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
整個濡須塢一片素白,為了表示對周瑜哀悼,也為了收攬江東人心,劉封下令全軍為周瑜舉哀。
將近黃昏時分,那一艘孤零零的戰船,出現在了天水盡頭。
順著濡須之水南下,掛滿白幡的戰船,很快的進入了視野之中。
幾艘荊州巡邏船旋即出動,“護送”著那條戰船向著塢港駛來。
與此同時,濡水以及長江中的艦隊,在收到劉封的密令之後,皆進入戰備警戒狀態。
陸上,偵騎已北上二十餘裏,嚴密的監視著巢湖方麵的動向。
周瑜太過厲害,就算是他人已經去了,劉封依然不得不防。
沒有任何異狀,承載著周瑜的那艘戰船,順利的駛入了濡須港,徐徐靠上棧橋。
橋板放下,棧橋上身著素衣的甲兵左右分立,二十餘名精銳的親兵先行上船,在不太張揚的確認過船上沒有異常之後,劉封方才穿過棧道,走上戰船。
最下層的甲板上,周瑜的棺木靜靜的安放在那裏,左右跪伏著其子周循,以及淩統、潘璋等親信的舊將,還有幾十名親兵。
這些人皆隻著素衣,身上沒有任何兵器,而且先前劉封的親兵也檢查過,整艘船都已經卸去了武裝。
劉封麵帶著傷感,邁著沉重的步邁走到周瑜棺前,左右的周瑜舊屬,盡皆匍匐於地,不敢仰視這位雄據半壁江山的霸主。
來自棺前,劉封敬上一炷香,然後深深的一鞠躬,周瑜其子周循哭泣著在旁磕頭還禮。
戰船之上,泣聲連連,悲傷的氣氛感染了整個塢港,棧橋上候著的嚴顏等將士,不禁也為之動容。
劉封並未說話,隻是望著周瑜的靈位,搖頭深深一歎,然後便轉身欲要離去。
方才走出沒有三步,突然之間,整個船晃了一晃。
本是匍匐在地的淩統猛的一躍而起,幾步衝到舷邊,將那通往棧橋的橋板奮力掀翻。
與此同時,其餘吳人也一躍而起,將周瑜的棺木一下子推翻。內中所放的,竟然並非是周瑜的遺體,而是滿滿一棺材的兵器。
驚變突生。
劉封大驚失色,左右親兵急拔兵器,迅速的將劉封環護其中。
吳人們仿佛經過事先演練一樣,迅速的抄起兵器,數十號人將劉封等人包圍其中。
棧橋上的嚴顏等輩,眼見突發變故,驚駭之下,當即便欲衝上戰船救駕。
這時,固定船身繩索的卻突然盡斷,戰船竟然是在不起帆用槳的情況下,迅速的駛離了岸邊。
嚴顏等衝到橋邊時,赫然發現,那水麵下竟早已潛伏著十數人,在水中推動著戰船在移動。
很顯然,這是一場精心策劃好的圈套。
諸將見劉封被困船上,無不震撼,塢壁內頓時亂成一團,一艘艘戰船紛紛追擊而出。
戰船上,淩統冷視著重圍中的劉封,嘴角揚起一抹冷笑。
周瑜的遺計,果然效奏了。
周瑜早就算到,劉封為了收攏人心,必定會親自來他的棺前祭拜,這個時候,就是他們動手的絕佳時機。
一艘戰船,身處在無數的荊州軍中,這本身就可以讓劉封放鬆警剔,而且,對方做夢也不會想到,淩統他們居然會把兵器藏在周瑜的棺材之中。
眼下,雖然成百的敵艦正在追來,但在這一艘船上,劉封身邊不過十餘名親兵,淩統他們卻是占據著絕對的優勢。
“劉將軍,我們並不想加害於你,我們隻是想拿回原本屬於東吳的一切而已。”重圍之外,淩統大聲說道。
劉封一言不發。
淩統表情漸漸肅厲起來,沉聲道:“我知道劉將軍你武藝高超,但還請你看清楚現在你所麵臨的形勢,我勸你還是放棄抵抗,乖乖的與我們合作吧。”
重圍中的劉封,依舊是沉默不語。
淩統有點被對方的沉默逼火了,步邁一動便要動手,這時,潘璋卻一把將他肩膀按住。
“先慢著,我覺得有些不對勁。”
##########軍帳中,周峻在來回的踱步,神色間的焦慮與不安時隱時現。
不知過了多久,帳外原本的平靜驟然而破,喧囂吵鬧之聲大作。
周峻的神經立刻緊繃起來,他掀開帳簾便欲出去看個究竟。
就在他剛剛要出去時,幾名荊州軍卻衝了進來,為首的一名小都尉衝他喝道:“我主有令,未得他的允許,你不得擅離此帳。”
周峻神色一變,遭此無理對待,他的心中反而一喜。
“怎麽回事,為什麽不讓我出去,你家劉將軍在哪裏,我要見他。”
周峻佯裝驚怒,迫切的想要知道劉封是否安好。
