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鏡緩緩地舉起槍,對準了何旋的額頭。何旋緊緊地閉上了眼,一聲槍響之後,她將永遠離開這個世界,她曾經以為這個世界一無是處,直到這一刻,她才發現這個世界其實很美好,有藍藍的天白白的雲,有潔淨的空氣,有清澈的河流;還有孩子們的笑語,同事們的玩笑……

1 洗腦密令

“朱玉!”

蘇鏡聲嘶力竭地大叫一聲,睜開了眼睛。何旋吃驚地看著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羅子涵和殷千習像看馬戲一樣,開心地看著蘇鏡。

蘇鏡依然大叫著:“朱玉!朱玉,你在哪裏啊?朱玉——”他雙手抓住羅子涵的肩膀,大叫道:“你說,朱玉呢?”

何旋看著他的右臂,他的右臂可以活動了。

羅子涵微微笑道:“她被你親手打死了!”

蘇鏡心中充滿了極度的痛苦,他撕扯著頭發,悔恨像滔滔江水,瞬間將他淹沒。

一年前的事情,他全都想起來了。

朱玉死了!

是被自己打死的!

朱玉臨死前那充滿了愛憐的眼神又浮現在麵前。

朱玉倒在了地上!

四周槍聲一片,馬漢慶渾身被打成了刺蝟,也倒在了血泊中。

蘇鏡衝到朱玉麵前抱住了她,她吐著血,看著蘇鏡,似乎有很多話要說,但是一句都說不出來。

蘇鏡大叫著:“朱玉朱玉,你不要死,你不要死!救護車,救護車!”

可是一切都來不及了,朱玉慢慢閉上了眼睛,安息地躺在蘇鏡的懷抱裏。

蘇鏡的眼眶充滿了淚水,他使勁握緊的拳頭又鬆開了。一切都真相大白,朱玉死了,被自己打死了!

何旋看著蘇鏡痛苦的樣子,不禁流出了眼淚,她之前隻知道朱玉死了,但是沒想到是被蘇鏡打死的。但是她不甘心,也許這隻是羅子涵導演出來的呢?也許這又是羅子涵灌輸的記憶重建呢?她大叫道:“蘇鏡,不要上她的當,她是個騙子!”

蘇鏡含著淚看著何旋,不停地搖著頭,看著雙手說道:“朱玉死了,是被我打死的!我這條手還有什麽用啊?”

“你要振作起來!你老婆不是你打死的,是被那個壞蛋害死的!現在,又有兩個壞蛋在你麵前,你為什麽不能振作起來呢?”

蘇鏡聽著何旋的話,豁地站起來掏出手槍,剛剛準備指向羅子涵,卻聽到羅子涵大叫一聲:“蘇鏡!”

蘇鏡馬上停了下來,眼神又變得呆滯了。他茫然地看著羅子涵,看著殷千習,看著何旋,似乎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

他又被催眠了!

何旋心中升起一股寒意,接下來,蘇鏡會按照羅子涵的指示殺死自己,然後寫下遺書,最後開槍自殺!

羅子涵悠悠說道:“蘇鏡,你想見到你老婆嗎?打死眼前這個女人,你就可以見到她了!還猶豫什麽?你的胳膊已經不再麻木了,舉起槍來——對,就是這樣!”

蘇鏡在羅子涵的指揮下,緩緩地舉起槍,對準了何旋的額頭。何旋緊緊地閉上了眼,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事到如今已無力回天!

羅子涵哈哈大笑,陰鷙的笑聲在房間裏回**:“何大記者,死到臨頭了難道沒有遺言嗎?”

何旋睜開雙眼,憐憫地看了看蘇鏡。她奇怪地發現,蘇鏡的臉上竟然還掛著一絲微笑。這個可憐的人,正在被人玩弄尚不自知,自己馬上就要死去,也不自知!可是,到底誰可憐呢?蘇鏡將沒有痛苦沒有恐懼地死去,而自己還需要直麵恐懼直麵死亡!

何旋睜大了眼睛,仇恨的目光盯住了殷千習:“殷千習,你好窩囊啊!”

