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香肉,就是人肉,好像是從黑道上傳出來的話,平頭老百姓知道的不多。憨子是火葬場的員工,對於死人事他還是明白不少的。黃皮子說自己賣的是十香肉,一開始真把他嚇了一跳,不過旋即反應過來那是在開玩笑呢。
憨子咧開嘴用拳頭懟了黃皮子胸口一下:“你可真是黃皮子,太能扯了。你不怕把人都嚇著不敢上你這來吃飯呐?”
黃皮子不以為然:“那怕啥?隻要我這味道好,我真賣人肉也有人來嚐鮮,你信不?”
憨子損了一句:“拉倒吧你,你倒是想賣,上哪整去呀?”
黃皮子反指憨子說:“我不認識你嗎?你是幹啥的,整點兒人肉還不容易呀?”
憨子對死人的話題多少有點兒忌諱:“你可別胡說八道的呀!”
黃皮子卻沒有感覺到憨子的不快,繼續調侃道:“這買賣行啊。反正人推到你那都得燒了,進爐子之前你就可著大腿屁股有肉的地方割下來兩塊,送到我這兒,沒本錢呐!”
憨子雖然不愛聽,可自己是求人家來的,不好意思拿了醬料就翻臉,無奈的勸了一句:“老黃,你留點兒口德吧,別啥笑話都敢鬧!”
黃皮子終於收斂下來,拍拍憨子的肩膀:“閑著也是閑著,不說不笑不熱鬧嘛。你給我拿了人肉也不能賣,那玩意兒酸不說,還愛打卷兒,白不呲啦的放多少醬油也上不了色,你給火鍋店送去還行,擱我這兒賣不出去……”
憨子有些反胃了,不等他說完便張嘴道別:“行了吧你,挺大老板沒個正形。說的就像你吃過似的……”
那些黃皮子不但沒有反駁,反而還點點頭認下了:“哎呀!是小時候的事了。”
憨子嚇了一大跳:“老黃,你可別啥牛逼都吹,人肉啥樣啊你就吃過?”
黃皮子坐了下來:“就我剛才跟你說那樣兒啊,我這人從來不扒瞎……”接著就毫不遮掩的講起了自己的往事。
黃皮子是在河北長大的,六十年代中期才落戶東北。他四五歲在老家的時候得過一場病,渾身起滿了紅疙瘩,還一直高燒不退。到醫院一檢查,大夫說是過敏。不過當年醫療條件不像現在這樣完善,過敏源到底是什麽一直也沒查清楚。用了幾天脫敏藥,症狀基本消下去了,不過黃皮子的體質卻越來越弱,三不五時的複發一下。
也是那麽一天,黃皮子再次發燒,黃媽媽帶著他去看病。打完針回來的路上,看到許多人圍成了一個大大的圈,圈中兩個赤膊的漢子,一人露著一身油光鋥亮的腱子肉。其中一個拽住一條鐵絲的頭,另一個呲著牙一圈圈的把鐵絲緊緊的纏在自己的脖子上,勒得他滿臉通紅眼珠子往外鼓著。
堅持了足有幾分鍾,那人才旋轉著身體把鐵絲鬆開,衝著看熱鬧的男女老幼做的一個羅圈揖,洪亮的喊道:“戲子靠嗓子,扛活靠膀子,走江湖靠啥呀?靠的好場子呀!各位叔叔大爺,大娘大嬸,俺兄弟初到貴保地,人生地不熟,還得仰仗各位君子多多幫忙!”
另一個漢子借他說話這工夫,抄起一麵破鑼,敲敲打打圍著場子跑了一圈,圍觀人群趕緊往後退,場子頃刻寬敞了許多。
說話那漢子看差不多了,賣起了玄虛:“那位問了,你們是不是賣野藥的?俺們不是賣藥的,金批彩掛,騙子才賣藥!我今天給眾鄉親亮幾套絕活硬氣功!看我油錘灌頂,胸口碎石,銀槍刺喉!”
跟他搭班那人,又適時的將鑼敲起來。鑼聲告罄,漢子再一抱拳:“這天底下走江湖的,有耍的,有鬧的,有喊的,有叫的,有嘎崩溜脆的,有嘁哧喀嚓的,蒙人的不少,有能耐的不多。那位大爺問了:你是真的還是假的啊?嗨,俺今天來到這片風水寶地,看大爺大媽老少爺們哥哥姐姐都是實在人,俺就把絕活露一露。在場諸位要是有國子監的翰林,禦林軍的教頭,少林寺的羅漢,昆侖山的高手您一定要給俺指點指點,看俺是不是跟師娘練差了,走偏了,對眼了,卡關了。在下這先給大夥鞠一躬!這,光說不練——嘴把式,光練不說——傻把式,又練又說才叫真把式!閑話少說,諸位,請上眼!”