那都尉也不理會他,向左右交待了一聲便大步離去。
“他們不敢回答,那就意味著劉封現在極有可能無法見我,難道淩將軍他們成功了……”
周峻精神大為振奮,想到此節時,他反而是不急了,索姓坐了下來,腦海中,已經開始勾勒屬於他們年輕一代的藍圖。
外麵的越來越熱鬧,似乎荊州軍已是大亂。
聽著那喧囂吵鬧之聲,周峻的心情卻是愈加的欣慰。
“‘死周郎亦能擒活劉封’,叔父不愧是叔父,你這一招遺計,實在是大妙呀……”
正當周峻大讚他的叔父時,帳外腳步聲再起,帳簾被輕輕的掀開,一人揚長而入。
周峻抬起頭來,當他看清入內之人是誰時,整個人瞬間被石化。
仿佛,他看到了這世上最不可思議之事。
“公嚴,你不是一直吵著要見我麽?怎麽現在我來了,你反而有點吃驚呢。”
俊朗的麵容上,浮現著一絲詭秘的笑,說話那人,正是劉封。
周峻顫巍巍的站了起來,口中結結巴巴道:“你……你……你不是已經……”
劉封看了一眼帳外,淡淡道:“你說被你們綁架的那人嗎?那隻不過是我臨時找來的一個替身而已。”
當周峻聽到“替身”二字時,整個人如同墜入到無底的深淵一般,瞬間變得心灰意冷,腿腳一軟,無力的便坐倒在地。
劉封冷笑了一聲,扭頭走出了帳外。
大帳之外,早就恢複了秩序,先前喧囂吵鬧,隻不過是劉封故意讓士卒們演給周峻聽的。
周峻做夢也不會想到,當他在竊笑之時,劉封卻在暗中,用嘲諷的目光注視著他的自以為是。
帳外的陸遜一見劉封出來,忙是微微的躬身。
劉封拍著他的肩歎道:“伯言,幸虧你的提醒,若是我被那死去的周郎給算計了,這臉可就丟大了。”
“是主公英明決斷,遜隻不過是略加提醒而已。”陸遜毫不居功,淡淡而言。
先前,當劉封打算親自去拜祭周瑜時,他就看出陸遜似乎有不同的見解。
劉封問其何故,陸遜隻說了一句話:周郎若就這般靜悄悄的死去,就算不得江東美周郎了。
正是這一句話,讓劉封意識到,自己絕不能太過大意。
權衡之下,劉封便挑了一個形容跟自己有幾分神似的人去拜祭周瑜,在他看來,隻要不去跟那些吳人接觸,自然便不會存有風險。
至於淩統等人,竟然會以那種形式突然發難,這倒是劉封事先未曾料到的。
此時,劉封遠望著濡水上的那一艘白色戰船,不禁感慨道:“周公瑾,看來你我終究隻能做敵人……”
##########戰船上,劍拔弩張,一觸即發。
潘璋的那一句“有點不對勁”,讓淩統心裏著實咯噔了一下。
額頭上一滴冷汗滾落,淩統低聲道:“哪裏不對勁了?”
潘璋沉眉道:“你看那劉封的手。”
手?
淩統麵露狐疑,目光穿過人群,落在了劉封按在劍柄上的手。
他的手,在顫抖!
陡然間,淩統的神色一變。
沒錯,劉封的手確實是在顫抖。
他在害怕。
一個斬殺過關羽和曹洪,一個從夾縫中撐出一片天,一個隻身前往江東求親的人。
這樣一個人,必然擁有著常人難及的膽色,即使是麵對著死亡的絕境,也一定會保持著沉穩從容。
而眼前的這個劉封,竟然卻因害怕而在顫抖!
為什麽?
除非……這一刻,淩統的心頭如被鐵錘重重一擊。
他極力壓製著內心的驚恐,突然大喝了一聲:“劉封!”
重圍中的那個“劉封”愣怔一下,然後才反應過來,目光忙是轉向了淩統這邊。
一試之下,真相大白。
淩統與潘璋相視一眼,二人的臉上盡皆浮現出失望之極的表情。
“放下吧,都把兵器放下吧。掉轉船頭,回往濡須塢。”淩統無力的下達了這道命令。
周圍士卒們大吃一驚,周循急道:“公績叔,大局已艸於我手,你這是做什麽?”
一雙雙驚異的眼睛,隨著周循,齊刷刷的望向了淩統。
淩統苦笑一聲,指著圍陣中的“劉封”,無奈道:“因為,裏麵的那個劉封,根本就是假的。”
假的?
震驚之下的吳人,齊刷刷的又把目光轉向“劉封”。
在場的吳人,根本不曾見過劉封的長相,當荊州人都稱呼那上船者為“主公”時,他們便本能的信以為真。
那“劉封”亦是吃驚不已,愣頓了一刻,卻是搔著後腦訕訕笑道:“還是讓你們給看出來啦,嗬嗬……”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