“是嗎?”殷千習轉動著匕首好奇地問道。

“你已經變成一具行屍走肉了,以前那個充滿正義感疾惡如仇的記者殷千習已經死了!你已經變成了一台機器,一台殺人的機器,一台沒有人性的機器。不,不是機器,而是你以前最討厭的螺絲釘!你肯定不如一台機器,甚至不如一條狗!你的理想哪兒去了?你的追求哪兒去了?”

殷千習咆哮著打斷了何旋的話:“閉嘴!不要在我麵前談什麽狗屁理想,不要談什麽狗屁追求!那全是騙人的把戲!”

“是嗎?”何旋倔強地直視殷千習,“看來我們的殷大記者受傷很深啊!”

“你知道,我一年有多少新聞被槍斃了嗎?”殷千習問道,“三十多條!不是我能力不行,不是我業務不精,而是因為我的新聞傷害了某些人的利益!”

“所以我說你可憐啊,”何旋的臉上帶著嘲謔的笑容,“你從一個極端走向了另一個極端,你的心態從來沒有正常過。你是一個瘋子,一個十足的瘋子!”

“哼哼,我是瘋子,但是我快樂!我不需要像你們一樣繼續掙紮在爛泥潭裏,企圖為所謂的理想做最後的搏擊。你知道嗎?你們那是困獸猶鬥,但是你們誰都鬥不過!體製的力量是無窮的,而且這種力量你看不見摸不著,隨時會跳出來狠狠地咬你一口。”

何旋仰天大笑,說道:“所以,你這個膽小鬼就退卻了,背叛了你的理想,背叛了你的新聞理念。”

“我能不退卻嗎?”殷千習叫道,“上次明明我能當上製片人的,就因為做了一篇批評報道,煮熟的鴨子也飛了!理想?我還要堅持多久?我還要為這該死的理想跌幾跤才能清醒?醒醒吧,何旋!在你臨死之前,把這世界徹底看透吧!”

“我看不透,我不明白,你背叛了自己的理想,為什麽還要殺人?”

“因為他們擋著我的路了!”

“瘋子!”何旋惡狠狠地盯著殷千習。

“與體製作對,就是與我作對!我不容許任何人冒犯這個體製。”

“哈哈哈,”何旋又笑了起來,“可憐啊可憐!殷記者變成一個徹頭徹尾的體製的捍衛者了!可喜可賀,可哀可歎啊!可是你自以為找到了一條通天大衢,其實不過是一條死路,你早晚會有報應的!”

羅子涵插嘴道:“是不是每個死到臨頭的人,都期待著所謂的報應啊?何大記者,這世界上從來就沒有什麽救世主,也沒有上帝耶穌!”她轉過身來,走到蘇鏡身邊,歎口氣說道:“好端端一個警察,破案的高手,緝凶的先鋒,如今卻要親手殺死一個無辜的女人了!”她突然大叫一聲,“蘇鏡!”

蘇鏡的眼睛裏閃現出一絲靈氣,但是這靈氣轉瞬即逝了,呆呆地舉著槍指著何旋。

羅子涵說道:“開槍吧,打死她!隻要輕輕地扣動扳機,你就可以見到你老婆了!我數到三,你就開槍!知道了嗎?”

“知道了!”蘇鏡喃喃地說道。

“一!”

羅子涵開始數起來,殷千習笑嗬嗬地看著何旋,看著蘇鏡。何旋睜大了眼睛,看著蘇鏡手中黑洞洞的槍管。

“二!”

羅子涵得意地看著何旋,仿佛在觀賞一個垂死掙紮的野獸。殷千習還在玩弄著手中的匕首。何旋大聲叫道:“蘇鏡!你醒醒啊!”但是蘇鏡毫無反應。

“三!”

