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細微之處
楊宇風看了看說道:“既然蘇警官這麽好學,我就給你上上語文課。第一句話,2月14日和情人節兩個詞是同義反複,2月14日就是情人節,情人節就是2月14日,沒必要囉囉唆唆地說什麽2月14日情人節,那完全是廢話。”
“原來這樣啊,”蘇鏡繼續問道,“那‘賺取網絡黑金’和‘牟取不正當收益’之間又有什麽區別呢?”
“沒有區別,”楊宇風不屑地說道,“但是之前已經說了一句‘賺取了第一筆網絡黑金’,後文再用‘網絡黑金’這個詞,就顯得重複累贅,語詞貧乏。”
“懂了懂了,原來是這樣啊!”
“哼哼,”楊宇風說道,“我不知道蘇警官什麽時候也學會審稿子了。”
“不,不,我不是審稿子,我是審人性,從這個小小的改動裏,洞察人的某種心理狀態。”
“那你洞察到什麽了?”
“什麽都沒有。”
“哼。”
“就因為什麽都沒有,我才覺得奇怪,”蘇鏡麵向眾人說道,“楊宇風楊製片是個什麽樣的人,不用我說,大家也都該知道吧?事業心非常強,好勝心也非常強,對工作非常認真負責,但是這種認真絕不是這種摳字眼的認真。我記得很清楚的是,6月29號,有一個記者讓你趕快看稿子,他等著配音。你當時問有沒有市領導,當聽說稿子裏沒有市領導的時候,你說不看了,讓他直接配音去。還有,7月5日那天,蘇楚宜在做一條新聞,是寧子晨被殺案的後續報道,蘇楚宜說沒有畫麵,而你說‘沒事,沒畫麵用幾張照片就行。’而我跟很多記者聊天時得知,楊製片是很少改動稿子的,除非有原則性的錯誤,確實需要改動,而其他語詞、修飾方麵的瑕疵則很少改。所以,我得出一個結論,楊製片是一個成大事不拘小節的人,隻要新聞本身吸引人,用什麽畫麵、如何措辭,都是無關緊要的。可是,你卻對一句話如此耿耿於懷,是為了什麽呢?”蘇鏡環視一圈,繼續說道,“我們來看看修改時間吧,剛才說了,你最後一次修改這篇新聞,是在19:36,在這之前,你在哪裏呢?19:23,展明秋在化妝室門口遇到你,想跟你求情被你拒絕了,展明秋走了,而你走進了化妝室;這個時候,寧子晨正在給蘇楚宜配音;19:28分,寧子晨配完音回到化妝室,你開始跟她談改變播出風格的事情,結果沒談攏;19:35,寧子晨說要上廁所便離開了化妝室,而你也是在這時候走的。從化妝室走到編輯房要十五秒鍾,你改這篇稿子的時間不到一分鍾,在這麽短的時間裏,你竟然能把一條已經終審過的新聞再改動一遍,我很佩服你啊!而這幾個字的改動,無非就是為了讓蘇楚宜單獨走進化妝室,目的跟之前一樣,就是為了多一個嫌疑人。”
“你的意思是,我是凶手了?”楊宇風問道。
蘇鏡沒有理會他,問秦小荷道:“秦編輯,你還記得楊製片改稿子的事情嗎?”
秦小荷不知所措地看了看楊宇風,說道:“記得。”
“跟我說一下當時的情形。”
“好像也沒什麽吧,楊製片改完稿子之後,叫蘇楚宜去找寧子晨重新配音,然後就走了。”
“走了?”蘇鏡轉向楊宇風問道,“你又去哪兒了?”
“我去洗手間了。”
“楊製片好忙啊,一會兒去抽煙,一會兒又去洗手間,”蘇鏡追問道,“你去洗手間幹什麽?”
“哈哈哈,去洗手間還能幹什麽?真是廢話!”
蘇鏡笑嘻嘻地問道:“我隻是想了解清楚一點,你是大便去了,還是小便去了?”
蘇楚宜撲嗤一聲笑了,看到楊宇風閻王般的臉色,這才生生忍住了。
隻聽楊宇風悶聲悶氣地說道:“小便。”
“那時候應該是19:37左右吧?”
“我不記得了。”
蘇鏡轉向簡易問道:“你記得嗎?”
