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子顏是真的累了,頭挨到枕頭就睡著了。
半睡半醒間她感覺有人在掀被子,然後略帶涼意的身體靠近了她,還有夾雜著沐浴乳的男性荷爾蒙氣息也透過空氣傳到她的鼻腔。
接著,她就被人緊緊地抱在了懷裏,她閉著眼,沒有動。
第二天她是被噩夢驚醒,她又夢到了三年前那場車禍。
她睜開眼,腦子頓時也清醒了,完全沒有半點剛睡醒的朦朧迷糊。
她下意識地去摸身側的位置,一片冰涼。
顧謹之昨晚沒來睡?
她抬手摁了摁突突亂跳的太陽穴,拿出手機,才早上六點。
起床走到陽台,天還朦朦亮,樓下隻有幾個花農在個修剪花木,連傭人都沒兩個。
入秋後天氣就變涼了,沈子顏隻穿了一件真絲的睡裙,胳膊**在外麵,不一會就凍得冰涼。她搓了搓手臂,轉身進了臥室。
在**躺了會卻怎麽也沒睡意。
顧謹之這些天都陪著她,現在穩住了她,想必又去陪柳如煙了吧。
想到這裏,她的心竟沒來由地扯痛了一下,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她竟然開始在意了。
在**又躺了會,聽見外麵傳來嘉佑和曉慧嬉鬧的聲音她才起床洗漱。
現在家裏多了個孩子,再加上她懷孕,廚房每天準備的飯菜都格外的清淡,但種類卻很多。
沈子顏沒什麽胃口,隨便吃了兩口就就擱下了筷子。
她想著離開這裏還需要一段時間,嘉佑每天在半山苑待著也不是事,就計劃著給他報個培訓班,這樣她上班的時候,就可以讓曉慧帶他去上培訓班。
吃完飯,收拾了一下,她在網上查了一下北城比較有名的早教機構,便帶著嘉佑出門了。
貝智寶早教在市中心一家大型商場內,位置很好找,他們一到便找到了。
在前台的指引下,沈子顏了解了機構所有的早教項目,最終將目標定在了繪畫班上。
她記得上次在清水灣的時候嘉佑畫畫的樣子很認真。
她側頭看向嘉佑,“嘉佑,以後子顏媽媽不在家的時候,你就跟曉慧姐姐來這裏學畫畫,好嗎?”
嘉佑點點頭,滿心歡喜地應道,“嗯嗯嗯,嘉佑最喜歡畫畫了。”
又跟老師聊了有些注意事項,上課需要準備的文具資料,便起身準備回去了。
走到門口的時候,剛好遇到從外麵走進來的十三。
沈子顏先認出她來,“十三,好久不見。”
十三看見她的時候先是一愣,隨後目光怨恨地看著她,“沈小姐,我們這種小人物哪能見到您。”
上次去法國的時候十三對她的熱情她到現在都還記得,但今天這莫名其妙的敵意甚至是恨意,著實讓她迷惑,“十三,你是不是……”
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聽見身後有人在叫‘十三’的名字。
十三看見來人,直接掠過沈子顏走過去,蹲下身來,輕聲詢問道,“這麽快就下課了?”
沈子顏回偷就看見坐在輪椅上的男人,他帶著鴨舌帽,帽簷壓的很低,從身形她判斷不出是誰,但剛才聽聲音,她總覺得很熟悉。
她走近了兩步,男人感覺陰影打過來,抬起頭,剛好看見沈子顏正盯著他看,“沈小姐?”
沈子顏幾乎是本能的說了句,“鬱彬,你的腿?”
“沈小姐,鬱彬的腿還不是拜你所賜?!”
十三的話一出,沈子顏就明白了她剛才的敵意出自哪裏。
她抿了抿唇,歉意地說道,“那天的事情我不知道,我以為……”
她給顧謹之打電話的時候顧謹之確實答應會放了他,隻是她沒想到她以為的放了他跟顧謹之所做的放了他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你以為?”十三猛然站起來,瞪著眼看著沈子顏,“你以為有錢有勢就了不起?就可以把我們這些尋常老板姓的命視如草芥?!”
