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賴子於富貴說要讓他媳婦兒去呂仁才家門口兒吊死,周圍的人哄堂大笑,一個個在心裏暗罵:這老哥果然是名副其實的精神病兒,誰給她當媳婦兒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了。
呂大娘當仁不讓:“瞅給你能耐的?行,我等著,最好你兩口子一塊兒來。”
老賴子跳腳蹦高:“用不著,我媳婦兒一個就夠!”然後,毫不在意眾人嘲笑的目光,罵罵咧咧的走了。
什麽叫言必信,行必果?跟老賴子,比什麽巨伯輕生羊左之義之類的曆史典故都弱爆了,放眼上下五千年,我認為隻有於富貴同誌才真正稱得起吐口吐沫是個釘的漢子。
不大一會兒,老賴子拖著一個女人氣勢洶洶的回來了。那女人三步一拉扯五步一執拗的跟著他,一臉不情願又委委屈屈擰不過的樣子。
來到呂大娘麵前,老賴子把手裏已經係好套的尼龍繩舉起一亮:“你看我敢不敢?你還不還我股票吧,不還就讓我媳婦兒吊死在你家門口,這他媽都是你教的!”
呂大娘擦拭著金鐲子渾不在意:“還你啥呀?股票是你賣給我們家老呂的,現在我們都賣給別人了,你舍得你媳婦兒就讓她吊吧!”
老賴子一看呂大娘油鹽不進,當時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牽著媳婦兒的手便往樓洞裏拖,一邊拖還一邊威脅:“姓呂的你別後悔!”
走過呂大娘身邊的時候,老賴子媳婦可憐巴巴的哀求了一聲:“大嫂……”
呂大娘根本沒當回事兒,繼續盤她的金鐲子。有圍觀的人覺得這幕鬧劇似乎有點過了,想跟上去阻止一下,又被身邊的人勸阻:“老賴子的事兒你也敢管?你不怕蹭一身粑粑惹一身騷呀?”
更多的人想擁上去看熱鬧,卻被呂大娘攔住:“我跟你們說啊,誰也別上去。到時候粘包賴了,別怪我沒提醒。再說了,你們還不認識他呀?那就是個精神病,有名的人來瘋,越有人越能咋呼,誰也別搭理他他就消停了。”說著又看了看天,“也就是欺負我們老呂沒在家,你們看等一會兒老呂回來怎麽收拾他。”
老賴子拽著媳婦跑上樓,可能是看沒有人跟著他多少有些意外,他從樓道裏五六層之間緩步台上的窗戶探出腦袋,朝樓下大喊:“姓呂的,你不還是吧?我現在可就吊了!”
眾人紛紛趁著脖子往上看,呂大娘不知道從哪個兜裏抓出一把瓜子,輕蔑的說:“我跟你們說,誰都別搭理他就對了。”
老賴子把頭縮回去,沒兩分鍾又探出來了:“我繩子已經係上了,再給你個機會你還不還吧?”
呂大娘樂了:“他調理誰呢?就咱這預製板的樓房,哪來房梁讓他係繩子啊?”
眾人哄笑,老賴子依然不理會。又過了兩分鍾,他再次探出腦袋:“我媳婦兒脖子已經伸到套裏了,我數十個數,你要不還,我讓我媳婦兒變成厲鬼纏著你家一輩子!十,九,八,七……”
瓜子皮從呂大娘嘴裏飛出來:“你們聽聽,這是正常人能說出來的話嗎?”
老賴子頗有節奏的從十數到一,見呂大娘依舊沒有回應,像唱京劇似的大笑三聲:“哈哈哈,你不仁就休怪我無義了。媳婦兒,吊!吊死給他們不要臉的老呂家看!哎,你這老娘們兒,你倒是吊啊……我說話不好使咋的……你信我的……一時半會兒死不了,我肯定能給你抱下來……你不吊,他們不知道厲害……哎我去,你這死老娘們兒敢不聽我話是吧?”
老賴子聲音不小,把底下人聽的麵麵相覷。唯有呂大娘泰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悠閑的對身邊人說:“看見沒?就是上這嚇唬人來啦!前兩天上我家哭天抹淚兒說啥也不要那股票,這一看掙錢了翻臉不是他了。當別人都是傻子啊?我們家買股票就沒風險了,哦,掙了是他的,賠了算我們的,精神病也不能這麽不講理呀!”
呂大娘話音未落,老賴子的聲音再次響起:“我媳婦兒已經吊上了,現在不是股票的事了。不蒸饅頭,我就想爭這口氣!你要是現在上來給我賠禮道歉,再還我股票,我媳婦兒還有救,要不然你們就天天做噩夢去吧。”
呂大娘還是不搭理他,老賴子感覺她的輕視是對自己莫大的侮辱,甩開腮幫子,破口大罵。
作一作鬧一鬧呂大娘都能忍,畢竟自己占了便宜。可罵街,呂大娘也不是泛泛之輩。她把手裏的瓜子往地下一甩,單手叉腰昂頭挺胸,深吸一口丹田氣迎頭痛擊。
這場罵戰,驚天地泣鬼神曠古絕今,比剛才的武巴抄兒更加動人心魄。呂大娘的公鴨嗓門,有著千裏傳音的深厚功力,可謂氣勢雄渾;老賴子的精神病思維也不是蓋的,妙語連珠,耳目一新。雙方各持所長,你來我往唇槍舌劍,令觀者無不嘖嘖稱奇又酣暢淋漓。
也不知罵了多長時間,呂仁才下班回來了。呂大娘一看自己有了主心骨,更是飛揚跋扈,往樓上一指:“於富貴,你不是欺負人嗎?我家老呂回來,這就上樓削你!”