羅子涵斬釘截鐵地說道。

何旋閉上了眼睛。一聲槍響之後,她將永遠離開這個世界,她曾經以為這個世界一無是處,直到這一刻,她才發現這個世界其實很美好,有藍藍的天白白的雲,有潔淨的空氣,有清澈的河流;還有孩子們的笑語,同事們的玩笑……而這些馬上將不屬於自己!她閉著眼睛,等著那一刻的到來。她希望早點結束這一切,死亡並不可怕,可怕的是等待。

2 絕地戰警

這一刻一直沒有來。

槍聲一直沒有響。

何旋隻聽到羅子涵大聲叫著:“蘇鏡,快開槍啊!”她睜開眼睛,隻見蘇鏡依舊舉著槍,槍管依舊對著她,但是他卻沒有開槍!

羅子涵暴跳如雷:“開槍!”

殷千習趕緊湊到羅子涵身邊,疑惑地看了看蘇鏡,又看了看羅子涵。羅子涵焦躁的神色告訴他,她的命令失敗了!何旋怔怔地看著蘇鏡,她不知道蘇鏡這一舉動意味著什麽,他的目光還是那麽呆滯沒有活力,如同那黑洞洞的槍管,裝滿了未知。

可是蘇鏡突然做了一個鬼臉,眼睛裏竟然馬上充滿了笑意!何旋看著這戲劇性的一幕,不禁長長地出了一口氣,隻見蘇鏡緩緩地轉過身,手槍指向了羅子涵。

羅子涵兀自高叫著:“蘇鏡,你怎麽回事?”

蘇鏡哈哈笑道:“羅教授,你的催眠失敗了。”

殷千習揮舞著匕首衝上前來,蘇鏡手槍一指,毫不猶豫地扣響了扳機,隻聽一聲慘叫,殷千習左手捂著右手蹲在了地上,疼得嗷嗷大叫。在他身邊的地上,是被打斷的右手,手裏還握著匕首。羅子涵看了看殷千習,又麵無表情地看著蘇鏡。

蘇鏡戲謔道:“殷製片,你確實可憐啊!你女朋友一點都不關心你。”

羅子涵犀利的眼神盯著蘇鏡叫道:“少廢話!”

何旋心裏的一塊石頭總算落了地,仿佛從鬼門關走了一遭回來了,有一種劫後餘生的感覺。她禁不住問道:“蘇鏡,你不是被催眠了嗎?”

蘇鏡盯著羅子涵說道:“有人比你更關心這個問題呢!”他頓了頓,接著說道,“我不是說早就懷疑她了嗎?所以,我就多了一個心眼,在接受她的催眠時,我的意識就一直在對抗!羅醫生,你的功力確實很深,我差點就招架不住了,但我還是硬挺過來了。那天你對我說,隻要你最後暗示我一次,我就能馬上回憶起我老婆朱玉的事情。然後,你又說,我一想起這些事情,就要馬上聽命於你,讓我幹什麽就幹什麽。羅醫生,如果我沒說錯的話,這應該叫‘後暗示催眠法’吧?”

羅子涵冷笑了一聲,沒有言語。

殷千習掙紮著站起來,左手拎著斷掉的右手。

蘇鏡繼續說道:“其實昨天晚上,我就知道朱玉死了。”何旋驚訝地看著他,隻聽蘇鏡繼續說道:“昨天晚上,那個房間裏的女人是你。我本來以為是朱玉回來了,便抱著你大哭,”蘇鏡慘笑一聲,“後來我哭醒了,才知道自己夢遊了。我看到了朱玉的遺像,知道她真的死了!”

何旋恍然大悟:“難怪,你哭著哭著,便扭過頭回自己房間去了。”

蘇鏡說道:“羅醫生,我還是要感謝你,隻有你才能讓我記起朱玉是怎麽死的。之前,我隻知道她已經不在了,卻不知道她為什麽離開了我!”

羅子涵冷笑著說道:“看來,我得恭喜你啊!”

蘇鏡說道:“客氣客氣,不過你們二位的後半生要在牢裏過了!”

羅子涵高昂著頭,睥睨著所有人。

蘇鏡說道:“我一直不明白,天價醫療案中,你母親的確是代人受過,可你為什麽不上訴呢?為什麽要用這種過激的方法來複仇呢?”

“不要假惺惺的了,你們本來就是官匪一家蛇鼠一窩。”

蘇鏡被羅子涵搶白了一通,歎了口氣不再出聲。

何旋追問道:“可你為什麽要殺記者?你要殺,也該去殺那個該死的院長,殺那些該死的調查人員啊!”

