憨子和老張在屋裏喝酒吹牛,說到他威脅鮑麗的時候,我老舅和鄭大寶在外邊全都聽明白了,直氣的三屍神暴跳五靈豪氣騰空。

我老舅一拍窗戶,怒吼一聲:“憨子,你個王八犢子玩意兒,給我滾出來!”

憨子和老張嚇了一跳,由於外邊黑屋裏亮,他一時看不清究竟是誰在罵他。於是,憨子推開窗戶將腦袋探了出來:“誰啊?誰他媽瞎嚷嚷呢?”

我老舅雖然沒當過偵察兵,但也絕對訓練有素。他看準時機蹦起來就給憨子懟了個眼兒炮。憨子猝不及防,向後一趔趄差點坐倒。他捂著一隻眼睛再往窗外看,見我老舅正威風凜凜的指著他的鼻子:“你還認識我不?”

憨子恍然大悟:“操,你不是鮑麗那小破鞋嗎?”

本來就在氣頭上,憨子這話不管是無意還是有心都算火上澆油。鄭大寶厲聲回罵:“少他媽噴糞,滾出來!”

憨子是跟死人打交道的主,脾氣也暴的可以,他撂下一句:“兔崽子,給爹等著!”

老張拽了兩下沒拽住,繼續連哄帶勸的跟著。憨子從骨灰寄存處出來氣勢不減:“咋的?跑這整事來了是不?”

部隊裏隻教動手,不教罵人,我老舅一步跨了上去手腳並用連踢帶打。鄭大寶也不含糊,揪著憨子的衣服使他不得施展。

憨子力氣不小,卻雙拳難敵四手。而且說實話,平時跟他打交道的死人比活人多,不管什麽身份的家屬都對他客客氣氣,他也沒有跟人衝突的必要,總不能拿抱著屍體練過肩摔當成愛好吧?所以實戰經驗匱乏,沒兩個照麵便被打的抱頭鼠竄,急匆匆喊了一聲:“你等著別跑!”便想腳底抹油。

可我老舅和鄭大寶已經打紅眼了,哪肯輕易放過他,就在憨子快要堅持不住之時,老張舉著根爐鉤子斜刺裏殺了出來,照著我老舅的後腦鑿了一下子。

我老舅沒有防備,拿手一摸濕乎乎一片。鄭大寶看見他吃虧,飛出一記扁踹,老張小碎步退出七八米一屁墩坐的地上,口中還不停威脅著:“別打了,別打了,我已經給保衛科打電話了,一會給你們全抓起來!”

鄭大寶還想接著招呼,我老舅忍痛大喊:“大寶,跟他沒關係!欠打的不是他!”

鄭大寶一愣,旋即扔下老張回來圍堵憨子,可憨子借這個空暇一軲轆跑了。他跑就跑吧,嘴上還不饒人:“小逼崽子,你別跑,你等著啊!媽了個逼的你個小白臉子,跟鮑麗那騷逼一路貨。有能耐你別跑,我今天讓你們全橫這……”

本來我老舅都覺得差不多了,自己又受了傷,已經打算停手。可聽憨子把他和鮑麗一起罵,罵得還不入耳的難聽,剛要消下去的氣頭又拱了上來。他不顧流血的腦袋順著憨子逃走的方向追了上去。

夜幕之下,憨子仗著路熟跑回了自己工作的地方——焚屍間,他手忙腳亂的掏出鑰匙開鎖。剛把大鐵鎖打開還沒等拽門,便讓後來居上的我老舅薅著脖領子從台階上扯了下來。鄭大寶恰好也趕到了,憨子被倆人掄在地上這頓踢呀!

不過,憨子這人身手一般,骨氣卻挺硬。雖然挨打,也一直罵罵咧咧的沒停口,直到老張帶著保衛科三個值班的趕到給他們拉開。

架打到這個份上,基本就已經接近尾聲了。老張一蹦三尺高:“你們是哪個單位的?我告訴你這事沒完,必須嚴肅處理!”又扭頭問保衛科的人,“你們報案沒有?警察啥時候來?”

聽到警察馬上就來,鄭大寶眼睛一轉,指著老張高聲叫道:“警察來了正好,看看誰傷的重!剛才你那爐鉤子別以為我沒看著!”

老張一哆嗦:“我……我那是自衛!”

鄭大寶得理不饒人:“自個屁衛!誰打你了你就自衛?你摻和進來就是二打二,你那就是鬥毆!”

老張被鄭大寶噎的沒話了,正在這時,趴在地上的憨子突然爬了起來,趁所有人不注意拉開焚屍間大鐵門鑽了進去。隻聽半掩著的門裏麵一陣稀裏嘩啦,憨子舉著把榔頭怪叫著:“老子他媽跟你拚了!”就要往外衝。

可奇怪的是,憨子隻出來半個身子一條腿,突然像被人硬生生的又給拽了回去,大鐵門咣當一聲沉重的關上了。

在場眾人全都蒙了,不知道他玩的哪一出。就在大家愣神的功夫,鐵門裏邊傳來憨子的慘叫:“別別別,別過來!你……你們……啊——救命啊——開門,開門!救命——”

憨子越叫越慘,撕心裂肺的動靜在火葬場的夜空久久不散。老張臉都白了,卻又不敢上前,隔著老遠對著鐵門小心翼翼的問:“憨子,你咋的了?”

