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好你的門,關好你的門……

一股冷汗突然冒了出來,他竟然忘記關門了!朱建文騰地站起來跑向門口,門果然虛掩著,他趕緊將門關上。

可是,門沒有被關上,門被一股強大的力量阻止了。

門外一個聲音叫道:“朱建文,你不會忘記老朋友了吧?”

1 血腥包裹

警察剛一離開筆架山公園,記者們便向臘梅樹林蜂擁而去。殷千習扛著攝像機,夾在記者的人流中,走進那片臘梅林。臘梅林裏狼藉一片,潔白的雪地被踩得滿目瘡痍,一棵臘梅樹下還殘留著一點血跡。他心裏感到一陣恐懼,那種感覺冰冷冰冷的,仿佛要凍住整個心靈。馮敬的音容笑貌在眼前浮現,他是一個樂觀開朗、才華橫溢的記者,平時有說有笑,隻要有馮敬在,辦公室就不會沉悶,他時不時的一句冷幽默總會給大家帶來歡樂和笑聲。馮敬非常敬業,為了一條新聞可以廢寢忘食通宵達旦,更難能可貴的是,他連誰都不敢得罪的公安係統都不放過,一組連續報道把堂堂的局長弄得灰頭土臉顏麵掃盡。可是,他的連續報道也使順寧的文明城市評比險象環生,雖然最後還是評上了,但是負麵影響還是不能忽視的。他清楚地記得,馮敬事後被勒令寫檢討,他乖乖地寫了,但是檢討剛剛交上去,他就跟同事說:“檢討還是要寫的,要不領導也太沒麵子了。”這說明,他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的錯誤。

回到台裏,殷千習放好攝像機,洗了洗手,走到朱建文麵前。

“朱製片,馮敬被人殺了。”

殷千習說得非常平靜,但是在朱建文聽來,卻猶如晴空裏的一聲驚雷,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謔地站起來追問道:“你說什麽?”

“馮敬被人殺了。”

“你……你是說馮敬?”

“是。你讓我去拍筆架山那個凶殺案,死者是馮敬。”

朱建文一屁股坐到椅子裏,問道:“你……你確定嗎?”

“確定。”

“可是,可是……”朱建文囁嚅著,不知道該說什麽好,短短幾天時間裏連死兩個手下,他難以接受,“知道原因嗎?為什麽被殺?”

“警察不讓記者靠近,我一直被擋在警戒線外麵,”殷千習的語氣不再平靜,他咬牙切齒地說道,“他媽的王八蛋,聽說跟大勇的死狀一樣。”

“你說什麽?”朱建文吃驚得合不攏嘴,“你是說馮敬也被拔舌割喉了?”

“是。報案的是一對情侶,他們當時嚇壞了,跑出臘梅樹林跟周圍的市民說起過,有幾個膽大的進去看了。”

“采訪他們了沒有?”

“采訪了。”

朱建文看著殷千習拍回來的素材,一個男子對著鏡頭繪聲繪色地描述他看到的慘狀,接著一個女青年驚魂未定地一個勁重複著同一句話:“太慘了太慘了,我害怕!”

朱建文皺著眉頭,一聲不吭地坐著。手機鈴聲響了起來,是台長李國強打來的。接聽之後,朱建文說道:“這新聞咱們不能發了。”

殷千習心中冷笑,這個結局他早就知道了,可是朱建文還是堅持派他去采訪,真是一點腦子都沒有。但是在領導麵前,自然不能對自己的先見之明得意洋洋,他裝作很氣憤、很驚訝地問道:“為什麽?”