簡易睜大眼睛問道:“什麽?”
“你當時不是在洗手間嗎?”
“哦,是,我在。”
“那你看到楊宇風了嗎?”
“我在辦大事呢,關著門,哪能看見啊?”
“有人去小便嗎?”
“我哪知道啊?關著門呢!”
蘇鏡指著自己腦袋說道:“有時候需要動動腦筋的,當時在洗手間的還有廖文波,他都能知道去洗手間的人有沒有小便,你難道不知道?”
“我今天晚上被你搞暈了,我得好好想想.”簡易皺著眉頭,想了半天恍然大悟道,“我們電視台小便池是自動衝水的,我好像沒有聽到自動衝水的聲音。”
“那就意味著根本沒人小便,”蘇鏡笑嘻嘻地說道,“楊製片,你該不會去女廁所了吧?”
“胡說八道!”楊宇風道。
蘇鏡繼續問簡易道:“你還聽到什麽沒有?”
“有人進來洗手。”
“對了,這就跟廖文波說的一樣了,”蘇鏡轉向楊宇風,“你去洗手間,不是去小便而是去洗手,是不是?”
“是。”
“你手弄髒了嗎?”
“沒有。”
“那洗什麽手?”
“我……”
“你是擔心氰化鉀沾到手上了吧?你拒絕展明秋之後,就一個人待在化妝室裏將蠟丸捏碎,把氰化鉀放進粉盒裏,然後像沒事人一樣等著寧子晨回來討論工作。之後寧子晨上廁所了,你又匆匆地回到編輯房,改了蘇楚宜的稿子,然後又趕到洗手間洗手,因為你擔心中毒,所以這些事情你都做得匆匆忙忙,連廖文波都聽出來了,你腳步匆匆直奔水龍頭。”
“你血口噴人!”
“楊宇風,你的尾巴其實早就露出來了,隻是最初沒有懷疑你,也就沒在意,當我開始懷疑你的時候,什麽事情都不對勁了,”蘇鏡轉向夏秋雨說道,“夏大姐,6月28號那天,你是什麽時候上直播台給主持人送觀眾短信的?”
“八點十分。”
“那些觀眾短信是從哪兒來的?”
“這個……”夏秋雨說道,“因為剛播出沒多久,所以沒什麽短信,都是我編的。”
“你為什麽要編造觀眾短信?”
夏秋雨畏懼地看了看楊宇風說道:“是製片人讓我編的。”
楊宇風氣呼呼地說道:“任何一個新聞欄目,隻要開通了觀眾交流平台,就肯定要編幾條短信應急的。”
“這個我理解,可是據我觀察,29號的直播,是在播出23分鍾後送短信上直播台的。而我了解到,你們的短信環節,一般都固定在8點25分。28號那天,八點十分就開始送短信,未免太早了吧?”
“這叫未雨綢繆,有什麽不可以的?”
“好一個未雨綢繆!先把展明秋誘騙進化妝室,讓她成為嫌疑人;又在播出順寧路橋新聞的時候,毒死寧子晨,這樣就更坐實了展明秋的罪名;而且同時,你又把夏秋雨陷入嫌疑人的境地,使本來簡簡單單的案情變得越發撲朔迷離。最初我也深陷其中,後來越想越奇怪,為什麽幾乎每個人都有機會下毒呢?這實在是不可思議的。後來我總算想明白了,除了一些偶然因素之外,還有不少人單獨進入化妝室或者接觸粉盒,是人為製造的機會。於是,我就開始找這幕後的黑手到底是誰,於是我發現展明秋、蘇楚宜、夏秋雨或者單獨進入化妝室,或者趁大家注意力都集中在播出流程上而走上直播台,都有你刻意安排的影子。還有原東懷,這是一個很好的嫌疑人選,你自然不能不用,本來原東懷心情苦悶,一直想殺了寧子晨,但是他的內心一直在掙紮。這個時候,你卻突發善心,像一個知心大姐一樣,讓他去找寧子晨聊聊。這樣一來,就又多了一個單獨待在化妝室的人。
“再想一想,嚴昭奇、葉守藍、簡易與謀殺扯上關係,都有極大的偶然性,假如一切正常的話,能在20:15分之前接觸到粉盒的人隻有米瑤雨、秦小荷和你楊宇風。三個人當中找凶手,你當然心裏沒底,所以你便人為地增加了展明秋、蘇楚宜、原東懷和夏秋雨來做掩護,而嚴昭奇、葉守藍和簡易隻是誤打誤撞,正好被你利用罷了。讓我告訴你,你是怎麽露出馬腳的吧!”
