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人不做虧心事,半夜不怕鬼叫門。同樣一塊豬頭肉放在冰箱裏,我看見給自己嚇樂了,那個夢遊殺妻的男人卻直接嚇瘋了,不能不叫人感慨萬千。
其實回想起這段經曆,我首先想把它改編成以夢遊為題材的懸疑故事。不過拿起筆杆細細思量,覺得換個角度寫寫心虛氣短的市井小民更有戲劇性一些。想一想:古有莽撞人張飛當陽橋前三聲喝退曹兵百萬,今有小學生陳()光安坐家中半爿豬頭嚇跑殺人真凶!多麽波瀾壯闊?多麽**氣回腸?多麽玉樹臨風?
然而,夢遊永遠是恐怖小說中無可替代的優質元素,作為一名詭故事講述者,當然不會輕易放棄這個題材。而且,關於夢遊,我還有更離奇的劇本。
暑假過完,我們正式升入小學生涯的最後一個階段——六年級。
開學第一天,我們驚奇的發現,陸老師居然拎著鋪蓋住進了班主任辦公室。原來,她家房子終於拆遷了,放假其間她跟學校商量解決臨時安置房的問題。屁大點的學校實在拿不出宿舍,最後想出了一個折中的辦法——陸老師白天把被臥褥子卷起來給老師們騰出地方辦公,老師們下班後再將桌麵收拾幹淨給陸老師當床——現在想想,那時候她也挺不容易的。
陸老師的愛人去世早,大女兒成家立業,小女兒上大學住寢室,跟在她身邊一起搬來的隻有一個二女兒。這位二小姐在以後相當多的章節裏都會出現,所以我暫且給她取個名字,叫陸二姐吧,看官們有個印相就行。
聽到這個消息同學們震驚了:這回再想給誰留堂,陸老師多晚都奉陪得起了。果不其然,放學後直接抓了包括我和李葉許文彬在內的幾個壯丁幫她收拾行禮,都快六點半了才想起來:“你們餓不啊?要不吃點飯再回家吧?”說著吩咐陸二姐下樓買幾個包子回來。
我們簡直受寵若驚,愧不敢當,紛紛背起書包告辭了。
開學首日就這樣平平淡淡的過去。第二天早自習,陸老師照例在教室裏巡視一圈,敏銳的發現了問題:“許文彬怎麽缺席了?”
沒人回答,陸老師心情立刻受到嚴重影響,指著許文彬的座位陰陽怪氣的說:“剛開學就無故曠課,放假放野了吧?是不是打算上完小學就出去蹬倒騎驢呀?”
有人竊笑,當然也有不少人覺得這句話十分刺耳。
下課後我問李葉和雲雲知不知道許文彬什麽情況,他們兩人也是兩手一攤毫不知情。
許文彬一整天都沒露麵,直到晚上七點多,他意外的跑到我家敲門。我十分詫異:“你咋來了?你今天咋沒上學呢?”
許文彬看起來有些焦慮,不停的跺著腳,誠惶誠恐的反問我:“陸老師今天沒說我啥吧?”
我如實回答:“他讓你念完小學蹬倒騎驢去。”
許文彬肝都顫了:“啊?那……老陳頭,你陪我找陸老師補個假吧。”
我想都沒想就答應下來了,反正陸老師住學校,啥時候找她啥時候在。許文彬又是我最鐵的哥們兒,這個不過份的小忙當然沒理由拒絕。
跟我爸打了聲招呼,兩人一起來到學校。門衛大爺得知我們來意,痛快的放行。一切都十分順利,可到了陸老師母女住的那間辦公室門口,許文彬卻怯了:“老陳頭,我咋說好呀?”
我覺得補個假沒那麽複雜:“就說你有事唄。對了,你到底因為啥沒來呀?”
許文彬特別麵屁的打起退堂鼓:“算了,我還是明天再說吧。”看來他真心怵陸老師。
事不攤在自己腦袋上永遠不覺得嚴重,我隨口安慰道:“沒事呀。”然後敲響了房門。
如果上天再給我一次選擇的機會,打死我都不陪他一塊背這鍋了。這頓劈頭蓋臉的臭罵,現在想起來牙根都嗖嗖冒涼風。許文彬更是狼狽不堪,兩眼發直麵無表情跟丟了魂一樣。客觀來講也不怪人陸老師生氣,倆兔崽子的事辦的的確招人膈應。
從學校離開,我沮喪的抱怨道:“許老蔫兒,以後再有這事你別找我了,找李葉去吧。”
可他似乎還沒有從暴風驟雨的洗禮中緩和出來,一句話沒說倔達倔達的回家了,看起來受了不小的打擊,整個人都怪怪的。
轉過天來,陸老師餘怒未消,當著全班同學的麵把我們兩個揪出來繼續痛批。我低頭不吱聲,許文彬卻瞪著眼睛一臉茫然,好像根本不清楚陸老師為什麽要如此大發雷霆。終於,在陸老師喘息的工夫,他幽幽的問了一句:“老師,我昨天晚上一直在家睡覺呢,沒上學校找你啊?”