“剛才李台長打電話特地說了這事。第一,馮敬是我們同事,我們不好報道;第二,宣傳部給李台長打了電話,怕這件事情報道出去影響社會穩定。”

曾幾何時,殷千習遇到這種事情會多麽義憤填膺,他最受不了的就是槍斃一條新聞還要圍上一條遮羞布,就像那句古語說的“當了婊子還要立牌坊”。幾年的從業經驗,他早已摸索出一條顛撲不破的真理,凡是被槍斃的新聞,都會影響社會穩定。不過,現在他已經不這麽想了,南中國海的一隻蝴蝶扇動翅膀,尚能引起加勒比海岸的一場海嘯,一條負麵新聞為什麽就不會影響社會穩定呢?社會畢竟是一個有序發展的有機體,任何一點點波動都可能影響大局,但是想到這麽冷的天,自己站在寒風中苦拍了幾個小時,就因為一個電話,勞動成果就化為烏有了,他還是感到憋氣,於是罵罵咧咧起來:“這新聞不報道出去,社會就穩定了?社會這麽穩定,為什麽我們兩個兄弟連番被殺?他媽的公安局這幫混蛋,破案的功夫沒長進,控製輿論的功夫倒長進了不少。”

朱建文聽著殷千習的牢騷,忍不住批評道:“你這是什麽態度?忘記你是幹什麽的了?台領導最近正在考察你,看你能不能擔當更重要的工作。你老是這麽一副孩子氣,老是這麽憤青,這麽不通達時務,你說誰還放心提拔你?”

殷千習張了張嘴又閉上了,他想說讓提拔見鬼去吧,但是話到嘴邊他還是硬生生地忍住了。比起光明的前途,斃掉一條片子又算得了什麽呢?

見殷千習不說話了,朱建文才鬆了一口氣,說道:“你去召集一下,我們馬上開個短會。”

朱建文走進會議室的時候,二十多個記者編輯正議論紛紛,每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驚恐和慌亂。他坐下來後長長地歎了口氣,然後開門見山地說道:“同誌們也都知道了,李大勇和馮敬都是我們的好同誌,是我們的業務骨幹。多年來,他們兢兢業業無怨無悔,做出了許多過硬的片子,我們為有這樣的好同事感到驕傲。我們也相信,警察會盡快破案,將凶手繩之以法,讓兩位同誌九泉之下也可以瞑目。對我們活著的人來說,我們不能恐慌不能害怕,我們要繼承李大勇和馮敬兩位同誌的精神,把我們的新聞做好、做精。大家也不要有心理壓力,李大勇的案子,警察已經調查過了,初步排除了是由於做批評報道而遭人報複的可能,所以大家的**也不要被嚇退了,不敢再去做負麵新聞了。新聞乃社會之公器百姓之良心,不管什麽時候,我們都不能放棄輿論監督。這個時候,我們應該更勇敢。”朱建文頓了頓問道,“大家還有什麽要說的?”

會議室出現了短暫的沉默,過了半晌,胡薇開口說道:“朱製片,話是這麽說,但是我們心裏還是挺害怕的,我們現在不知道凶手殺人的動機到底是什麽,這就讓我們防不勝防。難道兩個同事相繼被殺,隻是偶然嗎?我覺得我們是被人盯上了,被一個心理變態的人盯上了。”

朱建文知道胡薇的話其實代表了大部分人的意見,他心裏何嚐沒有跟胡薇一樣的擔心呢?但是作為製片人,在這種危急時刻,他不能跟其他人一樣陷入恐慌,他必須足夠冷靜,哪怕心底再怎麽恐懼,表麵上也要做出一副沉著的樣子。他說道:“大家要相信警察,他們肯定會迅速破案的。”

莊雪涯冷不丁冒出一句:“殺人遊戲!”

此話一出,一陣寒意猛然間籠罩了整個辦公室,隻聽莊雪涯繼續說道:“沒錯,就是殺人遊戲。上個星期,我們玩過一次殺人遊戲,我清楚地記得,先是馮敬被殺了,然後是李大勇,然後……”

朱建文打斷了莊雪涯的話:“行了,你不要散播這種怪論了,你嫌我們欄目組還不夠亂是不是?”

舒茜似乎沒聽到製片人的駁斥,膽戰心驚地說道:“我是被冤死的,不知道算不算。”

殷千習說道:“別胡思亂想了,那都是巧合。”

朱建文說道:“我也是被殺的,難道凶手下一個就要殺我?”