“沒想到,何大記者也這麽有正義感啊?”羅子涵嗬嗬笑道,“殺餘伯韜的人,已經在路上了,哈哈哈!”

3 借刀殺人

樓下傳來陣陣刺耳的警笛聲,蘇鏡掏出手銬在眼前晃來晃去,問道:“羅醫生,是我給你銬上呢,還是你自己來?”

羅子涵輕蔑地看了看蘇鏡,嘴角掛著一絲陰冷的笑容,二話不說衝到殷千習身邊,彎下腰撿起那把鋒利的匕首。蘇鏡叫道:“你不要負隅頑抗了!”隻見羅子涵翻轉刀鋒,鋒利的刀刃在咽喉上輕輕劃過,一道血柱衝天而起!

何旋嚇得驚叫一聲,閉上了眼睛!殷千習踉踉蹌蹌地撲到羅子涵身邊,扶住了她的肩膀,任由噴湧的血柱潤濕了頭發和臉龐!一會兒的工夫,殷千習和羅子涵變成了兩個血人。羅子涵渾身顫抖了幾下,終於不動了,她死在了殷千習的懷裏,眼睛睜得大大的,深邃的瞳孔裏,還隱藏著一絲笑意。

殷千習用左手從羅子涵手裏拔出匕首,向蘇鏡撲來:“我跟你拚了!”

蘇鏡呆呆地看著羅子涵那雙似笑非笑的眼睛,殷千習撲過來,他竟沒有注意。

何旋大聲叫道:“蘇鏡!”

蘇鏡一個愣怔清醒過來,可是來不及了,刀鋒已經抵到了咽喉,等待他的隻有死亡。但是,他再次與死神擦肩而過。侯國安帶領一隊警察闖進屋裏,邱興華二話不說,抬起手腕就是一槍!

子彈正中殷千習心髒,他不甘心地看了看蘇鏡,眼睛裏充滿了怨毒,最終倒在了血泊裏。

侯國安憤怒地看著蘇鏡罵道:“混蛋,你活夠了嗎?”

餘伯韜跟一家醫療器械公司的老總吃完飯後,滿麵酒氣地回到家。坐在沙發裏,泡了一壺茶,點上一支煙,優哉遊哉地晃著二郎腿。他從包裏拿出一個紅信封,隨手放到茶幾上,那是一個藥廠老板送的。這時候,他根本不知道,死神已經向他發出了邀請。

大約半小時後,門鈴響了起來。餘伯韜看看鍾已經九點多了,這個時候會有誰來敲門呢?他狐疑地走到門前,問道:“找誰啊?”

“餘院長,快開門啊。”那人的聲音裏滿是慌亂。

作為一院之長,餘伯韜經常接待各路客人,於是打開門,一陣冷風吹了進來,他不禁打了個寒顫。

侯國安帶著蘇鏡、何旋等人匆匆奔往餘伯韜家。大約半個多小時之後,警車在一幢居民樓前停了下來。整幢居民樓早已被包圍了,因為接到蘇鏡的電話後,侯國安就吩咐兵分兩路,他自己親自奔赴何旋家,王天琦帶領一路人馬奔赴餘伯韜家。

幾輛警車閃爍著警燈,在暗夜劃出刺眼的光芒。侯國安等人一下車,王天琦便黑著臉走向前來,說道:“侯局,我們來晚了!”

何旋聽到這個消息,心中竟然有種說不出的舒暢感。三人分開人群走進住宅樓,隻見電梯門上還沾著點點血跡,餘伯韜家裏成了一片血海,牆壁上用鮮血寫了兩行字,每個字都歪歪扭扭,每個字都觸目驚心。

一旦我違背了自己的誓言

請求天地諸神給我最嚴厲的懲罰

何旋說道:“這好像是《希波克拉底誓言》!”

