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小菊瞪了一眼牛麗麗，說道：“牛麗麗同誌，我警告你，作為一名普通群眾，一定要相信組織，相信黨的領導，不能給組織上妄下定論！你這樣說這是極不負責任的！包大成同誌的認識，就要比你深刻得多！”

“包大成？黃主任，你見過包大成？”柳青青急忙問道。

“嗯！”黃小菊肯定地點點頭：“就在剛才，我在牛麗麗家門口碰見他了，他已經向我坦白了錯誤，認識非常深刻，我也給了他很好的建議，現在，包大成同誌已經按照我的建議，去疾控中心了找方主任了。”

牛麗麗、陳思思和柳青青都是長長舒了一口氣。原來，黃主任並未坐視不管，而是早就給包大成指引了一條明路。

牛麗麗感動得熱淚盈眶：“黃主任，謝謝您，謝謝您，您真是大慈大悲的觀音菩薩，該幫忙時就幫忙，該出手時就出手，該教唆時就教唆，該幫閑時就幫閑……”

陳思思急忙插言：“不是教唆，是教育！不是幫閑，是幫助！”

“對，對，包大成腦子笨，要多多教育，黃主任，您真是咱們包大成的再生父母啊！沒有您的教育，包大成就完了！”牛麗麗對黃主任感恩流涕。

“對，對，”柳青青也大為感概：“黃主任在百忙之中，還能想到拯救衰哥包大成，真的是想群眾之所想，急群眾之所急，葫蘆街有這樣的領導，要想不和諧都難!”

陳思思也跟著發出由衷的讚歎：“黃主任對包大成的關懷，就是對廣大人民群眾的關懷，黃主任隨時把人民群眾的利益擺在第一位，以自己的實際行動，詮釋了三個代表的深刻內涵，黃主任，您是領導幹部的楷模！哦，對了，黃主任，您是怎麽幫助包大成的？”

黃主任被三女誇得很不好意思，謙虛地說道：“群眾對我的工作過譽了，其實，我也沒做什麽，就是勸包大成積極投案自首，主動坦白交待問題，爭取組織上的寬大處理。”

黃主任說完，牛麗麗、陳思思、柳青青三人都是目瞪口呆，盯著黃小菊半天說不出話來。

黃小菊猶自謙虛：“其實我做的還很不夠……”

“我草你媽！”牛麗麗發出一聲震天動地的怒吼：“黃小菊，你他娘的指瞎子跳崖！”

牛麗麗的怒吼，震醒了陳思思和柳青青。

柳青青緊跟著也是一聲尖叫：“黃小菊，你出賣包大成！”

“黃小菊，你是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陳思思不甘落後。

三女勃然變色，從對黃小菊的頌揚，立即轉變到了對黃小菊的口誅筆伐。牛麗麗使出罵街功夫，汙言穢語傾盆而下，陳思思則是以說理為主，謾罵為輔，柳青青則是使用規範的中文進行諷刺打擊。幾個回合下來，從偽君子到淫.婦，幾乎所有官方和民間對婦女同誌的貶義詞，全部強加到了黃小菊頭上。

各位看官，黃小菊當了十幾年領導，對黨的政策方針爛熟於胸倒背如流，但是，卻是食古不化，犯了嚴重的教條主義錯誤。不錯，的確有一條“坦白從寬抗拒從嚴”的政策，而且，這條政策白紙黑字上了書，貌似金科玉律，但是，對於這一政策理解的深度，黃小菊卻僅僅停留在書本上，可以說，全世界，隻有她一個人對這一政策深信不疑，就連腦子一貫愚鈍的包大成，對此也是將信將疑，而不是全盤接受。而以牛麗麗、陳思思、柳青青為首的廣大人民群眾，對這一政策始終保持著清醒的認識。

黃小菊真誠地相信，隻要包大成主動坦白交待，組織上就會寬大處理，給他個批評教育，然後令其戴罪立功。

而牛麗麗、陳思思和柳青青則是清醒地意識到，組織上正拿著繩套，等著包大成的脖子往裏鑽，一旦包大成坦白交待，就算是進了絞架，手腳蹬得越利害，那繩套拉得越緊，直到氣絕。

說白了，黃小菊教唆包大成主動向組織上坦白交待，就是把包大成往死路上整，就是指引包大成這個瞎子去跳崖！性質萬分惡劣。當初，包大成教唆朱先生嫖.娼，性質夠惡劣的，那不過是懷了朱先生的名聲，而現在，黃小菊教唆包大成坦白交代，那是要壞包大成的命！