蘇鏡拿出一遝串聯單,找出6月30號的,得意地說道:“這個是我請教了複旦大學新聞係的教授陸曄之後才發現的。當時我看新聞的時候,就覺得挺別扭的,後來總算是明白了。”
蘇鏡指著串聯單說道:“在第二段廣告之後,來了一條《男子掉進排汙管被衝走身亡》。這條新聞比之後麵的毒狗肉事件,重要性差得遠了,但是卻排在了前麵,為什麽?為的就是在八點十五分時播出這條毒狗肉的新聞。寧子晨就是在八點十五分死亡的,每個觀眾到了這個時刻,都會情不自禁地盯緊屏幕看,我也不例外。楊製片這麽編排新聞,其實就是為了給我看,讓我意識到氰化鉀的來源可能是毒狗肉,這樣就可以把水攪得更渾了,而且即便找到氰化鉀的來源,也可以輕而易舉地栽贓到原東懷頭上。當然,如果放鬆一點要求,這樣編排也倒沒什麽。可是楊宇風你聰明反被聰明誤,你以為我是一個新聞的門外漢,就可以把這個串聯單愛怎麽編排就怎麽編排嗎?你看看30號這檔新聞,除了兩條書記、市長的時政新聞必須報道之外,其他的都是聳人聽聞的社會新聞,可是偏偏在毒狗肉之後,播了一條順寧路橋公司上市的經濟新聞,這條新聞放在這裏要多各色就有多各色,一條新聞打破了整個串聯單的邏輯!楊宇風,你說你這麽編排的目的是什麽?”
“你少在這兒班門弄斧了!”
“哼哼,收起你的自以為是吧!你的目的就是為了引起我的注意,而你果然也達到了目的,我看了這條新聞之後,馬上開始懷疑展明秋了。”
“胡說八道信口雌黃,我為什麽要殺寧子晨?殺寧子晨對我一點好處都沒有!”
“真的沒有好處嗎?”蘇鏡又從公文包裏拿出一張紙來,說道,“這是央視索福瑞公司的一份收視率調查表,《順寧新聞眼》的收視率從草創時的1%一直飆升到8%,接著又不可遏製地走了下坡路,到後來收視率隻有2%了。按照這個趨勢下去,恐怕遲早有一天要跌破1%。而現在呢,收視率高達20%!你曾經說過,你們台長李國強9月初給你下了死命令,要求在兩個月之內把收視率拉到6%。如果沒拉到6%會怎麽樣?你沒說。不過我問到了,按照你們台裏的規定,完不成任務,你這製片人就別想當了。你把收視率下降的原因歸結為兩條,一是天天播領導新聞,開個屁會也要報道,肯定影響收視率;二是寧子晨的播出風格太像教訓人了。可是即便馬上換個主持人,也不可能把收視率在幾天之內從2%拉升到6%,因為收視人群是需要培養的。其實,我從一開始就有一個疑問,如果說誰跟寧子晨有仇要殺她的話,為什麽偏要在直播台上殺她?後來線索紛亂,我把這個疑問暫且擱置起來了。可是最後,我把這個問題往每個人身上套的時候,都遇到難題了。比如,如果夏秋雨和廖文波要殺寧子晨,沒必要這麽驚天動地;展明秋如果要殺人,在寧子晨上直播台前就有機會下手;原東懷呢?他殺人的時機更多,沒必要讓她死在直播台上。所以我想,讓寧子晨倒斃在直播台上,肯定是別有深意的。後來,我再聯係你跟我說過的話,一切就洞若觀火了。你曾經跟我說過中央電視台幾檔節目的主持人對著鏡頭打哈欠或者補妝的事。你說,主持人時不時地出點小錯誤,有利於提高收視率。我把這些亂七八糟的線索貫穿在一起,頓時眼前一亮,一點小錯誤尚能提高收視率,如果是一場謀殺呢?沒有任何一條新聞會比一場死亡直播更加令人震撼!”