鄭大寶不合時宜的對我老舅說:“剛才我從門縫兒看著裏邊好像站著好幾個人呢,小華你看著沒?”

我老舅已經流了不少血,正捂著腦袋估計傷情呢:“沒看著啊,啥人啊?”

鄭大寶小心翼翼:“剛進來的時候我就看著了,你還說你沒看著來的……”

我老舅問老張:“你們這還鬧鬼呀?”

老張很忌諱的說:“鬧啥玩意兒?擱這別說那個字……”

我老舅很無奈,又對那三個保衛科的人說:“你們還不去看看?”

那仨人你瞅瞅我我瞅瞅你,看得出都挺害怕,但聽著憨子的慘叫又不能不管,隻好一起過去拽那個大鐵門。

可那扇門像被焊死了一樣,三個大老爺們又拍又撓就是打不開。裏麵憨子的聲音更邪乎了:“別別,不賴我呀!爐子都燒著了,我也救不了你們啊……”嚇的三個保衛幹事,直往後退。

我老舅看他們個頂個的熊樣來氣了,問老張:“這屋窗戶在哪邊呢?能進去人不?”

老張說:“在後邊呢,就一個小氣窗。”

老張合計合計:“你夠嗆,”又一指鄭大寶,“他瘦,他差不多。”

鄭大寶鼻子差點沒氣歪了:“小華,你管他那事幹啥?這種癟犢子玩意兒死了活該。”

我老舅卻出奇的冷靜:“他要死了不得算在咱倆頭上?”

鄭大寶想想覺得好像是這麽個理,可救剛打過架的憨子又有些不甘心,指著三個保衛科的人:“他們是白吃飯的啊?”

那仨老哥兒似乎對白吃飯這個稱謂沒什麽太大意見,既不搭腔也不上前,還是在原地無助的戳著。

我老舅看了他們一眼,對鄭大寶說:“別磨嘰了,趕緊的!”

鄭大寶猶豫了一下,能感覺出來他也害怕,但還是咬咬牙硬著頭皮拽著老張,又在保衛幹事手裏搶了支手電筒,跟我老舅往焚屍間後邊繞。一邊走還一邊問:“你們火葬場老鬧鬼啊?”

老張特別委屈:“就你們外邊傳得凶,其實俺們這旮瘩可消停了,從來沒鬧過邪事……”算是給鄭大寶吃了顆定心丸。

焚屍間後的小氣窗挺高,還真像老張說的,看起來勉強能讓瘦瘦的鄭大寶鑽進去。我老舅爬上一棵樹先將排風扇扯掉,用手電往裏照:“嗨!還活著沒?”

裏麵傳來憨子有氣無力的聲音:“別找我呀,不賴我……”手電筒的光柱有限,看不到憨子蜷縮在哪個角落,也沒有鄭大寶說的人影,隻照到幾個陰森森的煉人爐。

我老舅揮手招呼鄭大寶上來,鄭大寶還是有些怯:“你真讓我進去啊?”

我老舅用手電向裏麵晃晃:“不用,這窗戶從底下看著小,實際上還行,我感覺我也能進去,你幫我拿手電照著。”

鄭大寶於心不忍了:“你行嗎?你腦袋還淌血呢!”

我老舅隨手摸摸:“都已經幹了,沒事。他要有個三長兩短咱倆就廢了。”說著將手電筒塞到鄭大寶的手中,一片腿再一挺身,從氣窗中順進了身子。

鄭大寶見事已至此,心一橫,喊了我老舅一聲把手電扔了下去,自己也跟著鑽進窗戶裏。

奇怪的是,焚屍間中沒有任何異常,除了縮成一團靠著鐵門抖成篩糠的憨子。兩人把憨子架了起來,再一拽門,門隨即便開了,沒有一點阻礙。

門開的一瞬間,一道紅藍相間的光晃的他們睜不開眼睛,原來是接到報案的民警已經到了,正在和三個保衛科的人交涉著。本來是奔著打架來的,不過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誰也不知道該如何處理了。警察也不願意在火葬場這個地方多待,便把當事人都領回了派出所。

憨子一直恍恍惚惚的,到是老張人還算仗義,一直跟警察解釋這都是誤會,哥兒幾個喝多了鬧著玩兒呢。弄得民警們不老高興的,最後還不得不派車把我老舅和憨子送進了醫院。我老舅和鄭大寶身上的錢都喝酒了,醫院給我姥兒家管片派出所打電話通知家屬來送醫藥費。我姥爺也實在,還真以為憨子是我老舅和鄭大寶的哥們兒呢,把他的藥費也給墊上了。

真相大白,確實是鮑麗在憨子的問題上騙了我老舅。對於她說憨子死了,我老舅能夠理解,應該是她怕我老舅找憨子報複幹脆編了個善意的謊言一了百了。可後來為什麽鮑麗又說在骨灰盒上找到一張她的照片,以至於心神不寧不告而別,除了鮑麗本人以外恐怕誰也猜不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