可恨的是，那個笨蛋包大成居然聽進去了！居然真的去跳崖了！

三女衝著黃小菊一頓劈頭蓋腦地臭罵，尤其是那牛麗麗，罵到興起，連老天爺也跟著黃小菊遭殃，被牛麗麗罵了個昏天黑地。

牛麗麗罵著罵著，忽覺聲音單薄。原本是三女同罵，聲音有三個聲部，此起彼伏，和聲蕩漾，極有美感，也不知從何時起，屋裏震蕩回複的全是她一個人的叫囂，音色單調而刺耳。牛麗麗定睛一看，黃小菊癱軟在沙發上，臉色發白，翻起了白眼，陳思思和柳青青卻沒了蹤影。

牛麗麗大叫幾聲黃小菊，黃小菊全無聲息。

牛麗麗這才發現黃小菊已經被罵暈了過去，大駭，也顧不得陳思思和柳青青，使出牛力，背起黃小菊一路狂奔，衝到了人民醫院。

按下三位美女不表，單表衰哥包大成，帶著黃小菊的紙包，來到疾控中心，向方主任投案自首，爭取寬大處理。

應該說，包大成此行是悲壯的。

所謂“坦白從寬抗拒從嚴”隻是一個傳說，雖然無數的主旋律影視作品反複上演了這個神話，但是，神話畢竟是神話，聊齋畢竟是聊齋，當不得真，誰要把這個當真，誰就是“二”加“二百五”加“十三”，合計“二百六十五”。

包大成智商有限，這是事實，但還沒有低下到二百六十五的程度，所以，當黃小菊勸他“坦白從寬”爭取寬大處理的時候，包大成對此還是有著相當的疑慮的。無事曆史事實證明，坦白不見得能獲得寬大處理，正相反，很可能會罪加一等。

不過，包大成畢竟還是個衰哥，衰哥的最大特點就是，在鐵一般的事實麵前，總是心存僥幸，有一絲希望，哪怕那一絲希望僅僅是個神話，他也幻想著神話能夠成為現實。

所以，包大成懷著近乎絕望而又滿懷希望的心情，來到了方主任的辦公室門口，鼓足勇氣，敲了敲門。

包大成屏住呼吸，強壓心跳，呆了半晌，辦公室裏沒有傳出方主任的聲音。

包大成又敲了敲，然後，把耳朵貼在門板上，仔細聆聽，裏麵悄無聲息，仿佛空山幽穀。

包大成心中大急，緊握拳頭衝著門板狠狠砸了下去，門上“咚咚咚“發出三聲悶響，寂靜的樓道中，如同響起三聲悶雷。過道中的房門幾乎同時打開，探出一排好奇的腦袋。

就聽身後一聲爆喝：“包大成，你要幹什麽！”

包大成一個激靈，回頭一看，疾控中心辦公室主任程夫子站身後，推推眼鏡，一臉的苦瓜相。

“程主任，我找方主任。”包大成一臉的焦慮，他正急著要向方主任坦白從寬。

程夫子正色說道：“包大成同誌，遇事要穩重，聖人雲，中庸之為德也，其至矣乎！民鮮久矣，聖人雲，知者樂水，仁者樂山，知者動，仁者靜，知者樂，仁者壽……”

程夫子咿呀咿呀不緊不慢，包大成急火攻心，隻得打斷程夫子：“程主任，我找方主任有急事。

程夫子依舊不急不慢：“小包啊，要心平氣和不急不躁，要有修養，做人如此，幹工作也是如此，麵見領導更要如此，聖人雲，德之不修，學之不講，聞義不能徙，不善不能改，是吾憂也……”

包大成忍無可忍，突然發作起來：“程老頭，老子沒時間跟你之乎者也，老子要找方主任，老子要坦白，老子要自首……”

程夫子嚇得倒退數步，推推眼鏡，仔細打量包大成——天底下竟然有如此豪氣衝天來“自首”的罪犯，這也太囂張了。。

“放肆！”過道中又是一聲怒喝。

包大成回頭一看，方主任從辦公室裏，探出雪白的腦袋。

程夫子嗖的一聲躥回了自己的辦公室，身形敏捷快如閃電，與他的年齡很不相符。與此同時，過道中的一連串腦袋瞬間消失無蹤。

“包大成！你撒什麽野！這是疾控中心，不是肖纖纖的纖纖消殺，更不是牛麗麗的麗麗百貨！大呼小叫的，成何體統！”方主任喝道。

包大成的豪氣衝天，是建立在沙灘上的，原本就沒有堅實的物質和精神基礎，根基不牢，被方主任一聲喝斥，立即煙消雲散，恢複到了唯唯諾諾狀態：“方主任，原來您在裏麵啊，怎麽剛才……”包大成懷疑剛才自己的聽覺是不是有問題。

包大成對自己聽覺產生懷疑，是有道理的。

包大成一貫對自己的聽覺很自信。不要說裏麵有個大活人，就是有一隻螞蟻，隻要它在動，就不會逃過包大成的耳朵。

然而，剛才方主任的辦公室裏是死一般寂靜，這種寂靜，就如同核災難發生後的地球，沒有任何生命跡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