一起,她笑我哭。她說愛恨都是由心的最深處而來,誰也攔不住製止不了,說我並不欠她哥哥什麽。說人生一次,在死之前有深愛過一次便足已。
就此開始,沉默替換了言語。完顏洪烈當真是說話算話,令人在一路的途中給我送進來了吃的喝的甚至與午膳都送了進來。於是當真端起飯,就著菜細嚼慢咽地吞咽。既然他要還恩的話,那便讓他還。這般耗費了半日有餘,當豔陽猛升至最正空的時候,囚車進入了汴京的王府門前。
入了王府之後我與蓮花便被分開,完顏洪烈當真對我還恩著禮遇相待。命人請我入內堂,喚來他那絕美溫柔的王妃包惜弱勸慰我。這美豔婦人待完顏洪烈傾盡著溫柔,眼波似水地依著完顏洪烈的吩咐低聲勸慰著我,說家國的事情女子不該參與。聽此,本能一個揚臂將其揮開。
大步走出內堂,扶住肚子朝著內堂的門扉,頂著炎炎烈日俯跪在了王府的庭院裏。我這輩子除了跪過父母師傅師兄以外,還從沒有跪過其餘的人。然而眼下我卻如此跪他,這般無言地求他。而且心間沒有半分的羞恥感,因為我不是那些寧死也不屈服不彎下膝蓋的男子豪俠們。我的膝蓋很軟,隻要能救得蓮花無恙,隨時都可以跪下。哪怕是要跪上三天三夜,都會照跪不誤。
俯跪無言懇求此間,完顏洪烈命人在我身畔舉起了遮陽的傘,命人給我送來涼水吃食,甚至還命人給我送來了軟墊子。我沒有理會,仍舊俯跪在地。我希望會有誰大舉攻入或是出現在王府,將蓮花與我即刻帶走。可是等待了又等待,臭要飯的沒有來,牛馬沒來,莫洵也沒有來。
而等來的人居然會是一身白衣的歐陽克,他就著我身邊的軟墊子,將我身邊矮幾上的茶水朝我唇邊遞給過來。隨後還是笑得一雙鳳目蕩滿柔情,似是對待世間所有的女子都會這般的盡心。可當他見我為所動之後,居然摸出懷中的錦帕沾水地替我潤唇,然後又遞給我吃食。
是以這番,終於不耐地朝他丟下一句:“不要對我好,我不喜歡欠別人恩情,因為我這人沒心沒肺不太善於記恩也討厭還債。”語畢,緊緊盯著門扉處,希望完顏洪烈能夠走出來,可以給我一個堅持這般跪著的希望。如果不然,這般彎折了膝蓋的俯身一跪,我絕對會讓他還來!
忽地,身畔歐陽克卻不再笑起,用著很嚴謹的語氣言道一句:“我信,信與你結下了兄妹情誼的是我那個溫文爾雅心性高潔的叔父,而不是這個折了學武之人氣節,甘願被人如此利用驅使的叔父。但沒有辦法融合啊沒有辦法融合,兩個都是待我至親的叔父,我無法舍棄!”
