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到這份上,劉封的態度已經很明朗:不拿下益州,誓不罷休。

麵對劉封最後通碟似的言語,董和一臉的無奈,隻能搖頭一歎。

劉封的表情卻反而愈加的平和,淡淡笑道:“益州我是一定要取的,不過劉季玉到底是我的同宗,這點情份還是要顧的。如果劉季玉能夠主動開城投降,我不但會保障他的安全,而且會以六個縣作為他的食邑,他父子世世代代可永享榮華富貴。這也算我劉封對他仁至義盡了。”

六個縣的食邑,幾乎已達到王爵的封邑標準,以目前劉璋的不利處境,劉封確實可以稱得上是對其“仁至義盡”。

這個時候,董和知道已經沒有再談下去的必要,遂是無精打采的起身,拱手道:“既是如此,那我這就告辭回城了,將劉將軍的話轉達於我主。究竟是戰是降,隻能看我主如何決斷。”

“幼宰先生且慢。”

就在董和要拜別離去時,劉封趕忙起身將他攔下,一臉誠懇道:“幼宰先生才華橫溢,通曉古今,我正有不少學問上的事想請教先生。先生不妨就留在我營中吧,至於傳話之事,自可由隨從們代勞。”

劉封這是想借機將董和留下,收入麾下。

以董和這般見識,焉能不知劉封心意,但他卻想也沒想就推拒道:“和才疏學淺,怎麽敢在將軍麵前獻醜,我還是告辭吧。”

董和轉身即走,劉封忙又道:“先生真是自謙。聽聞先生是南郡人,說起來,咱們還是荊州同鄉,就算不討教學問,他鄉遇故知,敘敘舊總可以吧。”

總之劉封是找各種借口,非得將董和留下來不可。

隻是,劉封盛情如此,董和卻心堅如鐵。

“劉將軍對我的一番厚愛,我記在心裏。隻是我身為使者,若是就此棄劉公而去,豈非被天下從恥笑,還望劉將軍能夠體諒我的難處。”

董和這意思,當是暗示他已有歸順之心,隻是身負使命,不願以這樣的方式背叛劉璋。

想那許靖雖為當代大名士,劉璋待之不薄,卻做出越城而逃之舉,相比起來,董和這份盡職之心,倒是著實令劉封為之欽佩。

話說到這份上,劉封縱然有愛才之心,又豈能再做挽留。

當下劉封欣然道:“幼宰先生高風亮節,實在叫劉某敬佩。好吧,那我也就不強人所難,幸好來曰方長,今後有的是機會向先生請教。”

聽得此言,董和長鬆一口氣,本是沉峻的麵容,終於露出一絲笑意,一句“但願如此”之後,便是轉身信步而去。

送走了這位儒者,劉封馬上又派人將黃忠傳來。

未過多時,沉著的腳步聲響起,黃忠前腳剛踏入帳中,嘴上便叫道:“主公,我大軍圍城已畢,就等你一句話,我頃刻間就可攻破成都。”

“嗬嗬,老將軍出馬,破城當然不難。”

劉封對黃忠的豪情大加讚賞,卻又道:“隻是成都丁口十餘萬,乃天下富饒之地,我想完好無損的拿到此城,能逼迫劉璋投降最好。”

黃忠微微點頭:“主公言之有理,隻是那劉璋願意投降嗎?”

曾經曆史上的那個劉璋,當雒城被破,劉備的大軍兵圍成都之後,終究還是選擇了開城投降,所以劉封有理由相信,以目前的處境,他一定會幫出同樣的選擇。

隻是,劉封自信的理由,自然無法與黃忠明言。

“劉璋此人向來是個軟骨頭,如今大兵壓境,由不得他不降。”

劉封的語氣相當肯定,但神色間又無浮躁得意之色,冷靜道:“不過劉璋終究是一方諸侯,輕易歸降顏麵無光,難保他不會做最後的垂死掙紮。所以請老將軍傳令下去,各營務必加強戒備,我們絕不能給對手任何僥幸的機會。”

“喏!”黃忠慨然而應,步履帶風的告辭而出。

劉封走出帳外,舉目遙望著烏雲壓城的成都,劍眉如鋒,口中喃喃道:“劉璋啊劉璋,希望你能認清現實,千萬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成都南門。

城頭上,劉璋抬頭看了一眼陰沉沉的天空,巨幅的雲團如將崩的山嶽一般,仿佛隨時都有可能壓頂而下。

他長歎了一聲,心情就如這天空一樣壓抑難受。

從午時到現在,劉璋已經在這城頭吹了整整大半天的風,不知多少次遠望城外敵營,試圖尋找到董和歸來的影子。

一次次的,卻隻有失望。

從董和離開到現在,其實隻過了一天而已,但對劉璋而言,卻似度曰如年般深受折磨。

焦慮的又何止他一人。

益州的一幹士僚,都在焦急的等著董和帶消息回來。

是戰是和,都在董和的這一次出使當中。

“父親,董幼宰現在還不回來,莫非他和那許靖一樣,借機背叛了父親不成?”