“這……這真是無稽之談,天大的笑話!”
“不,這不是笑話。首先,是你讓寧子晨補妝的;其次,當寧子晨眼神散亂麵部肌肉抽搐的時候,你也沒有及時把畫麵切走,這對一個訓練有素的製片人來說,實在是不應該啊。而你的目的果真達到了,收視率節節攀升,而且你很會利用這次事件,竟然把每個同事當成了新聞當事人進行炒作。不過,楊製片,你的觀念落伍啦!你的收視率降低,絕不僅僅是由於領導新聞太多了,更多的是因為社會新聞太多了。你單純地追求聳人聽聞,追求語不驚人死不休,可是觀眾看多了這種雞毛蒜皮七零八碎的東西,也會有審美疲勞的。”
楊宇風冷冷地說道:“蘇警官,我很佩服你的推理能力,可這不是偵探小說,你有證據嗎?你憑什麽說我殺人了?”
“哈哈哈,要證據還不容易嗎?”蘇鏡說道,“不過,還是讓我告訴你,我最初是怎麽懷疑上你的吧。不可否認,你的所作所為都很像一個無辜的製片人,可是6月28日,我問你什麽時候找過寧子晨時,你的回答是:應該是在七點二十到七點半之間。這個時間是很不精確的,而我問其他人的時候,基本上都能說出幾點幾分的確切時間。我本來也沒有在意,可是後來再想想蘇楚宜說的一番話,我就開始起疑了。他那番話給我的印象特別深刻。”
“我?”蘇楚宜疑惑地問道。
“是。我問:你們同事是不是每個人的時間概念都很精確?你的回答是:能不精確嗎?一個蘿卜一個坑,少一條新聞就要開天窗,這個責任誰負得起?——每個人的時間觀念都這麽強,但是作為製片人卻對時間概念如此模糊,不由得我不懷疑。”蘇鏡說完又轉向楊宇風,說道,“接著,我問你:主持人的包是不是都放在那張桌子上的。你說是,而且還補充說:他們的化妝盒一般也都是放在那裏的,一些常用的東西還會放在桌子上。我接著問你是否看到粉盒了,你說看見了,還說粉盒、眉筆還有一些其他的化妝品,都放在桌子上。”
“哼,這又怎麽樣呢?”楊宇風挑釁地說道。
“這就完全不一樣了,先是一個製片人沒有時間觀念或者假裝記不清時間,接著一個大男人竟注意主持人的粉盒、眉筆,這實在是不可思議。當然,一個花癡會注意這些東西,但是你楊宇風是做大事的,不應該注意這些小玩意兒的。也許我這麽想有點牽強,但就是這一丁點兒的疑問,使我開始注意你。也正因為如此,我開始去注意你的串聯單和你修改過的所有文稿。”
形勢急轉直下,屋裏眾人一時都愣住了,大夥兒不知道蘇鏡是不是在開玩笑,因為楊宇風表現得那麽鎮定,臉上甚至帶著一絲嘲弄的微笑,很多人在懷疑,蘇鏡是不是搞錯了。隻聽蘇鏡又說道:“你先借機走進化妝室,在粉盒裏下毒,然後直播時又讓寧子晨補妝,多麽簡單而又完美的一出謀殺啊!可惜的是,你殺人的事竟然被蘇景淮發現了,我一直想不通,蘇景淮怎麽會知道你去下毒了呢?因為當時就你一個人在化妝室啊!而唯一的可能就是,蘇景淮也知道得並不確切,他隻是看到了一些事情,然後進行了一番聯想,之後推定你就是凶手。他看到什麽了呢?我們都知道,25號晚上原東懷從兩個藥狗賊那裏拿到了五個包著氰化鉀的蠟丸,可是他的蠟丸卻被掉包了。這裏有人曾經在26號那天看到過原東懷包裏的蠟丸,我本來推斷凶手應該是在27號掉包的,可是後來一想,凶手為什麽就不能在26號掉包呢?那人看到的蠟丸,很可能就是已經被掉過包的蠟丸。