但是“殺人遊戲”已經在眾人心裏紮下了根,尤其是參加過上星期遊戲的人特別慌亂,胡薇說道:“我好像沒被殺死,不知道,不知道……”

莊雪涯說道:“不對不對,我記得上次遊戲,馮敬不是第一個被殺的。”

胡薇突然問道:“誰是殺手?”

楊署風說道:“那次遊戲沒玩完就結束了,我們至今不知道誰是殺手。”

胡薇轉向殷千習問道:“你是法官,隻有你知道誰是殺手。”

殷千習說道:“你是懷疑凶手是我們同事?”他轉頭看了看眾人,說道,“上次有十多個同事玩了遊戲,如果凶手真的就是我們同事,而且正好是殺人遊戲中的殺手的話,那殺手第一個殺的應該是我啊。所以,你們就不要疑神疑鬼了。”

這時,一個保安敲了敲門走進來,問道:“不好意思,打擾了。請問哪位是朱建文?”

“我是,什麽事?”

保安送來了一個包裹,他說郵遞員剛剛送來的,包裹上“急件”兩個字特別醒目。朱建文疑惑地接過包裹打量一番,這是一個小紙箱,寄信人的姓名和地址都很陌生。他胡亂地撕開包裝打開紙箱,裏麵裝著一塊白布小包裹,展開白布之後,是一個黑色的塑料袋。朱建文疑惑地拿起塑料袋看了看,然後將塑料袋口朝下往桌子上倒。袋子裏的東西剛剛倒出來,旁邊的人便驚叫起來。

桌麵瞬間被染紅了,血跡濺得到處都是。

朱建文嚇得把塑料袋甩到地上。

血跡之上,一個黑紅的舌頭赫然入目,舌頭旁邊,是一段氣管。

眾人嚇得話不敢說氣不敢喘,連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直愣愣地看著桌子上恐怖的東西。似乎過了好幾個世紀,胡薇結結巴巴地說道:“那……那下麵,好……好像還有個紙紙……條。”

舌頭下麵果然壓了一張紙條,紙條很小,隻露出一點邊緣。

每個人都想知道紙條上寫的什麽,但是沒人敢動,大家都被嚇傻了。

殷千習鼓了鼓勇氣,小心翼翼地將紙條抽出來。紙條被鮮血染紅了,他顫抖著手,看了看紙條上的字,然後遞給朱建文。

朱建文緊張地接過紙條,凝神辨識著紙條上的字,上麵隻有五個字:關好你的門。

一陣冷汗,驀然濕透了朱建文的全身。

2 謀殺筆跡

案情分析會後,蘇鏡回到辦公室,何旋一直等在那裏。他一進門便問道:“馮敬跟丁川林有沒有過節?”

等候蘇鏡時,何旋也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李大勇跟丁川林是有過節的,而馮敬也跟丁川林鬧過矛盾。說來可笑,本來馮敬跑工商條線,跟市裏大大小小的工商所打得火熱。工商係統不但新聞多,而且自己要辦事也方便容易,在很多人眼裏,這是個“肥線”。丁川林一直采訪一些雞零狗碎的社會新聞,諸如哪家下水道堵了一直沒人修,誰家兒子不贍養老人了等等,基本上是出力也討不了多少好。去年馮敬休假二十多天,朱建文派丁川林暫時接手馮敬的工作。丁川林充分利用這二十多天時間,頻頻出入工商局、工商所,詆毀馮敬工作能力很差,台領導極不賞識,采寫的新聞也沒水平……很快,“工商線”被他拿下了。等馮敬休假歸來,發現工商係統什麽新聞也不找他了,直接找丁川林了,他自然非常生氣,但是也沒有公開找丁川林,隻是默默地接受了這個現實。到了年底要評好新聞獎了,馮敬把他和丁川林合作的一條新聞報了上去,但是沒署丁川林的名字。後來這條新聞獲了順寧市廣播電視好新聞一等獎,丁川林自然怒發衝冠,立即找馮敬評理,馮敬卻慢吞吞地說:“對不起,忘記了!下次一定記得署上你的名字。”丁川林氣得七竅生煙,指著馮敬的鼻子就罵:“你等著,總有一天弄死你。”

聽完何旋的講述,蘇鏡立即說道:“我們去找丁川林。”剛剛走出辦公室,他的電話就響了起來,是朱建文打來的:“蘇警官,我們這裏出事了,你趕快來一下吧!”