次子劉闡鐵青著臉嚷嚷道,語氣之中充滿了憤怒。

“休得胡言!”

劉璋厲聲斥了劉闡一句,神色堅定道:“我待幼宰不薄,他必定不會負我。”

劉璋突然間的肅厲,倒是把劉闡給嚇了一跳,他搞不清楚自己這軟弱的父親,為何會在這件事上會有如此的信心。

正自納悶時,城頭上有眼尖者大叫:“是董縣令,董縣令回來啦。”

劉璋急忙手搭涼蓬遠望,隻見一人一騎正從敵從方向而來,果真就是董和。

大喜之下,劉璋忙下城相迎。

當董和匹馬入城時,劉璋趕緊迎了上去,欲待詢問出使的結果如何,董生卻隻淡淡道:“此地不宜說話,主公,還是回州府中再說吧。”

一聽這話,周圍不少從僚心裏邊立刻冷了半截。

董和若是帶了好消息回來,自然會選擇當眾說出,借此來鼓舞低落的人心。

現在他有意回避人耳目,那麽多半帶回來的就是壞消息了。

“好好好,我們回去慢慢講。”

劉璋卻毫無一點察覺,滿懷著期待與董和一同回府。

入得大殿,眾僚齊集,劉璋迫不及待的問道:“幼宰,那劉鎮南到底如何回複的,他可願撤兵?”

董和看著劉璋那雙飽含希望的眼睛,心中實是不忍告知他殘酷的真相,但遲疑了片刻,還是隻有如實道出。

“劉將軍說了,此番他不取益州,誓不罷休。”

一語,如千斤之棒,重重的敲擊在劉璋的腦門上。

這位狼狽的益州之主,隻覺天暈地眩,身子晃了一晃便要倒下。

“主公。”

“父親。”

劉闡和左右從僚嚇了一跳,趕忙擁上前來將劉璋扶住。

劉璋在眾人的挽扶下,搖搖晃晃的坐下,一瞬間的眩暈之後,漸漸又恢複了神智,他擺了擺手,無力的將一雙雙攙扶的手推開。

見得劉璋精神稍稍好轉,譙周便上前道:“主公,正如我先前所料,那劉鎮南斷不會撤兵。所幸那劉鎮南還算顧忌同宗之情,許以主公六縣之地作為食邑。此時開城投降,主公還可世代享受榮華富貴,這也不失為不幸中的萬幸,主公,不可再猶豫不決了。”

“投降,投降,你再敢說投降,我一劍殺了你!”

譙周的勸降言論惹惱了劉闡,陡然間便要拔劍行凶。

“休得放肆!”

劉璋厲喝一聲,阻止了衝動的兒子,搖著頭歎息道:“我父子在蜀二十餘年,無恩德加以百姓。是我的愚魯引狼入室,使百姓將士血肉捐於草野,這些皆是我之罪也。”

盡管眾臣僚皆知劉璋暗弱庸碌,平素私下也多有抱怨,但當劉璋此時親口自責時,眾人對璋的那份不屑與抱怨,似乎也隨著劉璋那發自肺腑的自責之詞一並散了。

說話之間,劉璋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看著這金碧輝煌的大殿,劉璋目中含淚,感慨良久。

一聲長歎後,劉璋苦笑道:“一州士民受此荼毒,我劉璋焉能再心安理得的居此華府,不如開城投降以安百姓吧。”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長出了口氣,壓在胸口多曰的那塊大石頭,終於因劉璋這一句話而落地。

或許,這般結局,在所有眼中已是注定,隻有劉璋才在最後一刻看破。

“父親,益州的基業是祖父一手打下來的,豈能這般拱手讓人,不能降,不能降啊……”

劉闡聞言大駭,大嚎大叫,苦苦的哀求著劉璋收回成命。

劉璋卻無動於衷,他是真心的累了,不想再經受這身心的煎熬。

自打接手益州牧之位起,他就一直夾縫中苦苦的忍受著。

外有張魯虎視眈眈,內有東州士人蠻橫無製,益州士人抱怨重重,現在又被兩個姓劉的同宗逼迫至此,作為一個才能平庸之主,劉璋是再也撐不下去了。

隻要我能做一個富貴的田舍翁,不再遭這份非人之罪,大好的基業,你劉封要奪就奪去吧。

“我意已決,爾等無需再勸。”

劉璋的口氣相當的決然,他原以為還有臣僚們會哭死哭活的求他收回成命,但讓劉璋失望至極的時,除了次子劉闡之外,無一人再勸。

劉璋啊劉璋,你這主公當成這樣,真是天大的諷刺啊。

萬念俱灰之下,劉璋再無猶豫,默默道:“幼宰,麻煩你再出城一趟,向那劉鎮南轉達我的歸降之意吧。”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