“什麽誓言?”蘇鏡皺著眉問道。

“希波克拉底是古希臘的醫生,他寫下了五百字的誓言警戒後人。現在世界各地包括我國大部分醫學院學生畢業時,都要對著希波克拉底的雕像念誦這個誓言。”

兩人走進餘伯韜的書房,在書架上搜索一番,果然找到了《希波克拉底誓言》,何旋念道:“無論到了什麽地方,也無論需診治的病人是男是女、是自由民是奴婢,對他們我一視同仁,為他們謀幸福是我唯一的目的。我要檢點自己的行為舉止,不做各種害人的劣行。”念完這段之後,她抬起頭來說道,“凶手就是羅子涵指使來的,餘伯韜做了害人的劣行,所以遭到了懲罰。”

“你覺得凶手可能是誰?”

“冷建國?”何旋狐疑地問道。

“我懷疑就是他,羅子涵催眠冷建國易如反掌。”

“哦,對了,”何旋恍然大悟,“冷建國一直拿著一張照片翻來覆去地看,當時我就覺得那照片有點麵熟,現在想想,正是餘伯韜!”

冷建國很快歸案了,他殺人之後哪兒也沒去,回到了康寧醫院。醫生護士見他渾身血淋淋的樣子,都睜大了眼睛,問他去哪兒了,他也不搭理,悶著頭就往病房走。醫生馬上報警,警察十分鍾內就趕到了。

4 雲開霧散

極目望去,是五顏六色的一片花海,高山杜鵑肆意綻放著她們的美麗,偶爾一群犛牛甩著尾巴悠閑地走過,有一兩隻會停下腳步朝蘇鏡看看,銅鈴般的牛眼似乎有著一絲脈脈含情的韻味。

前方,玉龍雪山氣勢磅礴地聳立著,岩石與冰川錯落有致地盤繞著山腰,山頂則是雲遮霧罩,仿佛蒙了一層麵紗什麽都看不清楚。從甘海子乘大索道,上到四千五百八十米,蘇鏡和何旋開始徒步登頂。

連環謀殺案終於畫上了句號,但是兩人心裏並不輕鬆。何旋經常想起大勇的種種好處,想到他的錚錚鐵骨,他的脈脈含情。而對蘇鏡來說,心中的痛苦更加難以自製,因為他深愛的朱玉竟然是被自己親手打死的。辦案的時候,兩人還能暫時忘卻痛苦,可是當凶案告破,痛苦的滋味便時時泛上心頭。但是逝者已去,活著的人畢竟還要好好地過,兩人互相安慰互相鼓勵,共同度過了最陰暗的一段時光。他們也越走越近,漸漸覺得已經離不開彼此了,但是誰都沒有挑明,見了麵還是那麽客客氣氣的,就像一對普通的朋友。

冬天走了,春天來了。蘇鏡提議兩人一起旅遊,何旋想也沒想就說:“我想去玉龍雪山。”

蘇鏡笑了,因為在他心裏,也是想再走一遍玉龍雪山的。

峰頂海拔四千六百八十米,納西人說那裏是神靈居住的地方。

盡管兩人一路上說說笑笑,可是一到了玉龍雪山,兩人不約而同地沉默了,心情也變得沉重。

一百米並不長,可是兩人卻覺得永遠都走不完。

終於到了峰頂,清冽的風撫摸著每個人的臉龐,蘇鏡站在觀景台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遠處山巒起伏,每座雪山都露出了冰雪常年覆蓋的峰頂。抬頭看去,雲層擠擠壓壓地籠罩四野,讓人的心情也跟著陰鬱起來。

一年半前,也是這樣的天氣,也是這樣的陰雲密布。一年半前,就是在這裏,他滿懷深情地拉著朱玉的手說:“我愛你,做我女朋友吧。”可當時陳歡卻叫道:“不算不算,一米陽光都沒出來呢。”陳歡說他白表白了,朱玉說她是烏鴉嘴……難道一切痛苦早在玉龍雪山就已經注定了?難道上蒼是故意藏起了那一米陽光?