天已經黑了,電視台會議室裏,每個人都傻傻地坐在位子上,時間仿佛過去了千年。大夥都想離開這恐怖的是非之地,但是朱建文幾乎以哀求的語氣懇求大家留下來陪著他。蘇鏡和何旋一走進會議室,馬上看到了桌子上血淋淋的舌頭和氣管,何旋嚇得尖叫一聲,然後便跟所有同事一樣,木愣愣地站在那裏。

朱建文看到蘇鏡就像看到了救星,他拉著蘇鏡麻木的右臂:“蘇警官,蘇警官,你看你看,王八蛋……這是哪個王八蛋幹的啊?還有……還有這個紙條……”朱建文哆嗦著手,將紙條遞給蘇鏡,蘇鏡怫然不悅:“你們……你們都有誰拿過這張紙條?”

朱建文立即意識到,他們把紙條上可能有的指紋擦掉了,他囁嚅著說道:“殷千習,我,還有……”

“算了算了,”蘇鏡歎口氣說道,“該有的指紋也全沒了。”他接過紙條輕聲讀道:“關好你的門。”

朱建文喘著粗氣說道:“他下一個就要殺我了,我該怎麽辦啊?”

“你先平靜一下,事情也許沒那麽嚴重,”蘇鏡撫慰道,“這是什麽時候收到的?”

“就是剛才,一接到這東西我就給你打電話了。”

“這個包裹是誰送來的?”

“郵遞員送到樓下保安那裏,保安送上來的。”

蘇鏡看著那張紙條,琢磨著那句話的意思。難道凶手真的瞄準了朱建文?為什麽在殺人之前還要發出警告呢?如果真是這樣,為什麽李大勇和馮敬沒有收到這樣的紙條?

莊雪涯說道:“蘇警官,不知道我可不可以說幾句話?”

“請講。”

“剛才我們一直在討論殺人遊戲。”

“什麽?殺人遊戲?”蘇鏡立即想起了兩年前那宗案子。

莊雪涯說道:“是,上個星期,我們一些同事玩過一次殺人遊戲,馮敬、李大勇都被殺手殺了,而在李大勇之後,是朱製片。”

朱建文說道:“我剛才還一直不相信這是殺人遊戲的翻版,現在看來這是真的,殺手的下一個目標就是我。”

蘇鏡問道:“你們是說,殺人遊戲中的殺手就是殺害李大勇和馮敬的凶手?”

胡薇說道:“是,難道這是巧合嗎?雖然我們先發現李大勇被殺了,可實際上馮敬是死在大勇之前的,而在大勇之後又是朱製片,現在朱製片收到了這種警告。”

何旋說道:“我不相信,這……這肯定都是巧合。”

蘇鏡回憶著兩年前的案子,那時候,《順寧新聞眼》的主持人寧子晨在直播台上被殺了,觀眾看得目瞪口呆卻不知道凶手是誰〔1〕。蘇鏡在寧子晨的包裏發現了一張殺人遊戲用的紙牌,隨後一個美編蘇景淮也遇害了,案發現場同樣發現了那張紙牌……難道事隔兩年,又一起殺人遊戲上演了?可是兩年前的偵破結果證明,謀殺與殺人遊戲根本毫無關係,是凶手臨時搬演的障眼法。這次會不會又是如此呢?

“何記者,你為什麽認為這隻是巧合呢?”蘇鏡問道。

何旋說道:“因為馮敬出局後,是大夥投票把舒茜投出去的,如果真是殺人遊戲的翻版的話,舒茜為什麽沒事呢?”

楊署風說道:“也許,凶手隻殺那些被他親手判決的人呢。”

角落裏傳來一個女孩子的聲音:“天啊,你們說得也太恐怖了吧?怎麽可能有那麽變態的人把殺人遊戲搬到現實生活中呢?”

