巢湖。

巨大的樓船上,“周”字的大旗依然在迎風飄揚。

船艙之內,氣氛卻是異常的沉重。

周瑜躺在床榻之上,氣息奄奄,神色灰暗。

他不時的會大咳一番,每一次都仿佛在消耗著他殘存不多的生命。

那一場洗刷怨屈的一戰,他以病軀在雨中苦撐了數個時辰,盡管他笑到了最後,但那一場大雨的侵襲,卻也讓他身體遭受重創。

左右諸將,皆環立於榻邊,默默不語。

就在幾天之前,他們還滿懷著追隨周郎,成就大業的熱血。

而此刻,熱血卻被周郎的倒下盡皆撲滅。

周瑜就是他們的希望,希望滅了,他們的前途又將在何方?

又是一陣大咳之後,周瑜昏昏沉沉的思維似乎被震醒。

他在侄子周峻的攙扶下,靠著床欄掙紮著坐了起來,看了眾將一眼,有氣無力的問道:“江東戰事怎樣了?”

淩統上前一步,默默道:“稟都督,陸遜等輩群起迎降劉封,吳侯走投無路,已經投降了劉封,現在整個江東已是都是他的了。”

“這麽快……嗯……看來我果然沒看錯這個劉封……”周瑜似乎並不覺著驚訝,仿佛今曰事態的發展,本就在他的意料之中。

先前巢湖之戰得勝後,他本有希望率軍急入長江,搶先一步奪取江東。

然而,正是因為他病倒的原因,數萬吳軍群龍無首,隻能停駐在巢湖,眼睜睜的看著劉封“竊取”了他們的勝利果實。

“叔父,你現在身體不適,不如咱們暫且退回合肥,待你養好身體之後,咱們再南下爭奪江東。”侄兒周峻麵帶憂色的勸道。

周瑜搖了搖頭,苦笑道:“我命不久矣,隻怕已經撐不到回合肥了。”

“都督……”眾將一驚。

周瑜擺手示意他們休言,接著喘著氣道:“我一死,劉封必起大軍北攻兩淮,爾等不許再做無謂的抵抗,統統歸降他便是。”

此言一出,眾人大驚失色。

淩統急道:“我等擁兩淮之地,數萬之眾,怎能不戰而降?”

周瑜凝眉道:“當今天下,除了我之外,已無人是那劉封的對手,爾等若是頑抗,隻能是無謂的犧牲。”

這一番話後,眾將盡皆沉默了。

他說得一點都沒錯。

關羽、曹仁、魯肅、曹洪……多少當世名將,都敗在劉封的手下,而今這個年輕的雄主,更是雄據江南半壁天下,連曹艸和劉備對其都望而生畏。

淩統他們,雖自認驍勇,若追隨著周瑜,尚有幾分底氣。周瑜沒了,他們當中自是無人敢自稱能挑起大梁與劉封一戰。

淩統恨恨的握拳,關節都在吱呀呀的作響,他咬著牙道:“就算如此,但若就此俯首稱臣,我等不甘,不甘啊!”

這時,侄兒周峻也道:“叔父,莫非就沒有挽回的餘地了嗎?”

“挽回的餘地……”

氣息奄奄的周瑜,沉眉半晌,歎道:“如果你們實在不甘心,我這裏倒是有一計,可讓你們做最後一搏。”

眾將的情緒,立時為之一振。

周瑜精神愈發的低沉,他隻能強撐著道:“隻是這一計能否成功,還要看天意。不過你們要答應我,如若計策失敗,千萬不要再做無謂的抵抗,向劉封俯首稱臣便是,我相信以他的胸襟,絕不會為難你們。”

“我等謹記都督叮囑。”淩統代表眾將向周瑜承諾。

周瑜這點微微點頭,擺手道:“你們都附耳過來吧。”

##########濡須口。

四萬荊州軍,文聘、張任等宿將盡集於此,劉封是打算在這裏,跟巢湖的周瑜軍打一場惡戰。

雖然雙方之前約定,共討孫權,平分孫權。不過,誰都知道,那隻是一紙權宜之約而已。

如果互換位置,劉封相信,周瑜也會這麽做。

隻是,劉封猜不透的卻是,周瑜和他的大軍,為何會這般長時間的停留在巢湖,不戰亦不退。

“周郎啊周郎,你這葫蘆裏到底賣得是什麽藥?”

濡須塢中,劉封滿腹狐疑。

正當這時,親兵來報,言是周瑜的使者,其侄周峻到了。

“看來周郎終於坐不住了。”劉封笑看了一眼左右,擺手道“請他進來吧。”

過不多時,那個和劉封有著一麵之緣的年輕人徐徐步入帳中,當劉封看清他時,心中不禁微微吃驚。

眼前的周峻,身著素服,臂纏黑紗,神情黯淡悲傷。

如此神情裝束,不僅是劉封,左右諸將無不是麵露異色。

“公嚴,你這是……”劉封奇道。

周峻拱手躬身,用沉重的口吻道:“公瑾叔父數曰之前病逝,峻特奉叔父遺命,前來向劉將軍告哀。”

周瑜!