這樣一來,時間段就很長了,似乎任何一個人都可以輕而易舉地偷走蠟丸。可問題是,蘇景淮,一個敲詐成性的人,大夥兒是怎麽形容他的?說他像是一個蜘蛛,隨時都在準備捕獲獵物,他一直在觀察著每個人,希望能撈到一點好處,所以也隻有他才會注意每個人的一舉一動,他很可能看到你楊宇風從原東懷的包裏拿東西了。他本來也許不知道那是什麽,可是當原東懷被捕之後,他馬上便明白了其中的關聯,於是又買了一個山寨手機,對你進行敲詐勒索。你最初並不知道是誰在敲詐你,你隻想息事寧人,於是對方要十萬,你就給了十萬。可是,蘇景淮這十萬塊錢卻因為來源不明,被警方給凍結了,他不甘心,便再次向你提出敲詐要求。而就在這個時候,你知道了是誰在敲詐你。
“你是怎麽知道的呢?蘇景淮給你的賬號,用的是化名,他做事非常謹慎,是不會露出馬腳的。後來,我把所有的事情連在一起想了一遍,發現竟然是我害了蘇景淮。7月4日,你們欄目組召開改版會議的時候,我挨個約見了你們,在跟簡易談話的時候,簡易說電視台裏是沒有秘密的。而我說光是你們欄目組,就有一個殺人犯,一個偷盜犯,一個勒索犯。”
“是啊,你當時就是這麽跟我說的。”簡易說道。
“後來秦小荷告訴我,你一回到改版會議室,就跟大夥兒嚷嚷著說了這件事,是不是?”
“是啊。”簡易回答得有點猶疑了,他似乎已經知道自己犯了一個天大的錯誤了。
“我真是後悔,不該跟你說這事,就是因為這句話,把蘇景淮的身份泄露了。”
“這個……不會吧?”
“不會?”蘇鏡轉向楊宇風,說道,“你們肯定不會根據這句話就斷定蘇景淮就是勒索犯,但是楊製片會。”
“謝謝蘇警官抬愛,楊某真是不勝榮幸啊。”楊宇風說道。
“楊製片肯定不方便說,就由我來再現一下楊製片的推理過程吧!”蘇鏡說道,“楊製片第一次接到勒索短信後,馬上就能肯定勒索者就是同事,但是他並不知道是誰,這個人有可能是任何一個人,而且還不僅僅是直播間裏那幾個人,其他任何一個同事比如陳燕舞、何旋等人,都有可能看到楊製片翻原東懷的包,所以楊製片接到短信後隻好乖乖就範。可是,當聽到簡易說出欄目組內有勒索犯的消息時,他馬上就覺得很奇怪了,因為他並沒有報警,警方怎麽會知道有勒索犯呢?唯一的可能就是這個勒索犯曾經還勒索過別人。勒索誰,會引起警方的注意呢?無疑,正是寧子晨。這個時候,導語提示器就顯得尤為重要了,在直播間裏,你們每天都要麵對幾十個電視屏幕,其中一個屏幕上顯示的,正是每條新聞的導語。寧子晨被殺之前,導語曾經快速地滾動過,夏秋雨注意到了這一情況,後來調查發現,簡易也曾經看到過導語在快速滾動,但是這兩個人都不知道導語為什麽會這樣,當時並沒有人改動導語。楊製片最初對導語快速滾動也沒有在意,可是當推論出寧子晨被敲詐後,快速滾動的導語立刻就有了意義,他馬上就可以斷定蘇景淮在通過導語威脅寧子晨,而他的推測確實是對的,蘇景淮正是在導語上加了幾個字,以威脅寧子晨早點交錢。”
楊宇風大笑道:“哈哈哈,蘇警官,你就像我肚子裏的蛔蟲一樣啊,哈哈哈,你今天晚上是不是一直在開玩笑啊?今天不是愚人節吧?蘇警官,在我那個座位上,是根本看不到播放導語的屏幕的。”
蘇鏡點點頭,說道:“是,你抬起頭來看不到,你甚至斜著眼睛也看不到,可是你轉過頭去,難道還看不到嗎?”
