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璋本來是站著的,怒氣騰騰的要拿譙周開刀,但一聽到劉封的大軍到了,整個人如中雷擊一般,一屁股便跌坐下來。

“罷了,放了他吧。”

一腔的怒氣,瞬間被擊垮,劉璋表情呆滯的坐在那裏,無力的擺了擺手。

武士們趕緊把譙周鬆開。

這位年輕的學者整了整衣容,再次走入殿中,苦口婆心道:“主公,我正是因為食主之祿,所以才要為主公身家姓命設想,勸主公開城投降。倘若主公果真打算死守城中,那譙周也願意追隨主,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城在人在,城亡人亡……難道,除了投降和死亡之外,就再沒有別的路可選了嗎?

劉璋心如刀絞。

暫時難做決斷之下,劉璋急召眾僚前來商議應對之策,但來者卻比平曰少了許多,一問才知,原來許靖等輩,已在聽敵軍臨城的那一刻越城出逃,投往劉封那裏去了。

許靖等輩身為東州士人,劉璋平素待他們不薄,但現在大難臨頭,他們卻如此果決的拋棄了自己,倒是譙周這等平時受壓製的益州士人,反而沒有棄自己而去。

劉璋唏噓感慨之下,隻能問眾僚有何應對之策。

如今的成都城中,精銳之兵盡皆已調出,如張任等武將在外的在外,降敵的降敵,雖有一萬多兵馬尚可調動,但竟然無一名可堪重用的大將。

一幹文士們麵麵相覷,議論了半天也沒什麽好的辦法。

焦頭爛額之際,譙周便建議劉璋率眾上城,先觀看一下敵軍之勢再做打算。

劉璋無計可施,隻能聽從譙周的提議,率領著一幹不安的從僚出得州府,趕往南門觀敵。

上得城頭,劉璋極目遠眺,不禁倒吸一口涼氣。

隻見南門數裏外,連綿數裏的敵營燈火輝煌,耀如白晝。

火光之下,壁壘森森,旗幟飄揚,軍容甚是震怖。

再望南麵的大道上,無數的火把自天際而來,綿延如無盡的長蛇一般,向著敵營緩緩開進,那是更多的軍隊正在進抵城下。

劉璋在城頭膽戰心驚的觀看了幾個時辰有餘,但見南麵的火蛇依然不熄,進抵城下的敵人數量似乎無窮無盡一般。

時已夏末初秋之際,深夜間漸有涼意,但劉璋的背上卻是大汗漓淋,浸得衣袍像是吸飽了血的螞蝗一般,緊緊的貼在皮肉上。

在見識到劉封軍的浩蕩軍容之後,劉璋這回真的是絕望透頂了。

“主公,敵軍挾百勝餘威而來,聲勢如此浩大,以我成都惶亂之軍心,焉能與之抗衡,主公,是戰是降,千萬要三思而行呀。”

譙周見劉璋神色駭然震怖,便又不失時機的勸道。

劉璋心中又是一抽,這一回,他沒有再怪譙周,而是苦著臉環看著諸僚,顫聲問道:“你們呢?你們認為我是該降還是該守。”

左右諸如董和之輩,皆也默然不語,雖未明著支持譙周的言論,但默認之意已很明顯。

臣下皆無死守之間,劉璋的心立時又涼了半截。

此時此刻,周邊雖有眾臣環護,但劉璋卻覺得自己是個徹頭徹尾的孤家寡人。

許靖等輩,人已越城逃往劉封那裏,而董和、譙周等輩,雖然沒有公然背叛自己,但他們的心卻早已投向劉封,劉璋就算再無能,這點人心還是洞察得出來。

“主公,我以為,不如派人前去見一下劉封,向他許以割地賠款,以換取劉封退兵,或許可以暫解成都之危。”

一直默不作聲的董和,實在是對劉璋那可憐樣感到餘心不忍,便是出了這麽一個主意。

劉璋像是一個溺水之人,突然間抓住了一個救命稻草,本是死氣沉沉的表情,頓時閃現出現幾分精神。

就在劉璋剛剛看到一絲希望時,譙周卻道:“劉封的大軍已進抵成都城下,我們已是山窮水盡,對方眼看著便能奪取益州,豈會因區區小利就撤兵而去,幼宰此計想當然爾,劉封斷不會答應。”

當頭一棒,直擊得劉璋暈頭轉向,痛苦的沉吟半晌,劉璋無奈的歎道:“事到如今,別無他法,也隻能試一試了。幼宰,此番就有勞你一趟了,隻要能說動劉封退兵,什麽條件我都可以答應。”

董和怔了一下,似乎有不情願的意思,但遲疑片刻,還是拱手道:“我盡力而為,但願能不負主公所托。”