此言一出,我掐死他的心都有。哥們兒舍得一身寡陪你出生入死,你居然睜眼說瞎話一推六二五想給自己摘個溜兒幹淨?忒不仗義了吧?
陸老師更是震怒:“你說啥?你意思是我和陳()光聯合起來調理你,就為批評你一頓?”
許文彬的演技逼真到爆,委屈的說:“我……我真在家呢……”
陸老師幾乎都要相信了:“行!你昨晚沒來過。你昨天白天也沒來上學吧?別告訴我這你也記不住了?”
許文彬嚇得直哆嗦:“昨天,我病了。”
陸老師不依不饒:“什麽病?失憶症還是健忘症?”
許文彬猶豫了半天,緩緩吐出兩個字:“夢遊……”
此言一出,四座皆驚,紛紛對他投以畏懼的目光。傳說中夢遊常常與無意識傷害的事件聯係在一起,極賦攻擊性的患者坐在我們中間怎麽能不讓人害怕呢?
陸老師也覺得許文彬的回答太過詭異,沒了詞,悻悻甩了幾句表示不相信的話,上課了。
下課後,我一把揪住許文彬:“許老焉,別說你昨天上我家來找我是在夢遊?”
他像吃蒼蠅一樣苦著臉:“我……我真的找你去了嗎?”
許文彬得上夢遊症的來龍去脈已經不能用詭異來形容,而是實打實的靈異了。
許文彬的姨夫養了一台出租車。拉達、波羅乃茲滿街飛的年代,他們家的普桑在打車人眼裏相當拉風,並且更加舒適,所以每天收入不扉。但眾所周知,出租車司機這個行業賺的是辛苦錢。為了給許文彬的表妹——姑舅的孩子算表親,姨家的孩子我還真不太清楚應該怎麽稱呼,姑且先叫表妹吧——更好的生活與未來,姨夫甘願頂風冒雪驅車奔馳在城市的大街小巷中。一般出租車都是兩班倒,為了多賺錢同時減少車子磨損,姨夫沒有招聘夜班司機與他輪換,而是獨自開上了從早晨五點半出車直到晚上九十點收工的大班。如果趕上節假日打車的人多,常常還會多跑一會。
學校剛放暑假那幾天,姨夫給許文彬的表妹買了架鋼琴,又特意請了位老師在家教她。事也湊巧,剛把學費交完,母親突然生病住進了醫院,又是一筆不小的開銷。短短時間之內,經濟上有些捉襟見肘,姨夫著急上火,嘴角燒起了一串大水泡。
幾天後的一個晚上九點多鍾,姨夫照常收車,回到家吃飯燙腳洗漱上床,沒多一會鼾聲便響了起來。睡到十二點,他突然翻身下床穿衣服,把許文彬阿姨嚇了一跳:“你幹啥去呀?”
姨夫套上襪子,平靜的說:“睡不著,我出去拉會活。”
阿姨覺得他心思過重了,勸道:“都幾點了?你別合計太多了,咱不差這點錢,大不了把死期存折取出來利息不要了唄。你明天還出車呢,趕緊睡覺吧。”
姨夫卻沒被說服:“反正睡不著,轉悠轉悠,能拉一個是一個。”說著,走出房門。
姨夫走後,阿姨躺在**心裏不是滋味,看來老公最近真是因為錢的事愁壞了。
直到後半夜姨夫才回來,匆匆收拾了一下躺到**。阿姨閉著眼睛壓根沒睡著,聽見姨夫回來馬上問道:“怎麽樣啊,有活嗎?”
姨夫打了個哈欠:“還行吧,沒白天活好。”
阿姨心痛無比:“行了,以後睡不著起來看看電視也行啊,別瞎折騰了。明天早上你多睡一會吧。”
姨夫沒回應,呼呼的睡過去了。
第二天早上五點,姨夫準時起床。阿姨沒想到他能這麽精神:“你咋起來了?你睡那一會不困呀?”
姨夫一頭霧水:“我……我不天天這個點起來嗎?”
阿姨聽罷來了氣:“昨晚你還跑了半宿車呢,你當你是鐵打的呀?”
姨夫咧開嘴樂了:“你睡糊塗了吧?大半夜不睡覺我跑沒人的大馬路溜活去?你當我是勞模呀?是不是做夢夢見我出車了?”說到這還跟阿姨耍貧嘴,“我告訴你啊,錢是一點點掙的,你不許這麽資本家,你要敢壓迫我剝削我小心我罷工啊。快,給我整飯去,我還出車呢。”
被姨夫輕描淡寫的一開玩笑,阿姨也含糊了,難道真是自己做了一個特別真實的夢?
吃完早飯,姨夫下樓鑽進駕駛室。擰動鑰匙打著火的瞬間,他習慣性的瞥了眼儀表盤,忽然發覺哪裏不對,不禁自語了一句:“哎,車裏怎麽少了一格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