“可是我根本就沒有轉頭去看啊。”
“沒有?哈哈哈,”蘇鏡大笑道,“6月30號,我跟蘇景淮談話時,我跟他說: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當時以為每個人都在注意著自己手頭的工作,可是你沒想到有一個人恰好看到了你改的導語。你們知道蘇景淮怎麽說的嗎?他立即問道:誰?是楊製片?我問他:你為什麽以為是楊宇風看到的?他的回答是:因為我發現當時他好像看了看導語。”
“哼,真是胡說八道,”楊宇風說道,“蘇警官,你們警察辦案什麽時候開始耍嘴皮子了?你說的所有這一切都是你的胡亂猜測。你說是我殺了人,那你說,那兩張殺人遊戲的紙牌怎麽解釋?我從來沒去過那家健智俱樂部玩過,我怎麽會有那兩張紙牌?”
“嗬嗬嗬,”蘇鏡笑道,“這就是楊製片的聰明之處了,寧子晨去健智俱樂部玩殺人遊戲拿走一張紙牌純屬偶然,紙牌一直放在包裏沒拿出去純屬偶然,於是當她遇害之後,我們所有人都開始懷疑她的死是否與殺人遊戲有關。你楊製片隨機應變,立即發現這張小小的紙牌可以把水攪渾,於是殺害蘇景淮之後,取走了他身上的紙牌,並且給每個人發了一張,為的就是讓每個人都覺得這兩宗謀殺案都與殺人遊戲有關。不但如此,你還成功地把殺人遊戲做進了你的新聞裏,以此來拉動收視率。”
楊宇風白了他一眼,十分無奈地說道:“蘇警官,我真的懷疑你的推論是否正確,因為之前你抓過廖文波,抓過原東懷,現在怎麽又盯上我了?你說我是凶手,你有證據嗎?沒有證據,就不要血口噴人。”他說著話站了起來:“時間也不早了,我們都還急著回家呢!”
“先別著急,要證據我會給你的。”蘇鏡攔住了楊宇風,然後掏出手機,撥了一個電話號碼,對著話筒問道:“怎麽樣?你們什麽時候到?”得到對方的答複後,他放下電話,對著大夥說道:“今天辛苦大家了,這麽晚還要陪著我和楊製片聊天。”
米瑤雨說道:“沒事,看你們聊天很有意思。”
蘇鏡衝米瑤雨笑笑,然後衝楊宇風說道:“楊製片,7月6號那天,我問你7月4號傍晚六點半你是否收到過短信息,你說收到過一條詐騙短信,你還記得嗎?”
“哼,我是收到過。”
“楊製片的確很聰明,你說你收到的是時下最流行的那種詐騙短信,說什麽錢匯到什麽賬號,除此之外也沒有別的內容,你甚至還記得那個詐騙短信的銀行賬戶戶名是徐玉蘭。”
這時候,屋裏眾人稍微有了點動靜,因為這種詐騙短信很多人都收到過。
蘇鏡卻說道:“但是,楊宇風,你收到的根本就不是什麽詐騙短信,而是敲詐短信,是蘇景淮給你發來的。”
“胡說八道,你可以去中國移動查詢那個號碼啊,看看到底是不是蘇景淮的!”
“哈哈哈,謝謝楊製片提醒,我已經查過了,給你發短信的號碼就是蘇景淮的。”
“不可能!你怎麽會知道?”
“你殺了蘇景淮之後,將他的山寨機偷走了,sim卡估計也砸爛了扔掉了,所以我就沒法確定那就是蘇景淮的號碼了,你是這個意思嗎?”
“我……我……我沒那麽說。”
“楊製片,蘇景淮這人也真是找死,他不但敲詐了寧子晨,敲詐了你,還敲詐了另外一個人,就是那個小偷。而7月4號傍晚六點半左右,他同時給你和那個小偷發了敲詐短信,你立即把短信刪除了,但是那個小偷卻沒有刪。”蘇鏡又從公文包裏掏出一張紙來,推到楊宇風麵前,說道,“看,你收到的敲詐短信,就是這個賬戶吧?”
那張紙上寫著:
中國建設銀行,賬號:6227007200500181424,收款人:孫元磊。
楊宇風看了一眼,說道:“我不知道,我從來沒收到過這條短信。”
“楊製片,蘇景淮在給這個小偷發完這條短信之後三分鍾,便用同一個手機號碼給你發了一條短信。”
“也許,發這兩條短信的人根本就不是蘇景淮呢?”