…………………………城外的荊州軍,並沒有劉璋看到的那般浩大,其實隻是黃忠所率的五千先鋒軍而已。

劉封令黃忠率先鋒步騎,星夜兼程由廣都進軍成都,目的隻是想造成一種大軍突然壓城而至的假象,對成都的人心士氣造成突然姓的一擊。

至於那看似無窮無盡,如長蛇般的兵馬,不過是劉封向當年的董卓學了一招而已。

當天晚上,黃忠的五千兵馬立營城下之後,又悄悄的派兵回往南邊,點著火把佯裝新軍,大搖大擺的入駐大營,如此反覆,便輕而易舉的營造出一副千軍萬馬到正來的假象。

事實證明,劉封的計策非常奏效。

一天之後的黃昏,劉封所率的三萬大軍陸續抵達,在成都四麵下寨,將這座益州州治圍了個水泄不通。

就在劉封抵達的當天,他才聽聞劉璋的使者董和今早已至,已在營中等候了他一整天。

入得中軍大帳,一名文質彬彬的中年儒生忙起身施禮,口稱:“益州牧幕下成都令董和見過劉鎮南。”

“幼宰先生快快免禮。”

劉封趕忙上前一步將董和扶起,並請董和上座,無論是態度還是招待的規格,都是熱情之至。

劉封對董和如此禮賢,一方麵是他有愛才之心,另一方麵則是臨行之前,龐統曾對他有過提醒,說是益州劉璋手下有一名叫作董和的賢才,若取益州,此人將來可堪大用,一定要好好對待。

若說這董和,與其他益州人還大有不同。

此人籍貫為荊州南郡枝江人,但其祖先卻本為益州巴郡江州人,至建安初年時,董和舉家西遷,離開南郡來到益州,在劉璋手下做官,一直做到了成都令。

這也就是說,董和祖籍益州,但卻生於荊州,既在荊州做過官,又是劉璋手底下任過仕,可以說他是半個益州人加半個荊州人。

劉封雖然打算改變劉璋和劉備重用東州人的做法,以蜀人治蜀,但為了確保對益州的控製,他又不能完全的將益州軍政大權交給純的土著士人。

軍隊上,劉封固然可以用黃忠等鎮守要害,但在政事上,龐統劉巴等人分身無暇,且用荊州人來執掌益州政務,本身就與劉封的治蜀政策相悖,勢必會引起蜀人的反感。

那麽,有著一半荊州人身份的董和,其特殊的身世背景,以及其所懷的傑出才華,正好就成了劉封心中的不二人選。

便是因此,劉封對待董和自然要比尋常益州士人要更熱情三分。

受得劉封如此禮遇,董和顯得有些受寵若驚,但也沒有因此而有所放鬆,依然小心謹慎應對。

“我主與劉將軍本為同宗,先前因為受旁人所惑,一時糊塗才想修改舊約,劉將軍大人有大量,還望能念在同宗之誼的情份下,可否退兵東歸。”

客套數句後,董和轉入了正題。

劉封已猜到了他此來用意,聽得此言,當下隻是笑著飲茶,卻並不回應。

董和忙又道:“隻要劉將軍能不計前嫌,我主願意割讓江陽、東廣漢二郡作為補償。”

劉封冷笑一聲,“江陽一郡士吏是主動投順我的,至於東廣漢郡,目下還在劉備手中,我麾下大將嚴顏正率軍征討。劉季玉拿這麽兩個不在他手中的郡作為補償條件,他這算盤可打得真好。”

劉封的回應也在董和意料之中,他隻得道:“但不知劉封要怎麽樣才會退兵,我主有言在先,隻要劉將軍肯撤兵,我主什麽條件都能接受。”

“什麽都願意接受?”

劉封嘴角露出一抹詭異,佯裝思索了半晌,方道:“既然如此,那好吧,如果劉季玉肯將蜀郡讓出,我倒是可以考慮一下退兵。”

董和神色頓時一變。

蜀郡相對於曹艸,形如魏郡,相對於孫權,形如丹陽,相對於荊州,則形同南郡。

益州刺史部成都縣,正屬蜀郡管轄,劉璋若是把蜀郡割與劉封,這與投降又有什麽區別。

見得董和此狀,劉封哈哈一笑,輕鬆道:“我是在開玩笑了,幼宰先生莫要見怪。”

董和心裏邊也知劉封不會退兵,他為劉璋所出這一計,也隻不過是略盡人臣之責而已。

話到如此地步,董和隻得歎了一聲,拱手道:“但不知劉將軍究竟怎樣才肯退兵,還請明示。”

劉封也不再隱諱,遂道:“幼宰先生想必也早已聽聞,我大軍自江州而來,一路上,郡縣士吏是望風而降,有的地方當地豪傑百姓還斬殺縣令,主動開城迎接。由此可見,劉季玉已是人心盡失,我劉封乃是順應天意民心前來取蜀,試問焉能空手而還?”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