蟄伏於黑暗中的兩萬曹軍,追隨著樂進,如虎狼一般的殺向安成吳營。

樂進一馬當先,砍翻守護在轅門處的值守敵卒,揮舞著大刀殺入敵營之中。

吳人方麵對曹軍的夜中奇襲顯然沒有太多的準備,被打了一個措手不及。

盡管如此,五千吳人在聽聞示警之聲後,立刻集結應戰,頑強的抵抗住了曹軍瘋狂的衝擊。

隻是,樂進此來,並非是要殲滅這股吳軍,而是為了火燒糧草。

按照事先的謀劃,樂進自率萬餘曹軍,繼續對吳人進行猛攻,以壓製其反擊之勢。其餘一萬多的曹軍士卒,則是將幹柴堆放在無數的糧倉旁邊,漫營的四處放火。

火舌一起,迅速的以燎原之勢,向著吳人控製的區域蔓延,片刻之間,整個大營便是烽煙四起。

樂進見大火已經擴散到無法撲滅的地步,目的已經達到,於是當機立斷,下令全軍迅速撤退。

兩萬多曹軍聽到鳴金之令,毫不戀戰,立刻撤出敵營,沿著來時的路徑,向著壽春方向退去。

比及大隊的人馬撤出戰場之後,樂進駐馬回望,隻見安成一線已是烈火滔天,半邊天際都被燒得通紅如炭。

漫漫火海之中,吳人的身影來亂竄閃爍,似乎在設法撲來大火,又似乎在逃避著烈火的燒灼。

熊熊的烈火,根本已無法再控製。

“周瑜啊周瑜,我真想看看你得知糧草被我燒個幹淨之後,會是怎樣的表情,嘿嘿……”

樂進臉上湧動著複仇般的痛快表情,冷笑一聲後,勒馬回身,向著壽春方向揚長而去。

一夜的奔行,亢奮之後,士卒們的身心很快疲憊下來,行軍的速度也漸漸放慢。

東方發白,天蒙蒙亮時,樂進的奇襲大軍抵達了陽亭一帶。

這裏是壽春與安成之間一座小鎮,到這裏時,道路已經頗為平坦,兩邊田地間,皆是大片大片齊腰的稻田。

樂進並未催促士卒疾行,大勝之後,他的身心也跟著放鬆下來,此刻的他,正在琢磨著下一步的戰略。

他在想,安成的糧草被燒,周瑜的大軍不得不撤歸合肥,自己是否有必要在其撤軍途中,再發動一場追擊戰,徹底挫垮吳人的士氣,令其不敢再覬覦壽春。

斜月西沉,東方的天空越來越亮。

突然之間,耳膜中似乎傳出一聲細細的銳鳴聲,那聲音,就仿佛是有什麽利物,刺穿了空氣,由遠及近的向著這邊飛來。

噗~~一聲悶響,就在幾步之外,一名士卒倒在了地上。

借著晨光一看,那名士卒的腦門上,赫然竟是插著一根箭矢。

眾軍大吃一驚,樂進的眉頭猛然一凝,急是抬頭向四周掃去。

便在這時,耳邊嘩聲四作,如同隱藏在稻叢中千萬隻鳥雀同時驚起一般,晨光中,無數的寒光從四麵八方向著他們激射而來。

箭,那是殺人的利箭!

樂進大驚,不及多時,急是抽刀舞出一道鐵幕,將自己的身體環護其下。

瞬息之間,密如飛蝗的箭雨從天而降,此起彼伏的慘叫聲中,根本沒有任何防備的士卒如被收割的麥子一樣,齊刷刷的一片連著一片栽倒於地。

是伏兵,大道兩邊的稻田中,早已潛藏著無數的伏兵!

直到死神降臨時,樂進和他的兩萬得勝而歸的士兵才猛然驚覺,他們竟是在不知不覺中,進入了敵人的埋伏圈。

隻是,為時已晚。

隱藏著稻田之中的數萬吳人弓弩手,如鬼魅般一般群起,那一支支如死神的目光一般猙獰的箭矢,如瓢潑大雨一般,盡情的播撒向那些毫無防備的士卒當中。

大多數的曹軍士卒,甚至連反應的時間就來不及,就那般默名其妙的死在了敵人的箭下。

驚覺的幸存者,則是嚎叫著向著壽春方向狂奔逃竄。

然而,埋伏在稻叢中的敵人,仿佛無窮無盡一般,綿延數裏之長,到處都是箭雨如注。

策馬狂奔中的樂進發現,身邊的總下越來越少,而在他的身後,屍體已將大道鋪起了厚厚的一層,如注的鮮血,沿著大道向兩側擴散開來,很快便注入稻田之中。

他身上到處都在流血,已痛得分不清受了幾處箭傷,幾近絕望的他,直到此時才明白,原來周瑜早就料到了他的所謂計謀,安成的糧草,隻不過是誘他上鉤的魚餌罷了。

可惡,可恨,可悲……此時他的心情是何等的複雜,又何等的絕望。

千鳥振翅的巨響聲中,最猛烈的一撥箭雨,如天羅地網一般,無情的向他扣來。

“這就是終點了嗎……”