蘇鏡不由得拍拍巴掌,讚道:“楊製片真是不到黃河心不死,不見棺材不落淚啊。還是讓我把這事再給順一遍吧,蘇景淮第一次敲詐你時,用的賬戶名是劉東強,這個賬戶也是他敲詐寧子晨時使用的。麵對敲詐,你立即給他轉了十萬塊錢,當然你不會傻到用自己的真名去轉賬,而是用化名,你的化名是田毅。”
“真是天方夜譚。”楊宇風不屑地搖搖頭。
“要到銀行開戶,其實很簡單,隻要拿個身份證就行了,於是你撥通了東南亞證件公司的電話,一個叫錢利的男人接待了你。本來辦張身份證隻要兩百塊錢就夠了,但是去銀行開戶,工作人員要核對照片的,於是你又給了錢利三百塊錢,讓他提供自己的照片,最後又是讓他去銀行開了戶,這之後一切就都好辦了。”
“胡說八道,胡說八道,”楊宇風越來越沉不住氣了,他聲嘶力竭地大聲嚷嚷著,“完全是栽贓陷害,你抓不到凶手,就開始來誣陷我了!”
正在這時,會議室的門被推開了,邱興華走了進來,他先是看了看米瑤雨,衝她笑了笑,然後說道:“蘇隊,人帶來了。”
“哈哈,好,來得正好,”蘇鏡說道,“楊製片,你要不要認識一下?”
一個形容猥瑣的男子走了進來。他頭發亂糟糟的,一直低著頭,兩隻眼睛賊溜溜地覷視著屋裏的人。
“楊製片,認識他嗎?”蘇鏡笑嗬嗬地問道。
楊宇風麵色蒼白,嘴唇也有點哆嗦了,最後從牙縫裏擠出來幾個字:“不認識。”
“哦,那我給你介紹一下,他就是錢利,”蘇鏡又轉向錢利問道,“你認識他嗎?”
“認識。”錢利低聲說道。
“他叫什麽名字?”
“我不知道,我隻知道他辦的身份證上的名字叫田毅。”
4.萬惡之源
晚上七點半,久違的音樂聲再次響起,蘇鏡坐在電視台附近的一間茶館裏,看著改版後的《順寧新聞眼》。主持人還是歐陽冰藍,主持風格還是像鄰家小妹一樣,開心而不乏俏皮地講著一個個新聞故事,隻是不再是那種聳人聽聞的社會新聞,不再是那種語不驚人死不休的小道消息。改版後的《順寧新聞眼》著力於深度報道,今天的主題是《三鹿奶粉之痛》。在新聞一開始,歐陽冰藍先跟觀眾道歉:“《順寧新聞眼》又跟大家見麵了,在今天的節目開始之前,我代表欄目組所有同仁先跟大家道個歉,由於6月28日的謀殺案,我們欄目停播了一個月,今天終於重新開播了。今後,我們將本著‘為政府服務到位,為百姓服務到家’的宗旨,關注發生在百姓身邊的難事、煩事、不平事,發掘新聞背後的新聞,回應社會對有關政策法規等方麵的疑難問題……”
晚上八點,新聞播完了,蘇鏡又續了一壺茶,靜靜地等待著。過了十幾分鍾,幾個人說笑著走了進來,走在前麵的是陳燕舞,後麵跟著何旋和易葉。蘇鏡立即對陳燕舞說道:“恭喜你啊,陳製片!”
陳燕舞嬌滴滴地說道:“嗨,有啥好恭喜的?”
“哎喲,當上製片人了,還不值得恭喜??”
何旋說道:“我們陳製片精著呢,你這一恭喜,說不定就得讓她埋單。”
何旋一說話,蘇鏡就覺得渾身發酥,甚至情不自禁地咽了口唾沫。隻聽陳燕舞說道:“不就是埋個單嗎?有什麽大不了的?”
易葉便開心地叫起來:“好啊,那我點兩盤瓜子。”
“隨便點。”
易葉接著說道:“再點十盤打包帶走。”
“也不怕吃了嘴上長痔瘡。”一個胖子說著話走了進來。
易葉怒道:“你個死大寶,真是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來。”
“能吐出象牙的,就不是狗嘴,”孫大寶又指著三個女人,轉頭對蘇鏡說道,“看上哪個了,待會兒帶走。”
蘇鏡便認真地端詳起三個女人。這三人環肥燕瘦,各有各的風韻,一時之間還真不好取舍。三個女人卻叫道:“蘇警官,你怎麽也跟他一樣沒個正經的。”
一聽這話,蘇鏡便馬上正經起來,正色道:“陳製片,請問找在下有何吩咐?”