蘇鏡循聲望去,見是一個標致的女孩子,隻聽胡薇反駁道:“陳蕾,你那天休假沒通知你去吃飯,你當然不用害怕了。”

蘇鏡連忙打斷了她們的爭執,說道:“先別爭殺人遊戲的事了,是不是與殺人遊戲有關,我們會調查清楚的。”他將手中的紙條遞到朱建文麵前,問道:“你能辨別出這是誰的字嗎?”

朱建文還沒看就連連搖頭:“我哪兒知道啊?我又不認識這個變態。”

蘇鏡把紙條遞到眾人眼前,問道:“大家看看,有沒有人認識這個字跡的?”

胡薇問道:“你不會是說,凶手真的是我們同事吧?”

“為什麽不能?”

胡薇張張嘴,沒有說話。

看著那張帶著血跡的紙條,每個人都皺著眉頭仔細想了想然後又搖搖頭,畢竟有了電腦之後,很少有人寫字了。當蘇鏡拿著紙條遞到楊署風眼前的時候,他看了看,疑惑地說:“這……這不是丁川林的字嗎?”

“你確定嗎?”蘇鏡問道。

“應該是,我經常跟他搭檔,看過他的采訪筆記本。”

殷千習一拍腦袋,說道:“對啊!難怪剛才我覺得這字有點麵熟,的確是丁川林的字,你們看,他寫‘好’字,左右偏旁分得很開,就像‘女子’。”

蘇鏡將包裹盒子遞給何旋,說道:“你再看看。”

何旋看了半天,如釋重負地說道:“的確是他的字。我就說嘛,這事跟殺人遊戲根本沒有關係。”

3 午夜驚情

天空又飄下了零零星星的雪花,西北風也適時地刮了起來。何旋把車停在丁川林家樓下時已經是晚上十點多了。這是一座六層高的小樓,映著雪光,蘇鏡看到牆壁上用白色塗料寫了一個大大的“拆”字,這是今年順寧市政府舊城改造的重點區域。有的住戶已經搬走了,還有幾戶仍在堅守。

丁川林住在六樓,夜已經深了,整幢樓房黑咕隆咚的,隻有丁川林的窗戶還透著昏黃的光。沒有電梯,兩個人隻能爬樓梯。樓梯的扶手冰涼冰涼的,握一把能沾一手的灰塵。樓梯間非常空曠,兩人的腳步聲在空氣中回**,昏黃的燈光在風中搖曳,燈罩發出吱吱嘎嘎的聲音。何旋的心都吊到嗓子眼了,喉嚨發幹呼吸急促。蘇鏡小聲安慰道:“沒事,有我呢。”蘇鏡堅定的聲音讓何旋踏實了許多。

大門關著,蘇鏡敲了敲門,沒人答應。

何旋問道:“現在怎麽辦?”

蘇鏡也不回答,後退幾步,然後猛衝過去,向那扇木門奮力踹去。門咣的一聲開了,兩人走進屋內,蘇鏡摸索著找到開關,將客廳的燈打開。客廳裏整整齊齊,餐桌上的剩菜結成了冰。

蘇鏡叫道:“丁川林。”

依然沒人答應,蘇鏡的聲音寂寥地回**。何旋感到莫可名狀的恐懼,仿佛黑暗中一隻大手鐵鉗一般夾住了她,她緊緊地跟在蘇鏡身後,亦步亦趨地往前走。書房的門緊閉著,縫隙裏透出一絲亮光。蘇鏡握著把手輕輕一轉,木門無聲無息地打開了。一股腥臭的味道撲鼻而來,何旋緊緊地捏住鼻子,從蘇鏡身後探出頭往裏張望。

丁川林趴在書桌上睡著了。

不,不是睡著了。

地上有一攤血,已經幹涸了。

丁川林死了!