何旋靜靜地站在蘇鏡身邊,眼眶裏溢滿了淚花。她已經愛上蘇鏡了,愛的就是他的那分一往情深。

蘇鏡默默地轉過身,麵朝何旋說道:“對不起,我……你知道,我已經愛上你了,但是……但是我忘不了朱玉……也許……也許我根本就不配愛你,可是……可是我……”

何旋伸出食指摁住了蘇鏡的嘴唇,輕聲說道:“什麽都別說了,我理解,我也不在乎,隻要能跟你在一起,我就心滿意足了。朱玉是個可愛的女人,我很遺憾沒有在她生前認識她。如果你願意,我們以後可以每年都到這裏,看看玉龍雪山,看看高山杜鵑。”

蘇鏡輕聲說道:“謝謝你。”然後將何旋溫柔地攬在懷裏。

一切都是那麽自然,水到渠成,沒人覺得唐突。

一陣山風猛地吹來,吹動著何旋的發絲拂著蘇鏡的臉。

不遠處一個登山的年輕人突然高叫道:“一米陽光!”

雲層還是那麽厚,可是就在天空中央露出了一條縫隙,萬丈陽光愉快地穿越雲層灑向人間。

何旋仰起頭,深情地望著蘇鏡的眼,說道:“看,一米陽光。”

蘇鏡拂著何旋的秀發,微微笑著,應和道:“是。一米陽光。”

楔子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

元好問的千古一問,至今沒人能說得清楚。千百年來,芸芸眾生用著千奇百怪的方式,詮釋著對愛情的理解。梁山伯祝英台以化蝶詮釋愛情,紅拂女以私奔詮釋愛情,羅密歐朱麗葉以自殺詮釋愛情……光陰荏苒,白駒過隙,塵世是一座舞台,演員不停更換,而劇情反反複複還是那麽幾樣,愛情是永不褪色的主題。

2002年5月2日,沈陽的魏秋菊殺死了男友吳某,並用幾十公斤的食鹽、敵敵畏和消毒水醃著,三個月後屍體才被人發現,全身皮膚幹燥,就像棕色的皮革。魏秋菊說:“我這麽做是因為我太愛他了,不想他的屍體腐爛。”

2006年5月19日,常德桃源縣佘家坪鄉簡家壩村,黃樹清因情人官月霞不肯和自己繼續來往,對其家人痛下殺手,砍死三人。

2009年6月7日,北京豐台區梅市口路12號院,一名男子用刀劃向了一名女子的頸部,隨後用刀紮向了自己的胸部。等到警方和急救人員趕到現場時,兩人都已身亡。附近的居民說,他們是一對情侶。

2009年7月26日,順寧發生一起凶殺案,死者是一個女人,名叫白萱,年僅二十六歲,是一名醫生。

早上八點,楊悅像平時一樣準時來到山趣園第13棟別墅。山趣園依山而建了18棟單體別墅,每棟別墅相距甚遠,加之樹木蔥蘢,所以私密性特別強。這裏住的大多是達官貴人,隻有13棟住了一個年輕的女醫生,這就是白萱了。楊悅是白萱請的鍾點工,每天上午八點到十二點來打掃衛生,除了白萱,她在這棟別墅裏沒見過第二個人。

門鈴響了三四聲,可一直沒人開門。庭院裏種植的各種鮮花肆意地開放,噴薄出或清爽或濃鬱的花香。屋子的大門沒有關嚴,被風吹動著一開一合。

門鈴還在響著。楊悅著急地環顧四周,發現庭院欄杆上攀爬的牽牛花、爬山虎折損了不少,難道有人入室搶劫?這樣想著,她便用力推了下大鐵門,誰知道鐵門竟被輕而易舉地推開了,白萱昨晚根本就沒鎖門。

楊悅走進屋,然後就被嚇傻了。

一樓客廳汪洋成一片血海,血液已經凝固,表麵結了一層薄膜,就像豆漿冷卻後的那層豆腐皮。血海中躺著一具女屍,一把刀插在女屍的左胸;女屍臉部朝上,由於痛苦而扭曲變形了。

楊悅站在門口怔怔地看了片刻,直到渾身的血液都涼透了,她才歇斯底裏地尖叫一聲,顫抖著手撥打了報警電話,她特地看了看時間:2010年4月26日8:10′15″……

時間在慢慢地溜走……

滄海桑田,抹平了很多人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