說完,雙臂一展,亮了個架勢。鑼聲再次當當的響了起來,四周也出現了零星的叫好。哪知那大漢,眼珠子一轉,又把架子收了起來,繼續說:“以前俺都是的先練趟鞭,把場子趟大點,可這鋼鞭不長眼睛,挨到肉皮上不是骨斷就是筋折。可這話說回來,砸上骨頭掃著肉也沒啥關係,俺這裏有十全虎骨大力丸!那位問了,你還是賣野藥的!可不然,我這大力丸,您給個金山俺都不賣,從來都是白送不要錢!老話說的好,千金難賣是朋友,今天到了貴寶地,就是有緣,有看得起兄弟的就給鼓個掌喊個好舉個手,免費贈送俺這包治百病的大力丸。”
配合著他的話,搭擋從放在地上的箱子中掏出一把紙包的小球,撒在鑼裏托著,朝眾人展示了一番。人群當中交頭接耳,有聽說過這種行當的,知道他們大多數都是一群嘴把式的家夥,想走,卻要擔心錯過一會兒即將上演的精彩片段,畢竟那個年代人們的娛樂實在是太少了。
而那漢子似乎看透了大家的心思,啪啪的錘了幾下自己的胸膛,展示著那一身橫鏈的腱子肉:“父老鄉親,你們別著急,容俺再說幾句話,就給大家練真功夫。哪邊兒的大叔、大爺們看我練把式,都不舍得走,隻有幾個小舅子走了,那還是家裏有急事。有啥急事?也就是家裏著火、屋裏死人、孩子叫車刮了,媳婦跟和尚跑了——要不咋說是急事呢。”
眾人聽他這麽一說,哄堂大笑,也不嚷嚷走了,誰想讓自己媳婦兒跟和尚跑呢?
那漢子見場子又被他穩了下來,抱拳拱手,繼續說道:“俺們兄弟二人走南闖北,靠的朋友幫忙。為啥俺們能交下朋友?全都因為咱們兄弟仗義。今天,俺們就來交交咱本地的英雄好漢,一會兒我就把我這包治百病的大力丸送給各位當見麵禮。要說俺們家這祖傳的密製大力丸,那是有病治病,無病強身。不管是傷風感冒還是十期肺癆,隻要吃了俺這大力丸,保證藥到病除!老人吃了返老還童,小夥子吃了滋陰壯陽,大嫂子一吃,就沒了那女人麻煩,小孩子吃了更得勁,個子漲跟那莊稼苗一樣。”
底下有起哄的,怪叫著問:“你那不成了神藥了嗎?真有那麽靈嗎?”
漢子聽罷不慌不忙,微微一笑,開口答道:“兄弟這祖傳的靈丹妙藥大力丸,是劉伯溫秘方配製,朱洪武當年打天下全憑它。它不光能治行軍打仗的槍傷、刀傷、燒傷、燙傷、跌打損傷、五癆七傷,甭管是刀砍著斧剁著,狗咬著,鴨子踢著,一律藥到病除。還能治氣虛、氣喘、氣悶、氣短、風濕、風寒……總之你有啥病就能治啥病。”
聽他說的這麽神,底下有人著急了:“行啦,就趕緊給我們吧,不是不要錢嗎?”
漢子雙手一推,又作了一個揖,露出一副為難的神色:“不瞞各位鄉親們說,今天,俺兄弟英雄落難,龍困淺灘,流落貴地,缺了幾個盤纏,來向各位求幫。俺們是不義之財不取,無名之錢不用,俺白送各位大力丸,也請各位老少爺們兒拉兄弟一把,給俺湊個路費,別讓俺們白忙活一場……”
說到這兒,大家基本看明白了,這哥兒倆還是江湖上賣野藥的,沒有真把式。再加上大家兜裏也不富裕,哄笑幾句也就散場子了。
而那兩個漢子似乎也習慣了這種空手而歸的結果,麵無表情的收拾起攤子。可黃媽媽帶著黃皮子沒有走,小黃皮子這一天不如一天一會不如一會的塑料體格讓她操碎了心,聽到這倆漢子在賣靈丹妙藥,心中多少抱了一絲幻想。
黃媽媽看他倆收拾的差不多了,湊上前去怯怯的問了一句:“大兄弟,你這大力丸真的好使嗎?我家小孩兒也能吃嗎?”
剛才說話那漢子一愣,沒想到居然還留下了一個客戶,不過他隨即進入狀態:“大嫂子,您這孩子有啥病啊?”
黃媽媽歎了口氣:“唉,就是身體不好,老鬧病。一個月得上好幾回醫院,也治不徹底。我就想問問你這大力丸孩子吃了,體格兒能變得像你們一樣嗎?”
漢子一拍胸脯:“那是當然了。俺們從小就吃大力丸長起來的,你看看,從來不得病。”
黃媽媽半信半疑:“那你這藥多錢呐?”
漢子攤開右手:“你給五毛錢吧。”
黃媽媽猶豫了一下:“這麽貴呀?今天沒帶這些錢啊,還是算了吧。”
漢子見她要走,把胳膊一橫:“算了,看你大嫂子人不錯,也是為了孩子,你想給多錢吧?”
黃媽媽翻翻口袋:“我就帶了六分錢。”
漢子一咬牙:“交你這個朋友了!”邊說邊搶過錢,又順手塞給了黃媽媽兩顆大力丸。
黃媽媽拿著藥有點兒發蒙,點了點頭便領著黃皮子回家。可還沒走出幾步,又被漢子叫住了:“大嫂子,俺這藥雖然好使,但以後不吃不一定能去得了根。你要是信俺,告訴你個地方,你明天帶著孩子去,肯定不能讓你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