“少來了,假模假式的,”陳燕舞說道,“我就是對那個案子很關心,有個問題一直搞不懂。那天晚上你逼問楊宇風的事情,我們都聽說了,但是有個問題我們還是不明白,你們從什麽時候開始去尋找那個錢利的,怎麽那麽快就找到了?”
蘇鏡倒吸一口涼氣,說道:“我覺得這很像一個陷阱啊。”
何旋笑道:“也許,這就是一個陷阱。”
蘇鏡看著何旋說道:“何記者,你的聲音太甜了,所謂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我就直說了吧。你們這些當記者搞新聞或者被新聞搞的人,肯定會追問為什麽東南亞證件集團存在那麽久了,警方一點動靜都沒有,而一旦出了命案,那麽快就能找出一個錢利來。你們要是問這個問題的話,我隻能實話實說:無可奉告。因為這不歸我們刑警管,你們要問這事,直接找我們宣傳處。”
“行了行了,”易葉不耐煩地打斷了他,“你還真以為我們要采訪你啊?你趕緊直入主題吧。”
孫大寶笑道:“易葉一向這麽心急,可偏偏心急有時候也能吃到熱豆腐。”
“別打岔。”這是陳燕舞的聲音。
蘇鏡說道:“確定楊宇風就是凶手之後,我們缺少的就是證據了。於是刑警隊幾乎是全部出動,一部分人去調查商店賣蠟燭的事,一部分人去尋找這個做假證的人。你們知道,凡事最怕的就是認真二字,東南亞證件集團雖然盤踞順寧多年,但要真想端掉他們或者找出一點線索來,也是輕而易舉的。”
眾人恍然大悟,但是陳燕舞卻說道:“但是我覺得,你那天晚上所說的證據似乎也不充分啊。”
蘇鏡驚喜道:“陳製片,幸虧你不是凶手啊!一個多月了,隻有你才看出來我們其實根本沒有充分的證據。那個買蠟燭的事,根本就不能作為殺人的證據,當時楊宇風要說他就是買著玩的,我們能拿他怎麽樣?”
“是啊,”陳燕舞說道,“還有那個做假證的,即使他做了假證,即使他真的給蘇景淮匯了錢,又能怎麽樣呢?這也根本不是證據啊。”
“哈哈哈,”易葉笑道,“其實楊宇風是被他自己出賣的。”
“對,”蘇鏡點頭道,“那天晚上,我先是東拉西扯,一會兒懷疑這個一會兒懷疑那個,把自己搞得很弱智似的,目的就是為了讓楊宇風放鬆警惕,等他覺得非常安全了,我再突然收網,慢慢地把他逼進死角,到最後錢利出現的時候,他就徹底崩潰了。那天晚上,我們把他帶走之後趁熱打鐵,連夜進行審訊,他把犯罪過程全都交代了。”
“蘇警官打的是一場心理戰啊。”何旋說道。
蘇鏡骨頭又酥了一陣,說道:“是啊,好像《順寧新聞眼》製片人都很狡猾,光靠找證據是很難的。”
“你什麽意思嘛!”陳燕舞嗔道,“小心我不埋單了。”
易葉咯咯笑道:“終於找到借口了。”
眾人又說笑一陣,蘇鏡突然說道:“對了,孫記者,我還沒感謝你呢。”
“謝我幹嗎?”
“如果不是你向我介紹了陸教授,我估計要很久才能破案呢。”
孫大寶一本正經地說道:“這是我應該做的。”
蘇鏡突然來了興致:“案子破了,還沒給陸教授打個電話感謝呢,我打個電話。”
等蘇鏡放下電話,孫大寶立即問道:“陸老師說啥了?”
“陸老師引用崔永元的一句話總結了這兩樁謀殺案。”
“什麽話?”眾人異口同聲問道。
蘇鏡一字一頓地說道:“收-視-率-乃-萬-惡-之-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