何旋的呼吸越來越急促,雙手顫抖不止。蘇鏡輕輕地拉著丁川林的衣領,丁川林仿佛一具蠟像,直挺挺地倒了下來。

“到客廳裏等我。”蘇鏡說道。

“我不,我要待在這裏。”——這個時候,何旋哪兒都不敢去,隻想守在蘇鏡身邊,隻有這樣,她才能感到安全,才能驅逐心中的恐懼。

丁川林跟李大勇、馮敬一樣,舌頭被拔掉了,喉嚨被割斷了,一段氣管不見了。書桌上擺著幾支筆和一個記事本,都被鮮血泡過,現在血跡已經幹了。蘇鏡拿起記事本仔細翻看,在記事本中間,有一頁紙被撕掉了,邊緣非常不平整。他拿出那張寄給朱建文的紙條,對在那頁紙上,天衣無縫!紙條就是從這個記事本上撕下來的。他想象著當時的情景,凶手逼著丁川林寫下紙條、在包裹盒上寫下地址,然後再把他殺掉。可是,凶手為什麽要這樣做呢?

“關好你的門,關好你的門……”蘇鏡喃喃地重複著,突然大叫一聲,“關好你的門!”

何旋被嚇了一跳,緊張地看了看身後,書房的門被風吹著,哐的一聲關上了,發出一陣巨響。

“關好你的門,”蘇鏡睜著血紅的眼睛說道,“快,保護朱建文!”

4 不請自來

晚上十點多,朱建文離開電視台時雪已經下得很大了,狂風卷著漫天的雪花撲打在汽車的前窗玻璃上。

雪,可以掩藏一切罪惡。

這樣想著,朱建文越發提心吊膽,腦海裏那個血淋淋的舌頭總是揮之不去。李大勇和馮敬的死,已經讓他心亂如麻了,而那個變態殺手竟然又盯上了自己。他心中一直盤旋著那句咒語一樣的話:關好你的門!

關好你的門……

朱建文一邊默默念誦著這句咒語,一邊看了看前後車門,全都關著,這才鬆了口氣。可是馬上,他更加緊張起來,禁不住渾身打個哆嗦。

一輛汽車尾隨他似乎很久了。

難道是巧合嗎?

朱建文加大油門,向黑暗的縱深衝去,雪花更加狂暴地擊打在窗玻璃上。他看了看倒後鏡,那輛車也跟著加大油門,兩個車燈像是一雙邪惡的眼睛,發出刺眼的光芒。他渾身的血液幾乎快要倒流了,他不斷安慰自己:沒事沒事,這隻是巧合,這隻是一輛普普通通的過路車,這隻是一個跟他一樣剛剛下班的人。

他放鬆了油門,車速慢了下來,而尾隨的車也跟著慢了下來。

“他媽的,他到底想幹什麽?”朱建文罵道。

再轉過一個彎就到家了,如果那輛該死的汽車沒有跟著轉彎就沒有問題了。朱建文這樣想著,向右撥轉了方向盤。那輛車沒有跟來,朱建文長長地籲了一口氣。可是剛剛放鬆了心情,那輛車卻又出現在身後,而且正加速向自己衝來。朱建文趕緊猛踩油門,車輪在雪地上打了一個滑,仿佛脫韁的野馬往前猛衝。

身後的車加快了速度,一會兒就跟了上來,離他越來越近了。內心的恐懼化作了憤怒,大不了同歸於盡,這樣想著,他突然之間猛踩刹車,車輪在雪地上發出吱嘎一聲尖叫,車輪下積雪四濺。汽車失去了方向,在馬路中間轉了幾個圈,這才停了下來。

尾隨的車也跟著突然刹車,在馬路中間轉圈,並且以一股強大的慣性向朱建文撞來。

那一刻,朱建文萬念俱灰。

就在兩輛車相隔一米的地方,尾隨的車停了下來。

兩輛車並排橫停在馬路上。

朱建文坐在座位上呆呆地看著車前,腦子裏一片混沌。他渾身顫抖,想啟動汽車,可是雙手卻不聽使喚,他向左看看,那個司機一臉殺氣,額角上滲出鮮血,正指著他的鼻子大罵,隔著玻璃朱建文根本不知道他在罵什麽。那司機搖下車窗,手指著他讓他打開車窗。