語畢這番,歐陽克仰天輕輕笑起,笑聲裏仿佛湧進了滿滿淒楚的無奈感慨。而我卻也無言地任他這般陪在身畔,從豔陽當空一直到日落西下。再由夜幕如潮,等待天色微明。此間熬不住昏睡了一場醒來,他還在身畔,手執蒲扇在替我降溫遮陽。唇角,依然掛著好看的淡淡淺笑。
與當年那個溫柔喚我莫邪妹子的歐陽鋒的神色與臉,似乎在某瞬間產生了重疊。但視線忽然不經意間掃了前方不遠處一眼之後,我卻隻能無言哽咽瘋狂顫抖起來。豔陽下前邊不遠的地麵上,躺著兩具動也不動的染血身體,屍體的邊上擺放著的是蓮花與白瀟染血的首級。為此一幕,我的血液仿佛炸開,瞬間翻湧上頂。不覺已間鼻血已經流出,身體瞬間發軟寒涼遍體。
奮力站起身體扶著肚子緩步走了過去,走進之後,卻眼見蓮花的衣衫殘破不堪身體手腕淤痕遍布。上衣露出了粉紅的肚兜在外,下麵一雙腿也是裸*露在外的,首級的唇角也是殘破不堪。是以開始我隻能深呼吸,又在心底瘋狂念著我不是生於斯,我並不喜歡蓮花與白瀟多少多深。
而宋必滅亡,我大可如牛馬所說的那樣何必如此投入太深自我折磨。於是忍不住仰天長嘯地放聲狂笑起來,待笑聲結束後脫下衣衫俯身蓋在蓮花身上。隨後起身轉眸一眼,卻見完顏洪烈出現在了門前。用著很平緩的語氣朝我落下一句:“我雖然有恩必報,但有仇也是必還的。在被囚的半月時間裏此戚氏女子每日必辱我數次,你也見到過的。所以此番待她,我隻是報複回來而已。因為你有恩於我,於是這兩人現在隨意任你帶走。他日再見,我就不再欠你任何恩。”
有恩必還有恩必報嗎,與我何其的相似。於是笑笑走回先前赴跪之處,扶住肚子彎腰端起一個茶杯狠狠砸碎,然後俯身撿起一塊碎片割斷了一縷發地丟於地麵。於是當再次揚起麵來,望定著完顏洪烈時再次狂聲笑起:“謝謝你的還恩,但是今日我用你王府的物件傷了身體發膚,所以你還是欠著我的。我不是個好人,人於我有恩我總記不住。人負我欠我,卻怎麽也忘不掉!”
“所以,我認真是個太善於記恨的家夥了,而且多年前也曾發下過重誓,人若讓我流淚我便會讓他流血。你今日讓我的一顆心疼入五髒六肺痛入骨髓,他日我說不定會加倍奉還於你。因為你完顏洪烈不是個男人,本來國於國的仇怨讓戚白氏死,我可以不去怨恨你。但你不該,不該如此臨死都要辱她!由這一刻開始起了呢,我會深深記住你的模樣,我們絕對會再見麵的!”
言至此處,已流不出半滴眼淚來。隻是看著轉身走掉的完顏洪烈,將掌中碎片再次狠狠地刺入了肉裏。轉身一眼,卻見歐陽克俯身蹲在蓮花的身體前,在用著長粗的鐵針白絲線迅速在替蓮花將首級給縫回去。他的唇角依然蕩開著笑,眼神依舊含滿柔情,仿佛對女子定要做到這般。
縫完蓮花的首級之後,他再次迅速地縫起白瀟的首級起來。此舉完畢之後他舉步朝我走來,褪□上未然半點塵埃的白衣披在我的肩頭,後又歎息一聲笑起地言落一句:“趁著我這個叔父還沒回到這裏之前,快點帶她們離開吧。我能做的隻能如此,門前已經安排了一輛小車。”
這番語畢,他揚起帶血的手掌撬開了咬得死緊的唇,隨後便邁開腳步欲要大步離去。然而當彼此的身體就快要錯開之際,我卻揚臂緊緊地抓住了他的手腕不放地高高舉起。用另一隻掌心還沒有丟掉的碎片在他的腕臂上,劃下了一道溢血的傷口。隨後將那碎片丟棄於地,也朝他也淡聲丟下一句:“歐陽克,我今日傷了你,便是欠下了你的一次債。日久天長青山綠水,我莫邪此刻舉指發下重誓。不論如何,他日必定還你今日贈衣與替我友人縫上首級的這份恩!”