那天她找到鬱彬的時候,他渾身是血的躺在一片荒野裏,身上的血跡都已經幹了,等送到醫院,醫生說送的太遲了,這雙腿這輩子怕是都廢了。
心理谘詢室被砸了,他一個廢人根本就沒能力重新開起來,隻能在這種早教機構勉強謀了個教輔的職位。
“對不起……我……”
十三握著輪椅手柄的手緊了緊,剛想說什麽,被鬱彬攔住了,“沈小姐,都過去了,也怪我當初鬼迷心竅竟然買通司機去撞你,顧先生沒有把我抓起來關到派出所已經算是仁慈了6”
回到車上,沈子顏腦子裏昏沉沉的,眼皮不停地跳,腦子裏不停地閃現鬱彬坐在輪椅上的畫麵。他還那麽年輕,那麽有才華的一個人,這輩子都要在輪椅上過了。
顧謹之。
他折磨人的手段還真是可怕。
她覺得不舒服,半趴在座椅上眯著。
睡意漸濃的時候突然被一陣電話鈴聲吵醒,她眯著眼摸出手機,沒有看來電顯示,就接了起來,“喂。”
對方的聲音很急,氣息不穩,“子顏,你爺爺快不行了,你趕快回來見他最後一麵。”
聽到這句,她立馬坐直了身子,整個人像被雷劈了一般,全身上下每個毛孔都張開了。
“司機,送我去機場。”
路上她給S發了短信,讓他幫忙定最快回淩江的機票。
到了機場,她對司機交待了句,“把嘉佑帶回去交給曉慧”轉身就下車了。
司機一個人又要看孩子,根本就空不出多餘的精力去攔她。
看著她離開,立馬給冷助理打電話。
顧謹之正在跟一群高管開會,聽到這個消息丟下手裏的文件就往機場跑。
但到了機場,沈子顏乘坐的那趟航班已經起飛了。
……
淩江人民醫院
沈家在醫院有專屬的VIP病房,沈子顏很容易就找到了爺爺所在的病房。
沈老爺子身上到處貼著各種儀器管,鼻子上插著管子,戴著氧氣麵罩,瘦削的臉龐幾乎凹陷下去,額頭、眼眶和顴骨那一塊凸起的特別明顯。
她記得上次婚禮的時候看到爺爺,雖然也削瘦,但精氣神一直都很好,怎麽會突然就變成了這樣。
她走進去,喚了聲,“爺爺。”
沈老爺子的臉原本是正對著門口的,跟沈懿在說些什麽,聽見她的聲音立馬將頭別過一邊。
沈子顏走過去,沈懿立馬站起來,示意她坐下跟爺爺說說話。
她坐下來,手抓住沈老爺子的手,聲音哽咽道,“爺爺,對不起,我來晚了。”
沈子顏的手覆上去的時候沈老爺子就開始掙紮要將手抽出來,但是他現在的力氣根本就完不成這樣的動作,手無力地動了幾下下就垂在了床單上。
但沈子顏看懂了。
她鬆開他的手,轉身看向沈父,“爸,爺爺怎麽突然這樣了?”
沈懿側了側頭,示意她出去說。
“你爺爺這兩年身體本來就不好,今年更是每況愈下。今天早上我們早樓下吃早餐,突然聽到樓上一陣霹靂啪的聲音,等我們上去你爺爺已經倒在地上了。”
“早上?”沈子顏回望了一眼病房裏白發蒼蒼的老人,“爺爺是受什麽刺激了嗎?”
沈懿吸了口氣,神色沉重了幾分,“我們上去的時候你爺爺手裏還攥著手機,上麵的通話記錄顯示他剛才接過一通電話。”
“我回撥過去已經關機了,讓秘書去查,卻隻查到這是個無人登記的號碼。”
沈子顏死死地抿著唇,心裏隱約已經有了答案。
重新回到病房,沈老爺子已經閉上了眼睛,沈子顏走過去輕輕地握住爺爺瘦骨嶙峋的手,低聲喃喃道,“爺爺,對不起,對不起……”
沈老爺子猛然睜開眼,一隻手不知道哪裏來力氣。
“啪”
一個耳光重重地落在了沈子顏的臉上。
雖然沈老爺子用盡了全部的力氣,但落在沈子顏的臉上,一點也不疼。
沈父沈母當即驚住了,不知道老爺子這莫名其妙的一巴掌是什麽意思。
打完這一巴掌手就無力地落在床單長,嘴巴一張一盒,要說話,但隔著氧氣罩,他的聲音又小,說的什麽沈子顏根本就聽不清楚。
沈老爺子急的額頭上的青筋根根凸起,沈子顏見狀,忙把氧氣罩拿來。
“你為什麽不跟顧謹之離婚?”
沈子顏不料老爺子會突然這麽犀利的一問,拿著氧氣罩的手突然頓住了,半響才緩過來,“爺爺不是你想的那樣。”
離開了氧氣罩,老爺子的呼吸漸漸急促,勉強從嘴裏吐出了兩個字,“離婚。”
他已經後悔了當初硬要將這個丫頭跟顧謹之綁在一起,現在知道她又存了那樣的心裏,就更是氣惱。氣自己當初糊塗,更惱她不自愛。
為了已經死去的人糟蹋自己的幸福。
上次婚禮,顧謹之那混蛋玩意那樣對她她都能忍,可見這丫頭要複仇的念頭有多深。
沈子顏看老爺子呼吸艱難的樣子,心裏一慌,眼眶就紅了起來,忙把氧氣罩給爺爺帶上,聲音哽咽道:“爺爺,對不起,對不起,等您好起來,我什麽都聽您的。”
下一秒,沈老爺子還緊緊攥著床單的手突然鬆了,那雙渾濁的還帶著怒意的眼睛也閉上了。
心電檢測儀發出清脆的警報聲,那些原本起伏的線條變成了三條直線。
門外傳來雜亂無章的腳步聲,緊接著一群穿白大褂的人衝了進來,“病人家屬都出去,我們要最病人做最後的搶救。”
十分鍾後,醫生從裏麵走出來,摘下口罩,歉意地朝沈懿搖搖頭,“對不起,我們已經盡力了,沈老爺子年事已高已經歸天了。”
醫生看了看一臉茫然站在旁邊的沈子顏,“進去跟病人見最後一麵吧。”
沈懿、沈母、沈子霖都進去了,獨獨沈子顏一個人站在病房門口。
她慢慢地抱著身子蹲在了地上,她緊緊地咬著唇,眼眶通紅,卻沒有哭,但是看得出她現在的樣子比哭還難受。
突然,一個寬闊有力的臂膀將她攬入了懷裏。