不!關好你的門。

一個聲音在朱建文心中狂吼著。

司機見朱建文沒有動靜,又罵了幾句,啟動了汽車往前行駛。

朱建文又鬆了一口氣。

可是那個司機卻把車開到了朱建文前麵,擋住了他的去路,然後打開車門下了車,手裏拎著汽車的鐵鎖。他走到朱建文窗前,朝他冷冷地笑著,突然掄起鐵鎖,朝他的車玻璃猛砸下來。朱建文心慌意亂,匆匆忙忙要發動汽車,可雙手還是不聽使喚。

鐵鎖一下一下擊打在玻璃上。窗外那人額頭上的鮮血流到了臉頰上,使他看上去更加可怖。

鐵鎖終於在窗玻璃上砸開一個缺口,那人衝朱建文罵道:“操你媽!會不會開車啊?他媽的!”說完,又掄起車鎖朝朱建文車上砸了一下,這才滿意地揚長而去。

朱建文坐在車上,雪花透過缺口飄落進來,不久便融化在冰冷的臉上。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才平複過來。

這隻是一場誤會。

朱建文終於啟動了汽車,緩緩地向前開去。到了自家樓下,他的臉上綻出了笑容。家永遠是安全的避風港,回到家就意味著安全了。汽車開進了地下車庫,朱建文下車後將車門關好,向電梯間走去。

突然身後又傳來一聲汽車鎖門的聲音,那個聲音在寂寥的地下停車場裏猛地響起,讓他渾身**般顫抖了一下。

家,真的是避風港嗎?朱建文還不知道,丁川林就是死在自己家裏的。他緊張地向後看看,沒什麽人。如果真沒有人,那個關車門的聲音從哪兒來的?朱建文加快腳步,往電梯間衝去。按了“上行方向”之後,他焦急地等待著,電梯從二十八層緩緩下降,他一會看看電梯,一會看看寂靜的停車場。

遠遠的,一個人朝電梯間走來。

他幾乎是跑向電梯間的,跑幾步還轉頭看看身後有沒有人跟蹤。

那人離電梯間越來越近了。

電梯才運行到十八樓。

朱建文又看了看那人,那人穿著一身藍白相間的衣服,是病號服嗎?可是病人怎麽會穿著病號服回家?

10……9……8……7……6……

電梯到了五樓。

那身病號服越來越近了。

電梯終於到了。

電梯門緩緩地打開。

那人卻大聲叫道:“朱建文,你站住。”

腦門仿佛被人打開了,冷風猛然間灌滿了整個神經,朱建文腳步踉蹌地衝進電梯間,拚命地按著“關合”的按鈕。

身後那人繼續呼喚著,呼喚聲帶著冷笑,充滿了冷酷:“朱建文,你等等。不要著急嘛!”

電梯門終於十分不情願地開始緩緩關上。電梯外,那人跑了過來,腳步聲在電梯間裏轟轟地響,他迅速跑到電梯間,向電梯伸出了手,隻要手插到中間,電梯門就關不上了,朱建文的心髒都快蹦出來了,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電梯門終於關上了,透過門縫,朱建文看到了一張慘白的臉。

安全了,他靠在電梯壁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那張慘白的臉,似乎在哪兒見過,但是朱建文已經無心去想。

電梯在十四樓停了下來,那是朱建文住的樓層。他走出電梯,警惕地看看四周,摸出鑰匙打開房門,雙腳疲軟地走進家門,一股溫暖的風迎麵撲來。

到家了,終於安全了!

他脫下外衣,坐在沙發上回憶著剛才的一幕。那人到底是誰呢?他怎麽知道我的名字呢?想著想著,他又突然緊張起來!那人是衝著自己來的,他難道不知道我住在哪兒嗎?他難道不會跟上來嗎?

關好你的門,關好你的門……

一股冷汗突然冒了出來。

剛才竟然忘記關門了!

朱建文騰地站起來跑向門口,門果然虛掩著,他趕緊將門關上。

可是,門沒有被關上。

門被一股強大的力量阻止了。

門外一個聲音叫道:“朱建文,你不會忘記老朋友了吧?”

朱建文兩腿發軟,他繼續用力,可完全是徒勞!

門外那人的力量非常大,他一用力,就將門撞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