…………………………………………潼關之東,曹軍大營。

中軍大帳中,曹艸手拿著那份來自於淮南的噩報,一張老臉麵如死灰。

他的手在微微的抖動。

縱橫天下十數年,即使是在官渡之戰那最危機的時刻,他都不曾有過畏懼。

但是現在,他卻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懼。

人,一旦擁有太多,牽掛也就有越多。

曾經一度認為整個天下都將是自己的,而現在,似乎連本有的一切,也將被人奪去。

這才是讓他感到恐懼的根源。

關中,夏侯淵隕命,張頜投降,關隴諸郡望風降劉。

南陽,曹洪戰死,文聘歸降劉封,南陽盡失。

淮南,樂進中伏身亡,壽春城破,吳人的水軍由淮河直抵徐州,徐揚一帶兵力空虛,各郡盡皆投降。

東中南三麵處處失利,許都一帶的反對勢力借機而起,造反的造反,暴亂的暴亂,整個黃河以南已是危在旦昔。

苦心經營的中原基業,數月之間竟要麵臨著土崩瓦解之勢。

一切的一切,便是因為東三郡的那一步棋。

一步錯,步步錯,滿盤皆輸。

此刻的曹艸,心痛之餘,更是深深的懊悔,悔不該胃口太大,想要一舉吞滅二劉,結果,卻落得眼前的局麵。

“荀卿若在,我焉能落得此等敗局……”

曹艸將手中的帛書狠狠撕碎,口口聲聲的痛惜著荀彧之亡,卻渾然忘了,他的這位第一謀士,正是因為反對他稱魏公,受他冷落,最終才莫名其妙的鬱鬱而終。

“丞相,眼下兩淮盡失,南陽淪陷,許都一線人心沸揚,隻怕已是難守,是該做決斷的時候了。”

進言之人乃是劉曄,眼下在這最危急的關頭,為他曹艸設想的,反而是有著漢室後裔身份的劉曄。

曹艸極力的壓製著自己的痛苦悲憤,深吸一口氣,默默問道:“那依你之見,該當如何?”

劉曄道:“當務之急,丞相應當即刻下令遷都洛陽,以避免在許都一帶遭到劉封和孫權的兩麵夾擊。”

眼下各處失利,數月之內,曹艸的野戰兵力損失達十五六萬,此消彼長,曹艸目前手頭可用的兵力,已不足二十餘萬,總兵力上對二劉一孫已經處於下風。

許都一地四戰之地,且又無險可守,一味的堅守此地,顯然不太明智。

“嗯,遷都之事,應當立刻實行,除此之外呢?”曹艸點頭表現了讚同。

劉曄接著道:“吳人深入徐州,東南一帶兵力空虛,根本無法抵擋。我以為,目下丞相應當放棄奪還關中,率師東還洛陽,一麵增兵兗州和青州,阻止吳人向中原挺進,一麵以洛陽為中心,依仗八關之險設防,穩住這塊中原腹心之地。

隻要能保住洛陽不失,再以河北諸州為後盾,徐徐圖之,相信早晚一定能夠收複失地。”

劉曄的建議雖然有一點“屈辱”,但曹艸亦很清楚,時代變了,現在再也不是他想怎樣就怎樣的了。

曹艸環視諸謀士,冷冷問道:“子揚之計,爾等意下如何。”

諸謀士默然不語,無人敢言。

曹艸沉默半晌,仰天一聲長歎。

…………………………荊州,襄陽。

南陽之戰結束了已經七天,與此同時,關中和東南的戰事也已經告一段落,許都方麵也傳來消息,漢帝劉協已經移駕洛陽,看來曹艸確實已被逼得遷都的份上。

這個時候,劉封不打算再打了。

他的地盤直麵許洛,如果大軍繼續北上,隻會逼得曹艸把大部分的兵力南調和他作戰,這個時候,隻會給劉備和孫權創造機會。

更何況,連續的作戰,糧草已然告竭,加上突然間收降了數萬降軍,多了那麽張嘴,再打下去,劉封就等著激起民變吧。

種種考慮之下,劉封決定暫時息兵。

原本駐守襄陽的魏延,此時則被劉封提升為征北將軍,率軍三萬屯駐南陽,鎮守宛城,劉封本人,則自率大軍回往襄陽。

對於先前歸降的文聘,劉封履行了對其承諾,並沒有讓他去對付曹艸,而是改任他為長沙太守,讓他去荊南防範東吳。其餘如侯音、鄧平等在南陽之戰歸降的諸將,劉封盡皆予以封賞。

益州方麵,馬謖和孟達所部,在曹艸撤出建平之後,則奉命率軍北上,趁機攻取了上庸等東三郡,馬謖孟二人,先後被劉封升為安西將軍和揚武將軍。

就在劉封剛剛抵達襄陽,又一個好消息接踵而至。

徐庶來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