語畢深呼吸一口氣,行至白瀟與蓮花身邊,一肩膀架起一人地朝門外走去。出得王府的門前,轉角處果然有一輛小拉車,係著白色的綢帶可以用以拉行。隻是車身比較窄,隻能容下一人躺入。於是將白瀟慢慢地放了上去,還是架起著蓮花將白色綢帶緊係住在身地開始一步步離開。
“蓮花白瀟,我帶你們回南宋帶你們回家!你們看,今天的天氣多好。想起那年雪月你們不為家國發愁擔憂,我們三人相鬥得是多麽愉快。蓮花,我好像一直沒有對你說過道歉二字吧?你好好認真聽著,我絕對不會對你說出道歉這二字,不服氣的話下輩子再來找我索還……”
是以開始,一路走一路哭一路笑。一路惹滿了行路人的圍觀,一路都在回憶著與蓮花的當年。想起當年她站在那人海中央,笑笑地施藥布粥的一轉身的一回眸。想起當年她白衫潔雅如仙,眼神驕傲盈透。想起當年她站在乞丐中央,滿目怒火地瞪著我。想起當年她站在擂台上,因為我的使詐而憤恨得猛跺腳的嬌俏模樣。想起當年我們和好之際,她一掌耷拉在我肩頭說。
“莫邪,我白蓮從沒敗倒過在哪個女子的手上。你分明如此不堪,卻讓我幾多羨慕!”是了,那年蓮花縱使敗了,到最後也可開懷而真摯地笑起。不似這次再遇的這般模樣,隻有仇恨與憤怒在眼中燃燒,而笑從來沒有一次是能到達眼底。於此停下了腳步,揚指側起將蓮花的唇角扯開一個微笑的弧度,隨後淡笑起言道一句:“蓮花,陪我再笑一回。笑過後,我便忘掉你。”
於是二人宛如當年和好了那般的初初時分,我將手臂搭在她的肩頭與她行走在人滿為患的街央之中。她羞澀不堪,也做不出如我那般粗野的舉止,於是將頭埋得極低極低地躲避整天街道上所有行人的圍觀。而現在卻是她將手臂搭在我的肩上,同當年一般的模樣亦是將頭埋得極低!
“莫邪!”忽地,笑笑與蓮花低語的思緒被人揚起一道長聲的呼喊打斷。抬起視線望定,人滿為患的街道盡頭,站定著一道修長而渾身染血的身型,是莫洵。他身邊站定著的亦是渾身染血的臭要飯的,隻聽他發出一聲淒厲響徹整條街道的呼聲後身型卻俯跪下去,驟然仰首放聲泣開。
“啊……啊……啊……啊……啊……啊……”如此悲吼不停歇,不下片刻時間人似乎在嘔血。但視線裏還是有一人,飛速移動起身型飛越過滿街兩旁圍觀的滿滿人潮,站定在了我的麵前,並揚起雙臂將我與蓮花的身體一起地緊緊攬入了懷中不鬆開,我感觸到了他的臂膀在輕顫。
“莫邪,不哭!”他的聲音是慣來的淡然,但身體依舊輕顫。我沒哭,並仰首還他微笑。
“師兄,我半點不想哭。隻是覺得身體哪處都好疼好疼,你可以再次將我治好嗎?”
“莫邪,哭出來!哭出來!”他低聲嘶語,身體還是輕顫,呼吸開始微微起伏劇烈。
“師兄,我好像沒有對你說過吧。我對你也許比喜歡更多一些,也許該論之為愛。我現在很想要對你說出這個字,因為我不想臨死才去後悔往日的猶豫!你如是不介意我用親過了白瀟一百次的唇再來親你的話,我現在就要親你了哦。”語畢,含笑起等待眼前有著異端潔癖的男人。
“介意!”語畢,他揚起袖口替我擦拭了唇角一瞬,還不待我主動便迅速俯唇下來。是以豔陽還是那道豔陽,但那年雪月的三人行卻隻能懷念,因為當年的蓮花與白瀟都已然不在……
作者有話要說:其實第二卷寫到蓮花的時候,她的結局就已經定下。這幾天一直在為情節哭,寫這章為蓮花哭到數不清幾次淚崩,我是個壞人太殘忍。雖然並不想這樣寫,但我現在好像根本駕馭不了劇情了,反而更是劇情駕馭著我的思維在走。文筆不好,很想為蓮花寫一祭奠詞,卻不知道怎麽寫。淚崩得我的五髒六腑都在疼啊,與桃花島分離根本不是一個級別的疼。蓮花是個好女子,莫包子才是壞的那個。射雕之東邪小師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