死了!

諾大的軍帳,瞬間沉靜無聲。

這個消息,確如晴天之雷,讓所有人都為之震驚。

劉封的臉上,亦難掩驚訝之色,他忙把周峻扶起,麵帶傷感之色,歎道:“我正想與公瑾把酒言歡,縱論天下,誰想上蒼竟是這般無情,唉……人死不能複生,公嚴還請節哀吧。”

當年江陵之戰時,周瑜身負箭傷,亦是假扮病死欺騙過曹仁。

眼下,在這樣一個微妙的時間點上,周瑜突然病故,這不得不令劉封產生了懷疑,但在周峻麵前,這傷感的戲份還是要做足的。

周峻直起身來,歎息半晌後,又道:“叔父臨終前留有遺命,言是劉將軍乃真命之主,故命我等舊部,以兩淮之地歸順劉將軍,還望劉將軍不棄,能夠收留我等。”

這個消息,比剛才那個更加勁爆,劉封興奮得差點的就要笑出聲來。

兩淮之地啊,就這樣白白的拱手送給自己,這簡直是天下掉下個超大的餡餅。

倘若這事是真的,那劉封就不僅不費一兵一卒,輕易的將疆界延伸至徐州,可以同時從徐州和南陽對洛陽形成夾擊之勢。

而且,他還無故得到了四五萬的東吳精銳之師,還有淩統、蔣欽等東吳宿將。

周瑜,你真是對我劉封好了,臨死之前還給我留了這麽一筆大遺產,這都讓我有點不好意思了。

劉封的心中,何其的興奮,但這並不能影響到他的冷靜。

極力壓製著內心的興奮,劉封佯裝吃驚道:“我何德何能,焉能受周郎如此重托,公嚴,這種玩笑可開不得呀。”

周峻忽然伏地,誠懇萬分道:“這是叔父臨終遺命,我豈敢拿這事開玩笑。叔父還說,他希望劉將軍能夠為子紹公子留有一席之地,若能如此,他在天之靈也就安息了。”

周峻提到的“子紹公子”,即是孫策之子孫紹了。

臨死之前,還不忘為故友之子保住一份安生富貴,周瑜對孫策也算是仁至義盡了。

眼見周峻這般誠懇悲傷,話說到這份上,劉封不由得不相信。

他一把將周峻扶起,正色道:“既然是公瑾的臨終之托,那我隻有恭敬不如從命。我現在就下令,以江東七縣做為子紹的食邑,若是我不能保他一生一世榮華富貴,我劉封必遭天打雷劈。”

聽得劉封這一番的保證,周峻的表情這才安心下來,遂是拱手鄭重的道了一聲:“多謝將軍。”

當下,劉封便將周峻安頓好,接著便派陳震前往巢湖吳軍,一麵商議歸順事宜,一麵順道查探一下,周瑜是否是真的死。

##########幾天之後,陳震歸來。

“恭喜主公,周郎的確歸天了。”

陳震是懷著興奮喜悅之色,將周郎已死的消息道來,說出之後,才覺這用詞有些不妥,遂是訕訕一笑。

劉封精神為之一振,問道:“你可看清楚了嗎?”

陳震點頭道:“我看得清清楚楚,而且還趁著拜祭之時,悄悄試探過那遺體的脈博,周郎確實已死。”

聽他這一番話後,劉封長鬆了一口氣。

當他確認周瑜已死後,興奮之餘,心頭卻也有幾分唏噓。

倘若不是互為不同的陣營,劉封相信,他絕對可以和周瑜成為知己。

隻可惜,世事無常,很多事,也僅僅隻能是美好的願望而已。

陳震接著道:“東吳的淩統,護送著周郎的遺體先行南下,回往江東安葬,其餘吳軍將士,將暫時留在巢湖,聽候主公後續的收編,目下運送遺體的船已在路上,幾天後就可以抵達濡須塢。”

劉封點頭道:“介時喪船若到,我一定要親自上船去拜一下周郎。”

無論是收攬人心,還是出於個人對周瑜的敬佩,這麽做都是十分必要的。

“那我現在就再去一趟,先行和淩統等安排一下介時的諸般事宜。”

陳震當即告辭而去。

此時,帳中的諸將,皆是興奮振作,唯有一年輕人,卻是神情沉寂,似乎若有所思。

那人,正是陸遜。

先前陸遜據建業迎降之時,劉封大喜之下,當即封其為安北將軍。

不過陸遜畢竟新降,劉封對其無法給予所有的信任,故而借著對抗周瑜為名,將陸遜帶在身邊。同時,並臨時委任龐統兼任揚州刺史,令他去建業主持安撫收降等諸般事宜。

陸遜的不同常人表現,自然逃不過劉封的眼睛,他便問道:“伯言,莫非你對此事尚有疑慮不成?”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