呂仁才一看這架勢,心中立時明白了八九分。向來都是他頤指氣使的對別人呼來喝去,哪裏容得下別人騎在自己脖頸子上拉屎?他把手包往咯吱窩底下一夾,氣勢洶洶衝進樓道,呂大娘跟在他身後,兩口子威風凜凜。其餘眾人陸續尾隨,誰不想看看這出好戲究竟如何收場呢?
呼呼啦啦來到五樓,老賴子正站在樓梯口準備迎戰。可還沒等雙方接上火,呂大娘一聲尖叫,所有人目瞪口呆。
老賴子的身後,掛著一個女人。女人麵色鐵青,布滿血絲的眼珠子向外鼓著,舌頭耷拉到嘴外麵老長,四肢無力的下垂,一滴一滴的不明**隨著小腿抽搐,從褲腳滴滴嗒嗒淌下來……
精神病不等於傻子,甚至比正常人還要聰明一些。呂大娘認為樓房沒有橫梁,掛不住上吊繩,可老賴子卻輕鬆地解決了這個問題。他把繩子一頭係到了六樓樓梯的扶手上,繩套順著樓梯縫垂下來,又從走廊裏找到一口醃鹹菜的壇子,放在下麵的樓梯台階上讓媳婦踩著,整套配置上吊掉綽綽有餘。
死人腳下的樓梯扶手是斜的,上麵有摩擦過的痕跡,證明死者曾經垂死掙紮過,不過,腳下太滑,難以支撐。
或許老賴子的原計劃真的是讓媳婦兒掛一會兒,老呂家的人害怕了就把她摘下來,後來罵的激動,便把這茬忘了。其實不忘又能怎麽樣呢?千萬別相信電視裏演的,有人上吊抱下來捶捶後背拍拍胸脯就能還陽,其實脖子套進繩套,身體的重量往下一墜,不用二三十秒,神仙來了也沒有辦法。要不然,變態的小日本自殺的時候,不是選擇切腹就是選擇上吊,因為這種方法死亡成功率高。
在講這段經曆之前我說過,有人逼著於富貴致富,可他實在對不起自己的名字,消受不起這份富貴,他老婆更是實實在在的福薄命淺。我有時候不太明白,老賴子究竟用什麽樣的辦法把自己的女人教訓的如此服服帖帖呢?
這個故事我講完就講完了,不想做任何評論。因為我始終覺得,呂仁才的所作所為並沒什麽錯誤。市場經濟自由買賣,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何況股票本身就是用來買賣的東西。
而老賴子確實也挺窩囊,賠了夫人又折兵,竹籃打水一場空。可可憐之人有時候身上也真不缺可恨之處。
至於老賴子被上吊的媳婦,還是人死為大,入土為安吧。
最後再交代幾句,老賴子於富貴真的是一名神經病患者。這不是我臆斷的,也不是鄰裏揣測的,而是警察把他送到醫院,實實在在鑒定出來的。
但於富貴這個角色在我的故事裏並沒有殺青,幾年之後他又回到了我們這座小區,接替穆瘋子的班,每天在樓根兒底下賣呆兒曬太陽,不過那時候的他已經瘋的十分明顯了。
與當年的穆瘋子不同的是,人家是不招人煩,但真惹事兒;老賴子是不惹事兒,但真招人煩。以後還會有不少他出場的機會,容我慢慢道來。
出了這種事,給樓裏的居民們膈應夠嗆。五樓往上的住戶每天回家都要經過吊死人的地方心裏害怕的不得了,五樓往下的住戶覺得有個吊死鬼經過自己家門前抬出去,也晦氣的不要不要的。
林子大了什麽鳥都有,怎麽說這一個單元也住著小一百號人,其中不乏居心叵測者,要不就是瞅老呂家來氣,也有可能嫉妒人家有錢眼紅,不敢直接跟呂仁才置氣,便拿他兒子呂家良開涮。
有人就像逗悶子似的跟呂家良說:吊死鬼最凶了,因為你家死的肯定得找你家去。你以後出來進去的還是注意點吧,別讓吊死鬼兒把命給勾去。嚇得呂家良白天晚上都不敢一個人走樓梯。
有幾次被呂仁才撞見別人嚇唬他兒子,剛想發作,對方就嬉皮笑臉的說:“這不逗孩子玩兒呢嗎?咱們小時候不都是讓人這樣嚇唬大的嗎?你一個大領導,怎麽這麽小氣呀!”說的呂仁才啞口無言,再加上死人的事情確實因他家而起,論起來肯定理虧,隻好強壓怒火打個馬虎眼褶過去。
大人好說,呂家良的心裏能不留陰影嗎?他無處宣泄,有時候碰到我就跟我白話白話,弄得我每次獨自上下樓都膽兒突突的。
直到有一天我放學回家,在樓門口看見了臉色煞白的呂家良,他哆哆嗦嗦嘴唇發紫,見我像見救星一樣撲了上來:“大光,我看見吊死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